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做就做的,和余小棠商量好的第二天,经方锦绣同意,周鲤开始招选绣娘。
一位寻常老人的寿辰而已,只因为她生养了皇帝,就能牵动整个东越。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为这一场虚荣忙活起来。
百姓不知道这背后涉及到的权利争夺,只盲目地开始凑热闹,市面上的布匹变得紧俏。而周鲤早在让余小棠备下布匹的时候,也给锦绣学宫备下了足够的锦缎丝绸。
与锦绣学宫招选绣娘的通告同时传出去的,还有来自东都的圣旨。
知州赵霖派人来通知文书,周鲤只大致扫了几眼,便沉浸在招选一事当中。
与锦绣学宫同时动作的,有各地的大小绣坊,其中就包括廖家,廖远在圣旨下来当日就急匆匆找到周鲤。
“你让方宫主招选绣娘?”廖远拿着周鲤给他的帕子问,她拿这个绣品来招选,那我怎么办?你还让锦绣学宫提前囤光了世平城所有的丝绸和锦缎。”
“是啊,是我让宫主这么做的。”周鲤大方承认,“廖公子为何如此生气?你又没吃亏。”
廖远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鲤,“你让我拿着和锦绣学宫一样的绣品去给太后贺寿,是让我死吗?”
周鲤听着廖远抒发怒火,“廖公子,一个绣品而已,我能拿出第一个,就能拿出第二个。再说你现在也看到了,你一直讨好太子,却始终屈居姚家之后。陈伦来了,有见过你吗?”
“你什么意思?”廖远问。
“没什么意思,提醒廖公子一句,只要有姚家在,你永远都出不了头。”周鲤说。
廖远:“可是方家根本就不需要我。”
“这我知道,”周鲤淡淡看着廖远,“这不是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你听我的就有机会,到时候我绝不会亏待你。”
“如果我不干了呢?”
“廖公子,你是在吓唬我?可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是吗?”
廖家一直想取代姚家,周鲤利用两家的矛盾,给了廖远那个帕子。当年姚家靠着“百花绣”崛起,而廖家掌握着东越一半的布匹生意,早就想要“百花绣”的绣法。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周鲤让余小棠趁机收了市面上一多半的布匹。后又让锦绣学宫收了另外一部分,尤其是廖家的所有存货,廖远觉得被周鲤摆了一道,自己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你要我怎么做?”廖远明白,此时再大的火都要先放一放。
周鲤不紧不慢,“很简单,廖家不是姚家,太子也只能觉得你们目光短浅不堪大用,甚至会因此放弃廖家。而你呢,到时候拿着我给你的绣品,请宫主帮忙呈送到宫里,那时候你根本不需要经过太子。”
“如果姚家这次拿不出更好的东西,那他们只能看着你坐大了。什么都不做,坐等赏赐,何乐而不为?”
廖远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如何保证?再说,你不怕我到时候过河拆桥?”
“廖公子,你真是太沉不住气了。”周鲤动作优雅地推给他一张完整的‘百花绣’图样,“不是我自大,这张图给你,可你无论你怎么努力,没有我,你的绣娘就是绣不出同样的东西来。”
“这就是我的保证。”周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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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鲤和方锦绣则日日埋头在这些绣品当中,已经连续多日没黑没白地忙了。
方锦绣从一堆绣品当中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阿鲤,这么多东西要看,我真不知道往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做伙计的时候比这还累呢,这些不算什么。”周鲤也活动脖颈,“如果能因此选到绣功好的绣娘,不但这次能讨得太后欢心,将来咱们的绣品还能再卖得贵一些。”
说起赚银子,方锦绣的兴致也来了,“你说得对,这次如果能回来,咱们倒是可以再多琢磨几个花样。有了好的绣娘,还有你帮我筹谋,不愁没银子赚。”
周鲤留意到方锦绣的话,想起越长风想要拉拢方氏,他便趁机探探方锦绣的口风。
假装以为方锦绣是怕绣品不好得罪太后,周鲤安慰道,“有方氏在,就算咱们的绣品差一些,太后也不会说什么,宫主不必忧虑。”
“你不懂,这回的寿辰不同以往,皇上身子越来越差,皇子们心思都活了起来。”方锦绣说,“方氏想要保持中立,就要不能受制于任何人,所以只有取悦太后了。”
周鲤装作不明,“保持中立的又不仅是方氏,皇子们也不会只盯着方氏。”
皇位争夺,离不开钱、权的支持,方氏占了一个,却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权。
方锦绣接着说,“要说中立,临江王也是一个,近些年,小越将军承袭临江王的封号,戍边的功绩也不容忽视,不知道是怕了还是什么,他从未在这件事上表过态。”
提起小越将军,现在的临江王,周鲤就想起自己还欠着他一份大人情。
方锦绣说的这些不是秘密,他试探着问,“宫主的意思是,在等小越将军的态度?”
“也可以这么说,毕竟兵权倒向哪一方,哪一方的胜算便大许多。”方锦绣说。
话说到此,周鲤也大致明白,方氏不是不选,只是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要观望,看哪一方的胜算大。
说这些沉闷,方锦绣不愿意再说。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着周鲤,“要说你也二十多了,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要不我帮你看看?”
“宫主还是算了吧,周鲤没有这个想法。”周鲤想转移话题,“还有这么多绣品要看呢,明日应该还会来一大批。”
可方锦绣并不上套,她笑着对周鲤说,“前日我看你那院子又堆了许多礼品,小六一个人坐在地上拆,都是姑娘送的吧。要说起来,咱们学宫里面也有许多女孩儿喜欢你,个个家世都不错。”
“宫主对那些姑娘好点吧,我无家无势,拿什么娶亲。”周鲤无奈。
方锦绣的性格和余小棠差不多,只要不涉及家族利益,她待周鲤也算真心实意。
就听方锦绣不屑地说,“只看家世不看人品的才是没眼光,咱们阿鲤长得好又能干,谁嫁了都要偷着乐去。让我想想,回头给你留意着。”
她这边自顾自说起来,已经忘了方氏的忧虑,周鲤拦她不住,只希望有人能给她找点事,让她忘了这一茬。
方锦绣要为周鲤说亲的事,还是被传了出去,世平城不少姑娘都开始蠢蠢欲动。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运气好,不多时就有下人进来叫了一声宫主。
周鲤心中一喜,心说总算有个人来救他了,方锦绣被打断,问什么事。
下人手中拿了个精致的盒子,错眼看见朝他望过来的周鲤,说,“刚好大管事也在,吕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大管事的。”
又是姓吕的,周鲤两眼一黑,还不如不来。
那边方锦绣已经把盒子接了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搞的神神秘秘的。”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竹扇,小小的一把,下面坠了个红珊瑚坠子。
“吕公子送来的?”方锦绣拿着扇子看看,“他送你这个做什么,这可不便宜。”
周鲤拿过扇子看也不看塞进盒子,“是太贵重了,改日我还回去。”
“送就送了,还什么。”方锦绣没所谓道,“他想和我攀关系,先讨好你是对的,也没什么。”
下人还没走,他听两人对话,顿时笑起来,“宫主不知道,那吕公子已经送来十来把扇子了,个个精致,宫主看到的这把是最低调的了,咱们可都是羡慕的很。”
方锦绣指着周鲤,“怪不得我就觉得那姓吕的不对劲,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哪里是看上他,分明是折磨他。
那日越长风带周鲤去看日出,饭后又带着他爬了一小段山路,两人在凉亭里坐着休息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越长风问他,“我送你的扇子还在吗?”
他说的是当初他送周鲤的那把白玉扇子,如今就躺在他的房间里,周鲤时不时的会拿出来看看。
“不在了。”周鲤揉着腿,尽量表现的很平常,“那时候没饭吃,拿去当铺换银子了。”
越长风倒是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只是觉得遗憾,他问,“还记得是哪家当铺吗?”
周鲤说,“不记得了,是很远的地方。”
“那也没关系,回头我再送你一把。”越长风说。
周鲤连忙摆手,“心意领了,我当不起那么贵重的礼物,你自己留着吧。”
“怎么,你现在做了大管事,一把白玉扇子已经看不上了吗?”越长风问。
就算周鲤之后收到过各种各样的礼物,都没有那把扇子贵重,可那不代表他愿意再收下一个同样的礼物。
他来了世平城,他们恰好又相遇了而已,最多就是坐在一起喝个酒,又或者看在当初的救命之恩,他愿意帮助对方拉拢方锦绣,过多的牵扯就不用了。
但话不能那么说,周鲤只说,“是太贵重了,我这样的身份,用不上那么贵重的东西,拿出去也是叫人看笑话。”
“胡说,无论你什么样的身份,只要是我送的,就没人敢说什么。”越长风不喜欢他贬低自己,“要么我送你些能拿出去的,但也要好的才能配你。”
“真的不用。”
“我说用就用。”
三年过去,越长风比从前更沉稳也更英俊了,只是还是那么霸道。把认为好的都给你,想带人散心便来了,他想送人东西,对方也不能拒绝。
“姓吕的眼光不赖。”方锦绣说,“只是追求咱们阿鲤贵公子也是一大把,他也不算什么,顶多是长了一张好脸。”
那日的对话无疾而终,而今日面对方锦绣促狭的笑,周鲤想要辩解一翻,又有些力不从心。
他也不知道越长风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在一把扇子上纠结个没完,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甚至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
现在他只能故作镇定道,“宫主不看绣品了吗,别光拿我打趣,那些人还不都是想要巴结宫主的,就是平常见不到宫主,才来贿/赂我而已。”
“对对对,还要看绣品。”方锦绣走回一堆绣品旁坐下,回头对周鲤说,“我提醒你,这样人的公子哥什么都见过,送点东西而已,你可别当真了。”
大家族里长大的孩子,对这些事都见怪不怪,方锦绣并不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只是她也见惯了逢场作戏和尔虞我诈,前脚蜜里调油,下了床就捅刀子的不在少数。
她看着周鲤一路走过来,刚从阴沟里爬出来,不希望他再掉到另一条阴沟里。
周鲤真心对她道谢,“多谢宫主,周鲤明白。”
“你知道就好。”方锦绣对周鲤说,“前些日子与你提的三年考核要到了,你知道这回朝廷派来的官员是谁吗?”
周鲤直觉方锦绣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他心里一紧,问:“是谁?”
方锦绣答:“陈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