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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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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的学生已经剩下没几个,陈述一跟在林聿川身后,步伐很慢。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林聿川推开门的声音引起了杨宁月的注意,她张了张嘴想叫住林聿川。目光掠过身后进来的陈述一身上,最后叫住了陈述一的名字。

陈述一抱着作业的手臂紧了紧,没想到这个点班主任还在。

杨宁月今天本没有值班任务,是被四班班主任硬生生给换来的。

她把桌上的书本规整在办公桌一侧,又叫了一遍陈述一,“述一,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陈述一加快了脚步想赶紧把作业放下,下一秒林聿川就转过头来面向他,“我去放就好。”

陈述一只懵了一下。随即把书本架在了林聿川的怀里,又说了句“谢谢”。

杨宁月当了十几年老师,对于这种帮家长传话的教育形式早已熟悉。大多数学生都处于叛逆期,家长问什么回答都是一些虚的,于是老师就成了两方之间的交接人,照顾完这边又去照顾那边。

她先是旁敲侧击地问:“来学校还适应吗?”

陈述一回答:“适应。”

又是一个很虚的荅案。

杨宁月大概摸清陈述一的性格,又是一个闷葫芦,套话铁定不容易。

她“哦”了一下,又问:“宿舍住的习惯吗,袁荣他们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袁荣几个人睡前都会在被窝里联机打游戏,虽然把头都闷在被子里,但交流战术的声音还是时不时会闷闷地传出来。

陈述一想了一下,眼睫垂了垂说:“没有。”

杨宁月有些焦灼了,见话口打不开,就想着拉出政治课的事侧面教育一下陈述一,“我今天看到你来办公室背政治。”

陈述一顿了一下,心凉了一半。

这番谈话他能猜到是因为自己父亲打了电话,常规的问题他还能糊弄过去,但要是政治课上被罚站的事情传到父母耳朵里就完蛋了。

杨宁月自以为清晰了陈述一的心理,还怕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于是换上了副和善的表情,循序渐进:“文科的东西呢就要靠背,你们政治老师上课抽查也是为了督促你们记好概念。”

陈述一垂着头刻意回避杨宁月灼热的眼神,用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

杨宁月伸出手拍了拍陈述一单薄的肩膀,安慰的同时又点拨道:“只要用心就能记住,老师相信你可以做到。”

陈述一很迅速地翻译出了这句话的含义:这次背诵的失误是因为你不用心,所以你该用心对待学习了。

杨宁月侧眸看了眼桌上的时钟,意识到谈话也该进入尾声了,“你是外地转来的,家长都不在兰城,所以家长多记挂你是很正常的。”

陈述一攥着裤边的手指紧了紧,又听见杨宁月说:“遇见什么问题了不好意思跟老师说就跟家长打电话说。”她顿了顿,说出了全文的中心句,“家长多叮嘱几句也是因为爱你,知道了吗?”

陈述一松开手指,仰起头对上杨宁月的目光,“知道了。”

杨宁月看着陈述一离开的背影怔了怔,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有没有被听进去。她见过很多乖巧的学生,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家听家长的话,会下意识把自己的问题告诉大人来求助。

可陈述一好像不一样,他的乖巧只是面子上用来讨好老师和家长的,属于内心自我的那股倔劲永远在暗自蓄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涌而出。

陈述一先于杨宁月出了办公室。走廊的教室已经尽数暗了下去,徒留下窗外风吹过窗棱发出的咯吱声。

陈述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楼梯口,昏暗的灯光落在平台上,林聿川半蹲着系完了鞋带,起身时将灯光打散落在身侧,转身离开时踩碎了一颗又一颗的光圈。

陈述一站在原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转身进入黑暗,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他不知道林聿川是什么时候出的办公室,也不知道杨宁月与他的对话有没有被他听到,更不知道林聿川的鞋带是在何时松开的。

陈述一知道的只是他又一次看见了林聿川。

*

陈述一回到宿舍时其他人还没回来,桌上放着两壶热水壶,他伸手晃了晃,是空的。

做题加上谈话的时间已经占据了大部分夜间活动时间,他提着两个水壶去开水房提水时在外活动的住宿生已经少了许多,等他来回一趟楼道的灯都暗了几盏。

双手被占用,他用脚踹开了门,门发出的声音惹得另外三个人转过头来。

陈述一对上他们的目光,很快又闪开。他云淡风轻地将水壶放回原位,袁荣打头做样子,“啊麻烦你了述一,我们几个回来的太迟了忘记打水了——”

另外两个人很快心有灵犀地附和。

陈述一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转过头看了一眼,他并没有从三人脸上看到诚心的抱歉。“没关系。”他僵着嘴角随便回了一句话。

晚间的风要更冷一些。他将校服里的卫衣帽套在了头上,双手揣进兜又转身出了门。

身后有声音响起,“都要锁门了你还出去干嘛?”

帽檐的阴影落在圆俏的鼻夹上,将灯光戳开一个洞。

“打电话。”

杨宁月找她谈话的目的很明显,无非是希望他打电话给家长汇报学校里的事情,好不让家人再操心至极打电话向她这个外人来问情况。

楼外电话机所在之处空无一人,他不用排队就将卡插了进去。

电话嘟了三声就被接通了,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已经等了好久。

“述一?”陈铭明知故问。

“嗯。”

陈铭的声音停了一下,“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述一已经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遍这个问题,他垂着头心不在焉地用脚尖戳着白墙角的死皮,闷着嗓子回答:“挺适应的。”

“哦,那就好。”又是一阵让人不舒服的沉默,“学习呢,学习跟得上吗?”

最后一块死皮被踩落,白灰纷纷落在黑色的鞋面上描绘出不规则的图形。

“嗯,跟得上。”

听筒里明显传来一声短暂的叹气声,半晌后又说:“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今天政治课上没背熟概念。”

该来的总会来的。

陈述一将连衣帽褪去,静电将头顶的头发扰乱,交错着轻浮在黑夜中。

他只需要先道歉,然后再保证就可以了。“是我没有用心背,下次不会了。”

陈铭的语调倏而变得不再严肃,“爸妈相信你能做好,犯一次错误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了。”他顿了顿又说:“文科就需要背诵,你多念几遍就记住了,而且你打小记忆力就好,爸爸妈妈......”

陈述一打断了这段漫长且老套的话。

“爸,宿舍快要锁门了。”

陈铭换了口气,“哦哦哦,那你快去休息吧,明天上课别犯困了。”

陈述一很快接话,“爸,我想跟一月说几句。”

陈铭很明显犹豫了一下,奈何衣角被人拉了又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去,“哥哥要休息了,只能说几句哦——”

陈一月快速接过电话,没等陈铭交代完就拿着手机跑进了自己的房子。

“哥!!!我从陈叔叔那拿到了小熊软糖!!!”

女孩的声音很轻亮,带着独一份的甜腻,撕开了陈述一四周密封的黑暗。他下意识地笑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柔了下去,“是吗?那也不能多吃哦,会......”

陈一月立马接了后半,“会长蛀牙——”

陈述一被逗得笑弯了眼睛。

陈一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字一顿道:“哥哥,在新学校交到朋友了吗?”

陈述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朋友?这个词的概念对他来说已经陌生了。

他彻底仰起了头,任凭落地灯肆无忌惮地打照在自己脸上,直到眼睛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后才回答:“没有。”

又是一段无可避免的沉默。

“我今天送了同桌一包小熊软糖,她拉着我对自己的妈妈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陈一月小心翼翼地讲述着自己的秘密,从她记事开始就没有见陈述一交过朋友。

在同年龄段的孩子肩并肩、有说有笑回家时,他的哥哥只会将帽檐压低,双手插着兜躲进槐树下的阴影里。

她那时候天真的以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像哥哥那么潇洒,可是哥哥总会笑着摸她的头,鼓励她去交真正的的朋友。

陈一月问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陈述一说:“不会用感情要求你做什么的朋友。”

陈述一抿着嘴笑了笑,柔声道:“是吗,那恭喜一月小同学啦,有了自己的好朋友。”

陈一月“嘿嘿”地笑了几声,随后又问:“哥哥为什么不交朋友?”

小孩子总是这样心直口快,脑袋里想到什么就会问什么。

风猎起来时把空心的校服吹鼓成了充气状,风的推背力好像随时随刻都会将陈述一推倒。

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哥哥是胆小鬼。”

二月末的风吹得凶猛无比,陈述一将身体紧缩成一片,他抬头看向零星点缀着星光的夜晚。

冷气入怀时他在心里默问自己:今年的春天还会来吗?

袁荣三人第十把游戏结束陈述一还没有困意。

他翻了个身,整个人躺平成长长一条,瞳孔在黑夜里扩张,最后停留在头顶裂着缝的木质床板。

上铺的男生输了袁荣游戏,便挑林聿川恶心袁荣来呈口舌之快,“袁荣,今晚晚自习林聿川又在你那停了十几次。”

他以为陈述一已经睡着了,所以压着嗓子说的,奈何宿舍实在静的可怕,一点儿声响都能被放大数十倍。

陈述一盯着木板的眼睛倏而眨了眨,不知是因为睁久了的酸涩感还是因为上铺传来的话。

袁荣被子一掀,从被窝里掏出一双袜子攒成团抛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在了上铺男生头上。

“我靠!!!袁荣你他妈有病吧!”男生应激地跳了起来,连带着破旧的床板猛烈晃动着。

袁荣被子一盖倒头就睡,“我看有病的是你,你是不是暗恋林聿川?一天到晚盯着人家看,你说你是不是变态?”

上铺的人还想有反击动作,手臂挥到半空突然良心大发现,意识到自己下铺还躺着个好学生,身体猛地倒了下去打算明天再和袁荣算这笔账。

耳畔萦绕着交叠平稳的呼吸声,陈述一吸了口气,仍然没有困意。

本来还在放空的大脑却被两人的对话填满,他开始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林聿川和他遇见的次数。

走读生来宿舍门口借了他的电话卡,英语课上换了位置向他提了问题,政治课上以犯困为由站在他身侧,晚自习结束后同他一起迟交数学作业......

陈述一蓦然闭上了眼睛,自主打断了这无止境的思绪。

所以是为什么?

陈述一小学四年级那年家里出现了变故,父亲的合伙人卷钱跑了,债主们全找上了陈铭,陈铭变卖了房子和车子偿还了债务,本前途大好的公司也破产解散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陈述一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父母的性格变得阴沉,大多时候都是唉声叹气的,在新的出租屋里一遍又一遍用金钱算着拮据的生活。

陈述一没有再向父母要额外的零花钱,以前按惯例给朋友们买的牛奶也断了,因此朋友们也没再和他说过话。

他在一个深秋的下午拉住了曾经的朋友,问他们为什么不理自己了。

带头的人吸着一罐新的牛奶,眼睛眨都不眨地说:“你都不给我们买牛奶了算什么朋友——”小男孩们的表情很认真,好像在说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那是陈述一第一次知道,原来感情是需要偿还的。

陈述一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父母。

父亲的眉心紧皱,又点燃了一根烟,半晌后同他说:“述一,朋友是最不可信的人,他们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有利可图。”

母亲闻言泪水又夺眶而出,半蹲下在陈述一面前,用手掌摩挲着陈述一的脑袋,抽噎着说:“是啊述一,爸爸妈妈就是因为太相信朋友才变成这样的......”

她用指腹来回抚摸陈述一的眉心,告诫他:“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父母,知道吗?”

陈铭又吸了口烟,随后将凌冽的目光落在陈述一身上,“以前家里状况好,爸爸妈妈都惯着你,事事顺着你。现在家里出了事你也要早点长大,不能像以前那样只是贪玩了。”

他看见父母灼热的目光,在一片绝望里亮起一束火光,把所有的希冀都落在了他身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改变自己,也改变我们这个家庭。”

陈述一怔了怔,那一刻才明了,原来亲人的爱也是需要偿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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