放学后，罗晓茹先给迟冉发消息，确认父母还没有离开，她又告知陈燕，说会晚点回家。

崔漫带她去吃老白煮串：“冉冉，一礼拜没来，你都馋疯了吧？今天放开吃，我请客。”

她们是熟客中的熟客，老板自然地搭了几句话。

罗晓茹知道有很多学生喜欢吃这家的煮串，不过她一次也没来过，觉得被学生看到会尴尬，而且她的胃不好，不敢随便乱吃。

罗晓茹只拿了些蔬菜，老板见状打趣道：“嘿，你不是在减肥吧？”

老板：“今个加粉不？”

看样子是迟冉的老传统，罗晓茹顺势应下：“加。”

老板：“辣椒呢，还跟以前一样？”

罗晓茹：“嗯。”

“冉冉，你怎么只拿这么少？不是特意给我省钱吧？”崔漫拿来两瓶大窑汽水，开玩笑道。

罗晓茹：“我中午吃得多，这会儿不饿。”

当老板端来一碗飘满红色辣椒汁的煮串时，罗晓茹不自意地蹙眉，她有胃病，所以这几年几乎不怎么吃辛辣的食物，尽管她本人以前无辣不欢。

随即，罗晓茹想到，现在她占据的是迟冉的身体，是没有胃病、健康的，而迟冉显然也是个辣椒爱好者。

意识到这点后，罗晓茹忍不住地喜悦，马上掰开一次性筷子，将碗里的酱料均匀拌开。她夹起一筷子入口，味蕾瞬间燃起熟悉的麻辣感，而且煮串的味道像极她童年时吃的路边摊。

说不出的满足和激动。

再来一口汽水，简直棒呆。

于是罗晓茹第一次来老白煮串，便把他家列入近期的top小吃名单，而且借助现在的身份混迹在学生中，毫无违和。

她和崔漫在路口分开，然后打车去同乐苑，确认父母已经离开，罗晓茹在单元门口按铃。

迟冉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终于等来罗晓茹。

罗晓茹麻利地换上拖鞋，径直走进屋里，仰躺在沙发上，不由感叹：“还是自己家最舒服。”

她经过迟冉身旁时，迟冉嗅到熟悉的味道，口水差点流出来：“你是不是去吃老白煮串了！”

罗晓茹：“嗯，崔漫请我吃的。”

迟冉因为想吃吃不到而抓狂：“她不是请你，是请‘我’！”

罗晓茹不疾不徐：“那行，下次你和崔漫去。”

迟冉被噎到，以前和罗晓茹的接触仅限于学校的师生关系，自从两人互换后，她发现罗晓茹有时候也够气人的。

“所以你想到什么办法了？”迟冉直奔主题。

下一秒，罗晓茹利落地坐直，眼神炯然：“迟冉，在说出我的计划之前，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迟冉忽然发现，一个人强大的气场并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在于灵魂。

比如，她现在就被“自己”镇住。

迟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开始了一问一答环节。

罗晓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互换？”

迟冉：“想过，但没想出结果。”

罗晓茹：“那你有没有想到可以换回来的办法？”

迟冉沮丧地摇头。

罗晓茹：“关于灵魂互换这件事，网上并无有真实依据的事例可借鉴，而我这两天浏览了一些相关题材的小说、影视剧，总结出一些方法，你想听吗？”

迟冉两眼放光，郑重点头。

罗晓茹条条列举：“我们可以借助有刺.激.性的外在条件，比如电击、雷劈，或者再设计一场车祸，当然，这些风险程度很难精准控制，再比如，我们可以求助生物实验所、外星人研究机构等等。”

迟冉听着听着，心变得冰拔凉。

迟冉：“不靠谱，一不小心命都没了，我不想冒险。”

她吐槽：“小说里的桥段你也敢信。”

她的反应尽在罗晓茹预料：“你不赞成这样做，对吧？”

迟冉：“那当然，我又不傻。”

罗晓茹作总结：“也就是说，这场非我们所愿的意外发生，我们暂时都想不到换回来的办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回来，姑且只能被动地顺其自然，你认同这个说法吗？”

不愧是老师，思路清晰，迟冉斟酌过后，不情愿地承认：“我认同。”

她们现在的确处于束手无措的状态。

罗晓茹：“非常好，我和你持有一样的观点。”

迟冉疑惑：“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说什么？”

罗晓茹：“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队友，我们有义务在换回来之前，维持好对方的人生。”

迟冉：“是啊，现在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罗晓茹深吸一口气：“我确定我可以维系好你原本的生活，你呢，可以做到吗？”

迟冉的确对罗晓茹有意见，但她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拎不清：“当然，你不是想到办法了吗？只要我能做到，我肯定配合。”

罗晓茹点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迟冉，请维持住我原本的人生。”

迟冉：“我不是答应了吗？”

她显然没理解，罗晓茹再次一字一顿强调：“我、原、本、的、人、生。”

“我知道，你不用把话说好几遍……”话说到一半，迟冉忽然顿住，继而瞳孔逐渐放张，变惊恐。

“你不会是……”

她在罗晓茹脸上……不，迟冉在“自己”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答案。

“靠靠靠……”迟冉无以表达自己所受到的惊吓，迅速移至沙发角，与罗晓茹保持开距离，“这这这……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她说话的声音颤抖，身上也在发抖。

罗晓茹的想法太疯狂了！

罗晓茹淡定：“迟冉，我没有在开玩笑。”

迟冉：“你疯了？我哪儿会讲课？我就是一学渣，你居然让我给同学上课，这怎么可能？！”

罗晓茹：“要是别人，可能真没戏，但是迟冉，语文是你的强项，你完全有能力做到。”

迟冉双手比叉：“NO！NO！NO！我做不到！”

她光想一想站在讲台上的画面，就已经两腿发软：“我还是个孩子，罗老师，你放过我吧！”

罗晓茹：“你刚才不是答应过，说会维持我的人生吗？”

迟冉：……

怪不得前面绕圈子，好家伙，原来在这等她呢。

迟冉激动：“拜托！我是说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可你是在强我所难！”

罗晓茹表现出来的平静，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客厅极其安静，空气里充斥着无形的剑拔弩张。

待迟冉激动的情绪消退一些后，罗晓茹再次开口：“迟冉，你不是说过，你将来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老师吗？”

“你现在就有机会接触这个梦想。”

高二上半学期，迟冉视罗晓茹为榜样，她崇拜这样优秀的人，她投入更多对语文的热情，也想将来成为一名语文老师，向许许多多的学生，传递自己的热爱。

她在作文里写过这个梦想，当时罗晓茹给她批语“你一定会梦想成真”。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成真了。

迟冉摆动双手，仍然抗拒：“梦想不是这么实现的。”

我读书不少，你别想骗我。

罗晓茹：“我给你讲个真实的事，考公考研培训你听说过没？”

“听过。”迟冉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罗晓茹：“这些培训机构里，不乏一些名师，但更多的都是资质平平的普通老师，甚至还有考公考研失败的人在里面当老师，结果他们的学生中，有顺利上岸的。”

迟冉听了个新鲜，注意力转移：“不会吧？这么离谱？那他们心理阴影面积得多大……”

罗晓茹也跟着笑了：“我有个高中同学就是这样，自己考公三年失败，结果带出好几个上岸的学生。”

罗晓茹：“重点是他给我讲，在考公热的时候，培训机构的老师供不应求，这时候你猜他们怎么办？”

迟冉推想：“那肯定是有多少老师招多少学生呗。”

罗晓茹笑，孩子的思维总是偏理想和天真，她摇摇头：“没有培训机构会愿意放弃赚钱的机会。”

迟冉：“不然怎么办？”

罗晓茹揭晓答案：“培训机构会找过往的学生，那些学生有的甚至只学了不到半年，机构给他们培训一周，然后简单包装一下，他们就变成老师了。”

迟冉愤然：“这不是坑人吗？”

罗晓茹：“方式固然不对，但这其中的确有人讲课能力优秀。”

迟冉沉默，她听懂罗晓茹的言外之意：他们可以做到的，她一样能做到，本质上麦穗两岐。

她似乎被这个故事触动。

迟冉的情绪有所平缓，冷静沟通：“但你是北师大毕业，名师，先不说我会不会讲课，就说我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赶上你十分之一。”

她有自知之明。

“迟冉，假如我退回十五年前，单论语文，我们的成绩差不了几分。”罗晓茹实事求是，“哪怕你将来读别的师范院校，你出来后成为一名老师，你未必做得比我差。”

迟冉沉默，拇指无意识地抠另一只手。

罗晓茹在这一刻松懈，瘫靠住沙发，不再直视迟冉：“我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罗晓茹：“那天在医院，我妈说的话，你应该听出来一些，我有辞职的打算，在带完你们这届以后。”

她的语气像是从谈判转为倾诉，朋友之间那种。

迟冉安静地听着。

罗晓茹：“迟冉，你可以大胆地去尝试，后果我兜着，最坏的结果就是辞职。”

罗晓茹从来不是直接躺平的人：“但在那之前，我想争取一把。”

迟冉的理智回笼，想明白这件事真正承担风险的人是罗晓茹，她在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该说她疯，还是该说她勇？

迟冉发现，她并不了解真正的罗晓茹，不过——

“罗晓茹，你真的很擅长给别人洗.脑。”迟冉所有的浮躁感尘埃落定，还“大逆不道”直呼老师大名。

罗晓茹：“你同意了？”

迟冉耸肩：“大不了试试就逝世。”

她咬字发音清楚，罗晓茹听懂她的梗，笑得格外开怀，还很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