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司莲心想傅哲英这鸡汤喂得可真老式，那个词叫什么来着，old-fashion，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儿一样儿的。

这年头大家都不爱喝鸡汤了，讲究一个丧躺美学。

毕竟，万一以后越走越丧，越走越失败，鸡汤馊了可怎么办。

转念一想，与其相信自己有一个灰暗残酷的未来，不如相信当下关于美好奇迹的心愿。人活一世，为什么要在心量世界苦着自己。

难道傅哲英不知道有些人的一生就是永远坎坷吗，他是傅哲英，他见过万般的人，他什么都知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但他还愿意相信努力就有回报，黑夜的尽头是光明。

卫司莲感觉自己皱巴巴的心，被傅哲英的声音慢慢抚平，他播着那电台。渐渐地他困了，枕着傅哲英的声音，手机掉在一边，他缓缓合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应到了什么，听见“武僧”，重新睁开眼睛，抓起手机往回拖进度条。

是崔沐沐和傅哲英的对话。

崔沐沐显然用了变声设备，尖细尖细的。没有人会发现那个正在诉苦，濒临崩溃的女人，是平日那个光鲜亮丽，红气逼人的崔沐沐。

“我真的快崩溃了。”崔沐沐说，“我觉得生活的手掐住我的脖子，从四面八方收紧，把我掐死，不给我空气。我好像得到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她急促地吸了口气，不想让人听见她的哽咽。

她说：“傅老师好。我想问，何为刀枪不入？”

她没有叫他罐老师，说“傅老师”。

幸好她咬字比较轻，不知情的人乍听只能判断出那是四声，不予在意。

傅哲英沉默听她的倾诉。之后，他讲述了有关两个武僧的故事。

他说：“他的身体忽然像空气一样变成透明的，自由地让刀剑穿过。”

卫司莲的心好像被棉花给戳了一下。

他突然就理解了崔沐沐，为什么当时她看傅哲英是那样的眼神。好像她平生金戈铁马，黄沙翻天，唯有傅哲英是一汪柔软的清泉，是生机盎然的绿洲。

继而就是疼痛。卫司莲也不明白。他不是崔沐沐的男友粉或是老公粉，他对崔沐沐就是单纯的欣赏，为什么会有这种失去机会的感觉。

那么好的傅哲英，和崔沐沐站在一起，恰如一对璧人。

卫司莲打开和傅哲英聊天的界面，忽然就很想无理取闹。

“你都没有给我讲过故事。”

傅哲英竟然秒回了。

虽然回复的是一个问号。

卫司莲有点尴尬，傅哲英回复这么快干什么，他原本想把这句话撤掉的。

后悔也来不及了，卫司莲正打算说点什么挽尊，傅哲英：

“想听什么故事？”

一时半会儿的，卫司莲哪知道要听什么故事。

“我不管，你等工作不忙了给我讲一个。”

傅哲英：“好啊。”

可恶，傅哲英干嘛这么顺着他。

难道傅哲英对所有人都这样吗，帅气的傅哲英牌故事点播机？

过了一会儿，傅哲英：“你现在不开心吗。”

卫司莲确实有点不开心，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就是胸口闷闷的。怎么连这个傅哲英也猜得到。

“我没事，就是刷了好久的手机，大脑里有点信息过载，累。”他说。

每次爆刷手机后，这样的疲倦无可避免。

傅哲英：“多休息。”

傅哲英：[猫猫摸头动画表情]

其实他还是想问傅哲英怎么了，直播被掐真的没事吗，可是傅哲英看起来真的很忙，他不好意思打扰。

卫司莲继续刷手机去了。他陷入有关傅哲英的信息海中。他知道的，人想彻底戒掉手机是很难的，总是刷够了刷上瘾了，刷到觉得有点不行了，才下定决心卸载，开始发奋看剧本、背台词。

卸载清净了一段时间，觉得想看看资讯了，又重新下回来，起初还有自制力，结果渐渐地又开始越来越上头的循环。反正是个轮回，他就不批判自己了。

终于，到了他和傅哲英约定的日子。

卫司莲挑选了大半天，换上新买的浅色休闲加棉衬衣，宽松的开春保暖外套，秋裤外面套上便于活动的牛仔裤，戴上一顶帽子，对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可是，这不还和平时的他没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仅仅是衣服换了新的而已，风格是一点没变！

卫司莲挫败地蹲在地上思考了一会儿，看来这就是他穿搭水平的巅峰了。他抓了两把头发，往脸上擦点防晒出门。

约定的地点在某处商民两用的公寓，人多眼杂。他戴上口罩，压低帽子，钻进电梯，等到了十五楼，他祟祟地往外探头出去，小跑步到走廊尽头，一块蓝底旧招牌写着“小池塘演艺学校”，玻璃开门，背后堆满了杂物。

真的是这里吗？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用了。

这时，他看见玻璃上的倒影，傅哲英来了。

他转头，傅哲英穿着一身黑，大约刚结束拍摄活动，脖子的粉还没卸干净，戴着帽子口罩，眉眼间比上次要多了一些疲惫。在看见他的瞬间，那些疲惫又变成了温柔。

傅哲英掏出借来的钥匙开门，绕过那些杂物堆，卫司莲跟进去，才发现那是一个上下两层的loft，他跟着傅哲英上楼，墙壁上挂着一些儿童和青少年的表演照，有的是芭蕾舞汇报演出，有的演话剧，还有的当主持人，空气里有股陈旧的气息。

宣传语：“零基础快乐演艺。”

“别看这里教的都是小朋友，小池子里也可能藏着大鱼。”傅哲英说，“我跟过很多老师，待会要来的许老师应该是对你最有帮助的。”

卫司莲点点头。

确实，他可不就是零基础吗。把自己的心态摆得和初学的小孩一样，没毛病。

“这里看起来关门很久了？”

“是很久了，以前许老师和几个合伙人一起办的，后来他们起了争执，就散伙了。现在许老师在高校任教，很少带小孩。”

正说着话，头发半白的许老师就来了。他踩着楼梯，一步步爬上来，对傅哲英好一阵寒暄：“大忙人，你怎么还惦记着我这老头子？”

傅哲英：“您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还轮不到你这小孩来操心我。”许震又看向卫司莲，“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直系师弟？下回你要不要到学校里来，让你师弟师妹们都见见你？”

“有空一定。”

卫司莲自我介绍说：“许老师，我叫卫司莲。”

“我听小傅说起过你。你先把你要演的演一遍我看看。”说着，许震笑呵呵地戴上老花镜，坐在半旧的沙发上，卫司莲有点紧张，下意识看向傅哲英，傅哲英低声说：“别怕。有什么就演什么。老师不会笑你的。”

这些天卫司莲自己在家对着镜子练过好多遍了，不管怎样他应该比上次有进步。

他镇定片刻，然后就开始演“渣男”的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