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也挺满意我这张皮，暂时还没用够！”

宁玉将程呼晴安顿在树下，三枚拘魂钉钉在她周围，阵起。

身后劲风忽袭，宁玉身子一矮，几乎是贴着地面从两盏灯笼之间滚了过去，反手摸出两张符箓，拍在那人皮灯笼之上，立刻无火自燃，带着灯笼也烧了起来，片片灰烬飘飞，黑烟旋绕而上，仿佛解脱了的灵魂。

宁玉因为外貌的原因，总被人误会是个身娇体弱小郎君，但龙婆放心举荐他成为阴差，怎么可能是一时兴起？他手中的拘魂钉是少见的法器，连龙婆都不曾拥有，他虽然失忆，又因为身体原因，能力或许有所下降，但也不代表，他真如表面看起来这么弱。

四周的人皮灯笼动作如闪电，他却更胜一筹，几番走位，四处火苗窜动。这种符箓以阴气为燃物，即便是在这树林之中也不用担心引起火灾。宁玉使得得心应手，片刻之内，人皮灯笼少了大半。那人显然没想到宁玉忽然这么能打，藏在暗处的身影动了动，朝着宁玉背影跳了下去。

他才有动作，宁玉瞬间做出反应，转身的同时，又是三枚拘魂钉甩出去，在地上炸出几个窟窿，白烟四散，烟雾之中却没了目标。

宁玉一愣，霎那间意识到什么，转身向着程呼晴所在的地方甩出一张符箓，那人预判了他的动作，眨眼之间出现在他身后，手中寒光一现，宁玉肩膀绽开一朵血花。

千面罗刹面上萦绕着一团黑雾，叫人看不清样貌，一得手又后退好几步拉开距离，指尖把玩着一把剔骨刀，悠然开口：“反应倒是快，只可惜，身手不够好。”

宁玉肩头的血瞬间浸湿大半边衣服，也笑道：“您是前辈，对我下这么重手，您好狠的心。”宁玉说话的语气带着责怪，与刚刚那个在灯笼之间游走的人全然不符，可就着这么一张脸，确实让人觉得于心不忍。

剔骨刀在千面罗刹手中像是一个玩具，舞得飞起，摇摇头，道：“你这招，对你身边那位有用，对我可没用。”

眼看他要动手，宁玉伸手拦住他：“等一下，你究竟是想要我，还是那个姑娘？”

眼下情况不定，这人目标究竟是谁也难说，不如先保证程呼晴的安全，至于自己，是死是活到还好说。

千面罗刹隐藏着面容，只是一仰头，似乎有些惊讶宁玉会在此刻问这么个问题：“哦？你想讨价还价？”

宁玉一笑，挠着头，不顾肩膀上伤口因为他的动作血流得更欢：“这怎么能算讨价还价呢，我本来就是追着她过来的，你不是一开始就想引我过来吗？既然这样，不如放了她。”

千面罗刹仔细想了想，沉默片刻，问他：“要是你和她只能出去一个，你选谁？”

这还用问？

宁玉不假思索：“她。”而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千面罗刹再次沉默，这次持续得更久，像是在思考什么。宁玉心道这货不会被我的舍己为人心地善良打动了吧，果然人间自有真情在，人间自有大爱在，人间自有.......

“真可惜，我一个都不想放过。”千面罗刹走近几步，伸手摸着一个正在燃烧的人皮灯笼，

火焰吞噬了他的手，他却毫无知觉一般，“你烧了我这么多灯笼，总该还我几个，你，加上你那些朋友，应该够了。”

宁玉长叹一口气，果然，像他这么正常善良热爱和平的阴差并不多见，至少眼前这东西——称之为人有些勉强——简直变态至极又残忍无比。

千面罗刹骤然冲上来，速度快到宁玉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到自己面前的，胸口一重，宁玉噗出一口热血，身体在空中转了两圈，狠狠砸在地上。

“咳咳......不是吧，你好歹听人说完话啊.......真没礼貌。”

宁玉吐掉嘴里的土渣，缓缓爬起来。千面罗刹不愧是能躲过地府巡查的人，这一掌差点没把宁玉送回地府，到时候都不用等过年去汇报工作了，直接被打到黑白无常面前，然后当面控诉他们工作安排的不合理！

千面罗刹信步上前：“哦？你还想说什么？”

宁玉可怜两声，咳出喉咙里的血沫，指着程呼晴：“放了她，不就是生魂吗？我那归人录上还有一些，你要的话都拿去好了。”

千面罗刹有些诧异：“嗯哼？”

宁玉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在程呼晴安全之前，他还不敢晕过去，只道：“问你要做什么，你也不说，但你杀了这么多人，我就这么走的话也不太好......”

“这种时候你还有自信你有本事走出这里，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千面罗刹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抖着，“不过，我还真是很少见有阴差做到你这份上。”

“嗐，没办法啊，我就这么回去会被领导兴师问罪的，打工人嘛。”宁玉摆摆手。

千面罗刹终于对宁玉有了些改观，这人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能云淡风轻地跟自己说话，甚至开玩笑？

傻子。

千面罗刹下了结论。

下一刻，千面罗刹的剔骨刀再次扬起，宁玉瞬间后退，三根拘魂钉被扔出去，除了一片烟雾升腾之外没有困住任何东西。宁玉腰部用力，在树上一蹬，跳到千面罗刹身后。原本人皮灯笼形成的包围圈早被他破解，身后就是一条生路，可是，且不说千面罗刹会不会追出去。

只说宁玉离开之后程呼晴怎么办？只是这一点，宁玉也没办法就这么干脆的走。

两人打得身影不清，树枝颤动，从地面打到树上，然后以一道身影从几米高的树上摔在地上，按下暂停。

宁玉穿着的白色衣衫几乎变成红色，身上大大小小铺满伤口，脸色愈加苍白。这千面罗刹果然不是一般人，手中那把剔骨刀用得出神入化，本就刀身小巧，配合千面罗刹的使用，一伸一抽之间就是一道伤口。

宁玉无数次想要先破了他面上的障眼法，但除了在手腕留下几道伤口，没有其它用处。好在伤口不深，不会危及生命，只是看着骇人。

宁玉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血泥交织，看起来格外狼狈。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一开始宁玉确实被千面罗刹吓住，毕竟其名声在外，宁玉不得不忌惮。但越打到后面，宁玉越觉得这人除了动作快，没什么其他优势。比如现在——千面罗刹四肢被拘魂钉死死钉在树干之上，剔骨刀滚在宁玉脚边。

比起宁玉的狼狈，千面罗刹更显劣势。

能够抵挡十七凶煞，杀不了宁玉？

虽然这样想有些晦气，但宁玉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人要有自知之明，他若是能比十七凶煞还厉害，何至于被那鬾打得休息一月？况且这千面罗刹一开始那一掌不是盖的，差点真要了宁玉老命，只是到后面，竟给他一种能力迅速流失的感觉。

若非如此，宁玉的拘魂钉恐怕还真派不上用场。

宁玉走近几步，仰头看着他，喉咙酸涩，像是被什么堵住，宁玉咳了几声才好受一些：“你到底是谁？”

千面罗刹应该是笑了笑，宁玉看不清他的神色，这才想起来什么，手一挥，想拂去那黑雾。然而“砰”的一声，千面罗刹突然轰响，竟是化成漫天雾气。四枚拘魂钉落在地上，那黑烟卷席着，直冲宁玉而来。

又是障眼法。

这压根就不是千面罗刹，不过是被他控制的怨灵！难怪从一开始的难以抵挡到后面逐渐露出破绽，是因为控制怨灵消耗的灵力太多，千面罗刹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宁玉站得太近，一时躲也躲不过，只是后撤一步抬手抵挡。灵光乍现，如流星一般闪过，与那黑雾撞在一起，黑雾立刻被冲撞得散开，混入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嗯？”

宁玉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疑惑，又循着那灵光出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破败庙宇立在山头。

青梧庙。

“吱嘎——”

不等宁玉想通这些事情，那树干承受不住千面罗刹自爆的威力，摇摇摆摆要倒下来。这树少说六七米，被他砸中非死即惨，而它倒的方向——好死不死，还是程呼晴那边。

来不及思考，树干已经稳稳砸下去，宁玉几步跳上前，一手拉起程呼晴，即便速度快到成了残影，还是没快过那树干。

刹那间，一道剑影横劈而来，树干从中断成两半，歪在宁玉身边。

脚踩枯叶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主人的急切与担心，自黑暗中而来。

“宋时祺......”

宁玉看着黑暗中越来越近的身影，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来之前宁玉就已经被篝火中的东西影响，如今又与“千面罗刹”恶战三百回合，要换了常人，早就体力不支倒地不起了，宁玉能坚持到现在，实在是老天保佑。

宋时祺大步走近，在宁玉倒下去前一刻伸手扶住宁玉，碰到他肩膀上的伤口，只看宁玉眉头一皱，面露痛苦。宋时祺心头一颤，想收回手又怕宁玉直接倒下，用点力气又害怕。纠结得不行，心一横，一手扯起程呼晴，单手把宁玉甩到背上。

看到宋时祺的瞬间，宁玉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开，脑袋歪在宋时祺脖颈处，用力睁了睁眼睛，确定这人是宋时祺，不再是什么障眼法，这才真得身体一松，放心地倒在宋时祺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