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早和周五的傍晚同样浮躁，学生们都还没有从周末的松弛中缓过神。

崔漫给罗晓茹讲她新追的剧，讲周末去KTV把嗓子都唱哑，讲她终于说服妈妈给她买某双鞋。

罗晓茹表面装作认真在听，实则心思在想别的事。

今天是迟冉第一天“上班”，她应该到学校了，没有碰到棘手的情况吧？心理适应度如何？

早读还没开始，罗晓茹已经忍不住操心一堆事，毕竟练习归练习，放到实际场景中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连罗晓茹都时常感到疲惫的人生，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能承受住吗？

崔漫兴致冲冲分享完后，问“迟冉”：“冉冉，最近很少听你提起自己的事。”

以前两人在一起，有时候话都要抢着说。

罗晓茹回神，随后提及：“我周末见我表弟，他给我讲，他们班的同学把老师气炸了。”

这是上上周岚岚分享给她的事。

临近打铃，好几个学生姗姗来迟，雷轩专门绕办公室过来：“我见到晓茹了！”

罗晓茹止住言语，偏开注意力，等着听下文。

班上躁动：“咱老班终于回来了。”

雷轩模仿罗晓茹：“让我看看，是谁还没安静下来？你要是有那么多话，我把讲台让给你，你上来说！”

同学们笑，罗晓茹投去凌厉的目光：哪儿都有你。

谭琦：“老雷，神了神了，学得贼像！”

李露然笑：“雷轩，你和罗老师的颜值不是一个level。”

雷轩被噎，结结巴巴：“这……这我承认。”

班上又是一阵笑，这回罗晓茹也笑了。

雷轩：“诶，咱们班长还没来啊？等着被晓茹训吧。”

宋森垣的座位是空的，但椅子下面放着书包。

谭琦：“他早来了，好像串班去了。”

雷轩猜到：“他又去理科班了。”

宋森垣和孔令洲都喜欢打篮球，而且两人的水平是高二年级的佼佼者，一来二去处成了朋友。

打铃前两分钟，宋森垣才匆忙回教室。

罗晓茹窥一眼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得逞。

宋森垣进教室前刻意看了眼走廊，然后关上教室门，略显莽撞和惊惶：“大事不好了！”

班级的吵闹声逐渐递减，大家看向宋森垣，等待他宣布大事。

笔在罗晓茹的指间轻快打转。

宋森垣压低声音：“咱老班可能失忆了。”

罗晓茹手上的笔掉到课桌上，然后滚落在地。

？？？

一片“啊”。

雷轩：“班长，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谭琦：“你逗傻子呢？上周咱们一起去看的老罗。”

宋森垣抓耳挠腮，一时组织不清语言：“不是那个失忆，是有可能部分失忆，或者性格和以前变得不一样。”

李露然：“不可能吧？”

谭琦：“班长，你听谁说的？”

坐在最后一排的管航，悄无声息皱眉。

“孔令洲和我讲的。”宋森垣的目光扫到“迟冉”，眸光一亮，“迟冉，这事是你告诉他的吧？”

罗晓茹面露为难：“孔令洲真是，什么事都往外宣扬。”

其实是“奸计得逞”，正中罗晓茹下怀。

同学们闻言，纷纷转移焦点，问她：“迟冉，到底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上课铃打响，罗晓茹说道：“下课再聊。”

宋森垣慌忙回到位置上坐好，不忘叮嘱大家：“总之你们记住，千万不要刺激晓茹。”

班上同学齐刷刷把书本摊在桌上，嘴里念课文或单词，眼神却不时偷瞄门口，等待罗晓茹出现。

铃声一响，迟冉就起身走出办公室，满心欢喜准备去见可爱的同学们。

当然，一定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能做出与罗晓茹风格不符的行为，维持她的人设。

迟冉是有契约精神的。

她能想象到，当她踏进教室的那刻，一定会有许多同学向她表示欢迎，尤其那几个爱起哄的男生，肯定安分不了。

迟冉知道，罗晓茹在学生群里人缘很好。

带着满心欢喜期待，迟冉走到文三班教室门口，心潮汹涌澎湃。

同学们，快拿出你们的热情吧！

我多么多么开心，能再次与你们相逢。

尽管分别只有短短一周时间，可于迟冉而言，无异于沧海桑田，她仅仅用了五天时间，就从中学生摇身一变为班主任。

迟冉的内心戏丰富精彩，她做好准备迎接同学们的热情，然而——

学生满座，一片静寂。

大家在专心背书，摘抄美文，看到她时毫无反应。

迟冉的心脏冰凉地颤抖：是我自作多情了？

人心何以冷漠至此？

考虑到大家有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迟冉两手一背，缓缓迈步至讲台，余光偷偷观察同学们的反应。

大家无动于衷。

实则：所有学生按捺住复杂的心情，装作认真学习，生怕刺激到“班主任”。

罗晓茹身为唯一的知情者，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迟冉确定大家不会对她的存在产生丝毫反应后，失望感蔓延，转念又一想，说明是罗晓茹的人缘下降了。

她心里舒坦许多，并得意地看了眼罗晓茹。

教室里太静了，她该说点什么吧？

迟冉模仿罗晓茹的语气：“以后的早自习，就按照今天的标准来。”

同学们点点头，没人敢出声。

罗晓茹：学得挺像回事。

大家的冷淡反应，令迟冉有些尴尬，她搭在两侧的手，手指无措的晃动。这种感觉就像她和一个人说话，对方不理她，她一定会由此联想“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是我说错了什么”。

迟冉碰到话题投机的人，可以喋喋不休，但她唱不来独角戏。

全班四十六个同学，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迟冉站在讲台上，感到无所适从，原本的新鲜感和喜悦都被不安取代。

她走到过道上，像巡考老师一样挨个经过每排的学生，没有人抬头看她。

好像有一个。

迟冉撞上管航的视线，对方很快收回目光，平淡如往昔。迟冉想，管同学今天难得没有趴在桌上睡觉。管航的性格寡淡，和谁都不远不近，不好不坏，迟冉只有在收作业的时候和管航打交道。

她觉得这种男生很闷，但崔漫说他挺酷的。

迟冉琢磨，总觉得不对劲，她了解自班同学，他们绝对不会在短时间内痛改前非投入学海，个中必有蹊跷。

她经过雷轩身边，专门停顿脚步，雷轩完全没看她，手上端着英语书，煞有介事地小声背单词。

迟冉迈开脚步，继续往教室后面走，随后，她出其不意地转身，将回头看她的雷轩抓了现行。

迟冉没忍住笑，马上收敛，质问道：“雷轩，你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雷轩不愧是睁眼说瞎话第一人：“老师，我是想看看教室后面的标语，激励自己。”

他还念了出来：“拼一载春秋，搏一生无悔，嗯！”

像是受到鼓舞，雷轩迅速转回身，表面背单词，暗自抹了把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迟冉双手攥拳，心头平添恼火，无奈没有发作的由头。

文三班为数不多的“高质量”早自习结束，迟冉气呼呼地离开教室。

班里炸锅，大家的话题围绕“罗晓茹”展开。

雷轩：“刚才我和晓茹对视的刹那，我以为她要骂我，但我好像看见她笑了。”

雷轩说着两手揉眼，确认自己的视力没出问题。

谭琦：“你们看见没有，晓茹今天居然穿帆布鞋。”

宋森垣：“潮牌，经典款。”

罗晓茹有许多双帆布、运动鞋，她只是没穿来过学校而已，学生们大惊小怪，她像置身于事外。

谭琦拿胳膊肘碰她：“同桌，咱老班到底怎么回事？”

雷轩：“迟冉，你都知道些什么？”

班上多数同学好奇地围过来，迟冉和罗晓茹同时出车祸，他们认定能从她这挖到有价值的消息。

罗晓茹假装纠结，之后把昨天和孔令洲说过的话，基本原模原样复述一遍：“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天地良心，罗晓茹这辈子都没扯过如此离谱的谎，但是发生灵魂转换这种事，要想不被怀疑，也只有这种解释说得过去。

李露然不可思议道：“罗老师可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罗晓茹纠正：“不是完全改变，就是说部分言行习惯可能和之前不一样。”

雷轩一喜：“怪不得晓茹今早冲我笑，说不定她以后改走温柔路线，再也不训咱们了。”

他异想天开地搓了搓手。

罗晓茹：出息。

大家的讨论正热烈，有人发现盲点：“迟冉，出车祸时你不是也晕过去了，你怎么没事？”

罗晓茹不谦虚地冒出想法：凭我智商过人。

宋森垣抢先回答：“这种事本来就是因人而异，反正咱们最近都注意点，千万别刺激晓茹。”

罗晓茹的目的达成，有了“谣言”的加持，哪怕学生们觉察到“班主任”有些不对劲，也不会往复杂了想，诸多猜疑，反而会更包容。

“好啦，大家把语文作业交一下。”罗晓茹适可而止地结束讨论。

两节课后是课间操，还有几个人的作业没交，罗晓茹挨个催促，其中包括管航。

上节课地理，管航的桌面仍摆着第一节课的数学书，他半边脸有红印，明显刚睡醒，懒洋洋的。

他这边每天上午能晒到充足的阳光，是个打瞌睡的风水宝地，窗外的光刺得他眯起眼，利落的寸头上镀了层柔和。

罗晓茹直奔主题：“管航，语文作业写完没？”

管航还没完全回神，目光滞在某处，温吞道：“还剩一点儿，写完我自己交去办公室。”

罗晓茹后知后觉回想起，以前管航也经常自己去交作业，他会有礼貌地先敲门，说“罗老师，我来交下作业”，并不多说其他。

成为了普遍的日常。

多数时候，罗晓茹手头有忙碌的工作，从未把这件普通的小事放在心上。

她回想起上周，是别班老师带语文，收作业的时候管航不是说没带，就是直接说还没写。

“那你快点写。”罗晓茹说完这句，转身去催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