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娉婷被说得语塞。
气氛一时凝固了下来，甄云最不愿见到的场面终究是来了。
她叹息一声，“是姐姐的错。”
马娉婷转眼看她。
甄云苦笑道：“原本以为到了侯府，只要自己小心低调些，也就能顺遂的过些安稳日子，不想因为自己给府上惹了麻烦还让婉儿与姑娘你起了争执。”
“姐姐，这不是你的错。”甄婉抓着她的手安慰，“你可千万不要这般想才对。”
马娉婷也硬邦邦的开口，“婉儿是什么样的性子我知晓，今日说话虽有些难听，但也大多是事实。”
她捏着鼻子认了下来，自己哥哥什么尿性她怎么可能不知，只是当着甄云的面被甄婉这么数落她这个做妹妹的心中不喜罢了。
“婉儿，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世间男子又有几个能一心一意白首相守的，我虽羡慕侯爷夫人这般恩爱夫妻，却也清楚女子不能善妒不容妾室的道理。”甄云虽在旁支过的不好，却也心中清醒，她看惯了甄光夫妇之间的吵闹，为了妾室摔碟砸碗的样子，自然明白女子人生艰难的道理。
“即使没有马公子，也会有张公子李公子，你强求不来的。”
甄云也想自己能遇到一个忠于自己，恩爱相守到老的夫君，可人性哪能是一眼就可看穿的，就算这时有人给她立下字据许下诺言，与她而言也只是随时都可变质之物罢了。
“至于马公子，若是此事能成，有夫人和侯爷护着我，我又怎会过得不好。”
她早就将自己的命运看淡，成婚与她而言，只是生命中必须经历的一件事罢了。
甄云的表情极为平静，就连语气也没丝毫起伏，甄婉第一次觉得，她才是真正看得清楚的那一个。自己只不过是架着有甄辅与秦氏的宠爱，这才有了博弈的资本。
若她是甄云，怕是没有这样的心性，或许也不会有这般清楚的认知。
“姑娘。”守在外面的春雨转身进来道：“夫人请大姑娘去前厅。”
甄婉一愣，“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马夫人要见见云儿姑娘。”春雨说到此处，顿了顿，又凑到甄婉耳边嘀咕，“夫人让来的丫头传话，让您不要乱说话。”
知女莫若母，只是这话传的迟了些。
“我这就过去。”面前的热茶已经变温，她端起来喝了一口，浅浅抿唇，换了副笑脸出来，“马姑娘与妹妹在这好好说话，切不可再生气了。”
“姐姐......”
甄婉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马娉婷看向甄云的目光已经不似以前，像是多了些许钦佩，“云儿姐姐你去吧，我不会与婉儿这小女子计较的。”
甄婉瞪眼不依，“什么叫小女子，难道你不是？”
“不和你闹，我喝茶。”
甄云知晓这两人很快就会和好，放心的跟着婢女去了前院。
半晌，凉亭里传来两人轻轻的说话声。
“若是我姐姐真的要嫁与马哥哥，你可要帮我护着一些。”
“要你说！”
前厅里，一派和谐模样。
甄云脚步轻抬走进去的时候，钱氏说话的声音顿然停了。
眼前这女子瞧着柔弱清瘦，眉目舒展带着些许笑意，欠身行礼时细颈弯出轻微的幅度来，与她心中预想的狐媚小气的模样完全不同。
“云儿。”甄辅冲着她招了招手，“过来见过马大人夫妇。”
甄云转向马道然与钱氏，又行了一礼，轻轻的唤了一声。
马铭远自从这人来到眼前，眼睛就盯着人看个不停，乍见只觉得这人容貌迤逦，神情怯怯让人心生怜惜，可如今再看，却又仿佛多了一股坚韧不屈的精神来。
秦氏之前的话犹言在耳，可马铭远觉得对方或许是想错了。
“云儿姑娘好相貌。”钱氏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自家儿子是何模样她也看在眼里，原先听闻这人身世坎坷免不得要对这人打个折扣，可见了人才觉得秦氏的担忧好似有些多余。
甄云没有说话，只是略微垂首表示回应。
秦氏招人过来坐于身侧，爱护之心显而易见。
“家中竖子顽劣，这次冒昧叫姑娘来，是有些失了规矩的。”马道然自认说了一句，“不过为着两家的交情，还是想问上一句，云儿姑娘可愿嫁入马家为妻？”
甄云看向秦氏，对方眼角流露出来的无奈之意。
她又转头看向马铭远，轻声道：“马公子想要娶我？”
“自然是想。”马铭远点头道：“小生贸然，却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姑娘可愿？”
“马公子，春闱在即，实在不该在这时候耽误学业。”甄云没有开口应允，只是道：“古人曾说成家立业才是正道，可无业成家也是不行，家中长辈皆在于此，云儿敢问一句，马公子对于这次春闱可有把握？”
钱氏的脸色有些落了下来。
自己的儿子胡闹，闹着要来这里说亲，可这甄云竟然拿着春闱之事搪塞，显然是瞧不上自己这个孽障了。
“云儿姑娘，这是何意？”钱氏冷然道：“难不成，不考上功名就娶不得你进门成婚了？”
“夫人勿怪，我只是多嘴说了一句。”甄云立刻站起身子，行了一礼，随后道：“男子大夫，成婚前学业为重，婚后方可安心顺遂，云儿读书不多，却也明白马大人与您对子女都是抱有重望的。”
“若是因为云儿耽误了马公子的学业，即便是今日侯爷与夫人都同意云儿嫁了，以后若是计较起来怕也要说上一句是云儿误了马公子。”甄云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甚至将最坏的结果都说了出来，“这样的婚事，于谁来说都不算是件喜事。”
钱氏语塞，她确实不愿自家儿子在春闱前这般荒唐。
今日这次原先也是想走个过场，不想这女子一是确实貌美，二是说话确实有理。
若是因为这事耽误了春闱，他们夫妻两个少不得要将这问题归咎于甄云。
不过瞧着这姑娘是个会规劝孽子学习的，心中的满意又多了一分。
“我有刻苦读书的。”马铭远急切道：“一日不曾懈怠。”
甄云颔首，“既然如此，为何又在这时上门来。”
马铭远看了眼自己的父母，知晓连甄云也觉得自己胡闹。
“云儿姑娘心善，能体会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苦心。”马道然满意的一点头，对着甄辅道：“这话听着不像是拒绝之意。”
秦氏看向甄云，询问道：“你如何想？”
“我听侯爷与夫人的安排。”
“云儿姑娘，你放心，我定然刻苦读书，等春闱后再来正式求取。”马铭远两忙保证。
钱氏听了这话，心中满意，嘴上却说道：“那你可得好好读书，若是春闱不中到时候我可不来替你说亲。”
“母亲放心，我一定用心。”马铭远看着甄云，郑重道。
亲事就这样被默认了下来，马铭远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急吼吼的就要回去读书，秦氏派人去找马娉婷，自己则与甄辅将马家夫妇亲自送去门外。
晚饭时，甄婉端着碗喝粥，秦氏又将这事提了起来。
甄辅放下筷子道：“马家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婉儿与娉婷那丫头也是多年好友，云儿嫁过去离我们也近些，照应也方便。”
秦氏看了眼甄婉，继续道：“云儿你当真愿意嫁去马家？”
甄婉放下碗，轻飘飘的道：“现在还问这些，难道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是想让你亲耳听听，这事是你姐姐亲自应下的，可不是我与你父亲逼迫的。”母女两的矛盾还未解开，即使现在有甄辅与甄云在场，秦氏也顾不得面子了。
“母亲，都怪马家兄妹，本来女儿一早是要去找你赔罪的。”甄婉讪笑一声，凑到秦氏身边，却被对方推开来去，“别离我这么近。”
甄辅笑着开口，“这是闹矛盾了？”
他看向甄云，“与你有关？”
甄云歉意的点头，“母亲带我去见周夫人......”
她简单的将事情说了，末了跟着向秦氏说起话来，“夫人别怪妹妹，这件事都怪我，是我没有与妹妹解释清楚。”
“与你无关。”秦氏点着甄婉，“是这个混账的问题。”
“女儿知道错了。”甄婉态度极为诚恳，“原先是女儿想岔了，姐姐思虑周全，又有母亲筹谋，定然不会有错的。”
“哼。”秦氏看向甄辅，嫌弃道：“看看你的女儿，还真的是能屈能伸。”
甄辅笑出声来，觉得欢快的不得了。
“你们两个，闹起来哪像是母女......”
秦氏还是被甄婉哄好了，姐妹两个走在夜空中，头顶星宿在黑夜中闪烁着绚烂的光，甄婉停下脚步，无数次感叹这样的星空她在现代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过了。
廊道下灯笼光亮浅淡，将两人的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甄婉的心无比的平静，她看向甄云的目光中藏着星辰，闪亮又耀眼，“姐姐，愿你余生，都如这星宿一般，永远闪耀。”
“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甄云眼底含笑，拍着她的脑袋，“我们都会好好的，不要替我担心。”
“嗯。”甄婉重复道：“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