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大年初一不比往常，天气暖的厉害，年末做的那些新衣都有些厚了，婢女春雨只能将两月后才穿的新襦裙拿出来放在衣架上，等着自家小姐醒来后挑选。

床铺上，甄婉儿裹着锦被睡得正香，外头光亮渐盛，春雨不敢耽搁，暖了手后才去床边叫人。

“姑娘，该起床了。”春雨从被子里掏出已经有些凉意的暖壶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这才捣蛋似的挠了挠甄婉儿的脚心，“还要去给老爷夫人请安拜年，可不能晚了。”

甄婉儿缩着身子，把自己彻底埋了起来。

春雨见她这般觉得好笑，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今儿早可有姑娘爱吃的豆沙丸子和珍珠糕，若是起的迟了可就得再温一遍，那味道可就不好了。”

甄婉儿觉得痛苦，吃饭和睡觉都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摆在一起实在难选，她逃避似不言语，只是嘤嘤的哼了两声。

“老爷昨日说，等今早用了饭就让姑娘陪夫人去金明寺烧香呢。”春雨坐在床旁的杌子上，继续道：“若是去的迟了，可吃不上金明寺的梅花糕了。”

甄婉儿掀开被子坐起身子，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瞪着她，“你故意的。”

春雨笑出声来，她比甄婉儿大些，伺候了三四年怎么会摸不准自家姑娘的性子，知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舍不得温暖的床褥罢了，“奴婢可没说谎，这些姑娘早就知道的。”

金明寺的梅花糕只在年三十至初六才有，因大年初一的寓意好，加上许多人都要去寺里烧香，故而每年都是供不应求，甄婉儿一个女娃娃，能出门的日子都是有数的，想要吃那一口只能早些去，免得到时候吃不上。

毕竟与她一般喜欢那口味的女眷实在是多。

“马家姑娘今年也去寺里烧香，姑娘可是忘记了？”

甄婉儿是真的忘了，年前定下的约定，年底因为家中热闹，昨夜又睡得晚，今早能起床已经是万幸，哪还能记得月余前的事情。

“好春雨，亏你提醒我，若不然马姐姐肯定要怪我的。”

甄婉儿笑着下了床，把乱七八糟的发丝随手往脑袋后捋，就着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浸脸漱口，坐到妆奁前催着，“春雨快些给我梳妆。”

春雨让丫鬟收拾床褥，自己暖了手擦完桂花油才走过去，打趣道：“姑娘这会知道着急了。”

“早知道昨夜早些睡的，都怪那些话本子太好看了。”甄婉儿嘟囔了一句，完全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正好今日能碰到马姐姐，到时候问问可还有其他好看的。”

“仔细老爷知道了怪你。”春雨手上动作麻利，将她的发丝梳顺了以后团了个发髻固定在头顶的一侧，接了旁边丫鬟递来的钗子固定住，又将剩下的束成一团，簪上新做的山茶花发饰，这才开始给她画眉。

“爹不会说我的。”甄婉儿笑了笑，铜镜里的少女面容秀丽，明媚的笑容像是春日里的太阳，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前方，似乎并不把春雨的话当回事。

“总归是不好，若是被人知晓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喜爱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到时候对姑娘的名声不好。”春雨给她装扮齐全，带着人往一旁的衣架子走，将架子上的衣服取了下来放在甄婉儿面前比对，询问道：“今日穿这件藕粉色的襦裙可好？”

“行。”甄婉儿点了点头，她对春雨的眼光一向放心，定然不会错的。

她被伺候着更衣，伸着胳膊由着春雨给自己束腰，“我不看话本子还能做什么，又不能经常出府玩耍，要我去读女书还不如睡觉来得舒服。”

春雨整理衣装的动作一顿，无奈道：“亏得是老爷夫人溺爱，若不然姑娘和性子怕是要被夫子整日打手心的。”

甄婉儿并不怎么害怕，反而调皮的伸着伸头做了个鬼脸。

“姑娘！”

“哈哈哈哈，不闹了，赶紧去给父亲母亲拜年拿红包要紧。”

吹着凉风，甄婉儿在心里算着这已经是自己穿越过来的第四年了。

四年前的自己在单位加班的时候被电线绊倒摔了一跤摔晕了过去，再醒来就穿越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穿着华丽的女人面容憔悴的坐在床边哭，身旁站着的男人也是一脸愁容，像是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一般。

“我这是怎么了？”

甄婉想要起身，却觉得头疼的厉害，捂着额头又摔了回去。

女人尖叫一声，似乎被刺激的晕了过去，男人也是一脸惶恐，拥着女人抖着嗓音喊道：“来人！”

木门被推开，眨眼间下人涌了一屋子，甄婉儿吓了一跳，本就迷糊，哪能受得了这般，还不等说话就又晕了。迷糊中似乎听见人唤自己女儿，又喃喃叫着婉儿，甄婉不懂为何陌生的人会知晓自己的名字。

再后来的事情，她倒是清楚了。

甄婉成了甄婉儿，她穿越了。

郎中本是下了诊断说她快要死了，谁知竟然又活了，请来的御医每日都来复诊，像是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但甄婉没办法说，只能配合着喝着苦掉舌头的药汁，终于在月末的时候得了‘痊愈’二字。

原本贴身伺候的婢女换成了春雨，她是母亲秦氏身边张嬷嬷的女儿，自小养在府中，恰巧甄婉的身边需要一个仔细的丫头，秦氏千叮万嘱，只要求她照顾好小姐，切不可再马虎。

甄婉儿被伺候的很好，这甄家本就有权有势，她又是府上独女，生活上自然滋润，因着生病，连私塾都不去上了，秦氏也由着她，教书的先生十天来三天，也只盯着她的字，“姑娘虽是千金，可这字怎么越发难看了，还不若以前工整。”

晚饭的时候甄婉儿将夫子这话与双亲说了，顺势道：“娘亲，给女儿换个夫子吧。”

这个严厉，写不好会打手板子。

秦氏看向自己的夫君，询问道：“侯爷那可有合适的人选？”

“也好。”

后来甄婉儿换了夫子，新夫子不会打手板，只会耐心地教，甄婉为了能早日融入这个时代，倒是认认真真的学了几年。

只不过学来的知识都用来看话本子了，字依旧没什么长进。

......

甄府家院很大，因着天冷，假山流水成了死物，松柏倒是青着，只不过孤零零的看不出什么美来。

后院里，秦氏在院中种了棵梅树，这会长了些花骨朵倒是个景色，甄婉进了屋，将身上的披风交予春雨，这才笑着凑上前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祝父亲母亲岁岁年年平安顺遂。”

甄婉儿跪在蒲团上，上身服地，一派真诚。

“知晓你今日会赖床，原先已经打算不出门的，这会倒是赶上了。”秦氏拉着她的手起身，把准备好的红包赛到她手里，欢喜道：“难道是怕这红包飞了不成？”

“母亲说笑，女儿只是想念金明寺的梅花糕了。”

甄侯爷在一旁笑她嘴馋，“这般大了，整日还惦记着那一口吃的。”

“书上说，食色性也。”甄婉儿一本正经的胡说，“人生在世，不就衣食住行四个字么，女儿为食也算是遵循自然。”

“先去用饭，你父亲等你到现在，早就饿了。”秦氏笑着，这些年心情开怀面色瞧着红润了不少，女儿自病了以后活泼了许多，也多了些许顽皮。

三人吃了饭，甄婉儿惦记着与马娉婷的约定，催着秦氏出门。

马车上，甄婉儿张嘴打了个哈欠，抱着暖炉就躺到了秦氏的腿上，软语道：“母亲，女儿困，小睡一会。”

秦氏爱怜的摸着她的发，慈爱道：“睡吧。”

这一觉就睡到了山脚下，春雨上车给姑娘整理妆容，待穿戴整齐后才扶着人小心的下了车。

金明寺门口果然有许多车，甄婉儿站在马车边，看向远处，那一团团簇拥在一起从屋檐出偷偷露出的粉团，就是寺庙里的梅花。

高雅，清丽。

“春雨，你让人去庙里排队，可别误了我要吃的梅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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