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荣的心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千思万绪瞬时掠过她的脑海，可她还是想不通这声音怎么会认识谢轻舟。
谢轻舟生在魔域长在魔域，往日来天极之境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加毫无理由进炼神窟。
想到这，嘉荣不觉又生疑惑，与自己对话的她从哪里来？
“你是谁？”嘉荣避开回答追问道。
对方没有出声，洞内骤然寂静。
“你什么都不透露，我凭何帮你？”嘉荣的语调一提，打破沉默，更加肯定地说道，“炼神窟从来都只有冰火雷三重试炼，婆婆上次的刻意阻挠我可以不追究，但斗胆请问前辈怕是原先并不属于这儿吧？”
洞中安静半晌，那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开口，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告诉你也无妨，我乃人面鬼婆。”
竟然是鬼族。
嘉荣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如今人神魔三界并立于世，但其实还有如妖族等其他小族与之共存，鬼族更是其中之一。
但鬼族中人见不得日光，故常年都在冥界待着，与三界人神魔族井水不犯河水，嘉荣听说，那鬼门关也只在人族驾鹤西去之时才短短开启半刻。
嘉荣没去过酆都，更是从没见过真正的鬼族。若说硬要让她与他们扯上半点干系，应该属刚刚身殒魂飞魄散的祝霄，以及他违背天道豢养的那群鬼兵。
“怎么？被吓到了？”那声音变得比方才尖利了一点点，她咯咯笑起来。
“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神族天极之境？”嘉荣稳住心神问道。
那婆婆笑得更加猖狂，“鬼门关早就大开，谁能困得住我？”
她拖着长长的笑，“你们这洞窟我挺喜欢，好几十年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占地为王岂不自在？”
鬼门关洞开？嘉荣暗自按下心中惊讶，她对鬼族实在知之甚少，眼下只能稳住这人面鬼婆再做下一步打算。
“你与谢轻舟有什么仇？”嘉荣话锋一转，将对话绕回来。
洞内忽然狂风骤起，壁上火种却在狂风中又重新被燃了起来，诡异得很。
“他该死，该死，该死！”人面鬼婆的声音听起来彻底失控，她尖利的喊叫回荡在洞中，飘了一遍又一遍。
嘉荣拼尽全力才在风中稳住身形，她看到绿火照着的洞壁上，缓慢显出层层褶皱，她目不转睛注视，片刻后洞壁上出现一张苍老妇人的脸。
人面鬼婆。
这个名字形象至极。
老婆婆此刻不知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她的褶皱皮肤上渗出数颗殷红的血珠，一双眉拧成可怖的模样，满是皱纹的眼角含着泪，口中仍在不停咆哮，“该死，该死，他该死！”
嘉荣提着长明火走近，她强迫自己镇定，伸出手试探性在洞壁上摸了一下，果真皆为虚影。
她的手中干干净净，除了沾上少许洞壁常年积下的灰尘，其他什么也没有，更别提人面鬼婆脸上的血珠。
“你究竟为何要他死？”嘉荣冒险再试探。
那人面鬼婆听罢却像忽然失了心智，疯疯癫癫只一个劲大喊：“该死，他该死......所有，所有谢氏皇族......该死，全该死......”
“嘉荣？”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将嘉荣吓得不轻。
洞壁上的绿色火种在刹那间熄灭，人面鬼婆的面容与声音在那刻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嘉荣手中那簇长明火还在跳动。
洞口的方向一个身影逆着光走近，嘉荣定睛细看才发现是游玄。
“你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嘉荣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四周空荡荡的，一切都恢复到她刚进洞时的模样。
“睡不着，起来逛逛。”嘉荣搪塞。
“南竹说半夜不见你，又不想惊动天帝与天后，便来寻我帮忙。”游玄走到她身边，将提灯照着她的脸，语气严肃，“你怎么想到来炼神窟？”
嘉荣从来不是爱闯祸的人，她今日夜半无天帝命令私闯炼神窟，游玄实在难以相信。
“刚刚是谁在说话？”游玄虽然在情之一事上开窍晚，但做起正事还是一丝不苟。
被他发现了。
嘉荣还沉浸在方才人面鬼婆最后那句“谢氏皇族”之中，鬼婆几句话划得她心中七上八下。
她默不作声想了好一会，才出声问道：“你可知人面鬼婆？”
“你遇到了鬼族？”游玄的语气忽然急促，“有没有受伤？”
嘉荣见他顿时紧张的神色，赶紧宽慰道：“无事，无事，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就打了个照面。”
游玄拉着她往炼神窟外走，脚步匆匆一直没有停下，直到出了洞站在月光下，才站定接着说道：“鬼族来去无踪，虽无本体只有虚影，但能附身蛊惑人心，尽管此招对神魔效果甚微，但意志不坚的人总是会受点儿影响。”
“那你担心什么？”嘉荣笑起来，打趣道，“怕我经不住蛊惑？还是怕我意志涣散？”
“我不是这个意思。”游玄挠挠头，“鬼族常年生活在冥界，但我早几年下界受邀去替人皇谢之行处理事务时曾与他们碰过面。”
人皇谢之行。
又是谢氏皇族。
嘉荣在心底暗自盘算，便听游玄接着说道，“那小鬼好大的胆，附身于谢之行的近侍，看来是要取他性命。”
“那最后如何？”
“当然没有得逞。一来碰巧被我撞见，二来，即使没有我他也伤不了谢之行。”
“为什么？”嘉荣赶紧追问。
“人皇祥龙附身，龙气护体，怎么可能会让只小鬼得手？”游玄拉了拉嘉荣的袖子，转而质问起她，“倒是你怎么忽然问起人面鬼婆？你在哪里见到？”
“就刚才，在炼神窟。”
嘉荣话音刚落，游玄的脸色便又沉下来，他解释，“人面鬼婆应该是人族逝世后所化，鬼婆之像便是此过世之人生前最后的模样。”
难怪方才见到的是一张老气横秋的脸，嘉荣心想，不过那张脸上满是血痕与泪珠，看来她应该死得很惨。
“一般人族逝世，不出多久便会重新投胎进入轮回，人面鬼多半是心怀怨气不愿转世才入的鬼族。”
游玄介绍完，停顿一会，冷不丁问道：“这人面鬼婆找上你做什么？”
“没什么事。”嘉荣若无其事地说道，“炼神窟与人面鬼一事明日托你报给父帝，她方才应该已经受惊离开炼神窟，但我们不妨先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游玄接道：“那是自然。她躲在遮天不见日的炼神窟看来时间不短，必是心有所求，我们只管守着，她终会回来。”
“好。”
嘉荣与游玄分别，独自回云水阁。
嘉荣踩着月光，一边走一边思考，看来十分有必要再去凡间走一遭。
不过她恐怕，那人面鬼婆找错了人。
谢轻舟本不是谢氏皇族的后裔，只是借了个云落与谢帆之子的名头而已。
嘉荣隐隐有预感，鬼族此次暗里对上的，应是人族皇家。
*
嘉荣一整晚都浅眠。
她不知那人面鬼婆怎么会找上她，也不清楚她与谢氏究竟结了什么怨。
前右使云落真正的孩子谢轻舟死在忘川之时也不过十岁，多半不可能与鬼族私自结怨。
嘉荣辗转反侧，几乎是睁着眼等天明。
天刚蒙蒙亮她便收拾起身，打算前往长清殿问安。
“公主。”南竹在屋外轻轻敲开她的殿门。
嘉荣诧异，她怎么今日比自己还要早？
南竹三两步小跑到她身边，像是没睡醒的素净脸蛋上扬着几分神采，她又叫了声：“公主。”
“怎么了？”嘉荣被她的反应闹得一头雾水。
“轻舟公子来啦。”南竹凑近，压低声音与嘉荣耳语道。
嘉荣眼皮一跳，谢轻舟昨日才刚结束封位大典，他来天极之境做什么？
“行桑刚来给我送的信。”南竹羞得低下头，“那大块头敲门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他们人在哪？”嘉荣实在摸不透谢轻舟的主意，他这魔尊当得是有多自在。
“他们都在长清殿外等候。”南竹摊开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着数，“不止是轻舟公子与行桑，还有今日刚卸任的月离右使与暂代左使的季家家主季晟......”
“......”
嘉荣忽然被一个想法击中，她心中明晰，大概猜出了谢轻舟此行的目的。
她的心在胸腔中猛烈跳动着，一下一下，震得她无暇思考，只得默默将鬼族之事放在一旁。
“呐，公主。”南竹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掌心将拎了许久的食盒递到嘉荣眼前，“轻舟公子特意吩咐行桑将这些吃食与解酒茶带给你。”
眼前那产自汐日城的云糕还蹭蹭冒着热气。
南竹已经开始独自碎碎叨叨，“魔尊......哎呀我是真叫不习惯，他在咱们云水阁待了这么久，我还是唤他声轻舟公子吧。”
“轻舟公子真贴心，生怕公主昨日醉酒今晨起来不舒服，送来好大一坛解酒茶，看来我与颜北今日也有幸喝喝。”她吐吐舌头，对嘉荣调皮地笑笑。
“还有这云糕，热气腾腾看着好美味。”
“......”
南竹的声音回想在殿中，她越说越眉飞色舞，嘉荣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望着满满当当一吊吃食，感觉自己跳跃的那颗心也在悄然之间被填满。
谢轻舟，你是来提亲吗？
嘉荣咬住一块软糯的云糕，思绪如暖风下轻拂的柳絮，散落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仙仙：
封位大典翌日，忙活到深夜才歇下不足两个时辰的月离被一阵疯狂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便看见一夜未睡的谢轻舟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站在门外。
谢轻舟：离姨走走走，赶紧去天极之境提亲。
月离：谢轻舟你个小兔崽子，找打！
已经被骚扰过的季家家主/季鹰等受害人士：&……%?@%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