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威感觉自己被骗了。

就像以为捡了一包钱，打开一看是坨报纸，刚要发火，后脑勺挨了一板砖。对，就这种感觉，一模一样。

从未见过如此奸诈之人。

萧渊还是目不转睛，面无表情。

广场上方的投影里，项岚正在休息区对着ITMA的区域方向，挤眉弄眼。

萧渊的眼睛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

第四局。

丁威的心态有点儿崩，他觉得把握不住项岚的路数，这种没底的感觉太让人不放心。而且第二局中，他狂追项岚一分半钟，体力消耗很大。

作为一个顶尖高手，丁威理智地决定不再冒进。目前他还胜出一局，急什么呢？大家凭点数打好了，我也不想把你打出圈，也不想K.O你，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你跑，我不追；你过来，我就揍你。看谁点数多。

古人说得好，求其下者不得。

丁威把自己的心态放得过于保守，已进入防御状态。问题是他既没钻研过拳击，学不了项岚的逃跑模式；也不甘心放飞自我，让自己撒丫子抱头鼠窜。再加上项岚的攻击风格相当诡异，丁威老觉得自己会再被“兔子蹬鹰”一次，过多地关注了下三路。

他有些作茧自缚了，束手束脚。

一分半钟下来被项岚剋中9次，自己的有效攻击只得7次。

第四局，1分30秒打满。

项岚的点数更多，胜。

决胜局就在眼前。

ITMA大气不敢出。彭凯的悲剧似乎还在眼前。加油加没了个冠军。

千万别再吵没了一个冠军。

丁威也没思想包袱了。背水一战了，谁还怕谁呢？

有种你来蹬死我。老子豁了命也要把你个猴子打成一张猴皮。

第五局的哨声刚响，丁威就似乎捡回了第一局最初的状态。他不管不顾地积聚起最后的全部力量，铺天盖地、拳腿并用，对项岚发起了总攻。

硬碰硬，项岚知道自己是不行的。像第二局那样花蝴蝶般满场逃跑也是不行的，点数上必输。

必须速战速决。

萧大爷不是提醒自己，实用的都不好看吗？我真的知道呀，你看好了，萧大爷，因为真的，不太，好看！

项岚后撤了两步多，又一次向丁威猛冲过去。

丁威等他的“滑铲”已经很久了，看项岚故技重施地又冲了过来，心中狂喜。他掐准时机，猛地抬起右膝盖。看我不把你磕得满脸血，让你滑！让你铲！

磕中了，可惜不是脸，而是项岚的胳膊。

丁威瞬间不懂了，不是滑铲吗？

项岚低着头，斗牛一样，一头撞进丁威的怀中，同时抬起右臂硬挡住丁威的膝盖。

痛彻心扉！又！

好在有心理准备，疼痛没有减缓项岚的速度，他的双手搂紧丁威的腰部，凭借冲力一把将丁威横着抱起，身体旋转半圈，往后便倒。

抱摔。

丁威欲哭无泪，说好的滑铲呢？奸诈小人摔跤我。

丁威的后脖梗子着地，被摔得天晕地转，还没反应过来，项岚却已完成姿势的转换。

项岚从身后依旧环抱着丁威，俩人都倒在地上。项岚的腿死死控制着丁威的腿，同时他的左胳膊一把勒上丁威的咽喉。

十字锁。

这还没完，项岚又立刻把右胳膊搭在自己左胳膊上。

丁威本能地伸出双手想掰开项岚的胳膊，可是他掰住的是项岚的右胳膊，用来诱敌的那条。项岚由得他掰开，松开右胳膊之后，他顺手用右胳膊箍住丁威的两只手。

十字锁已然成型。

这还是没完。项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脑袋往前够，挤着丁威的脸。根据杠杆原理，项岚的脑袋往前够得越多，他左胳膊施加的压力就越大。丁威也就会越快地昏过去，因为大脑缺氧。

丁威的脸已憋成紫色的了，项岚也差不多。

丁威满脸大汗。项岚也是。

两个热气腾腾、汗流浃背的年青□□紧紧地贴着对方，半躺在地上。

两张浸透了汗水、口水、或许还有些丁威不受控制的泪水的脸庞热切地依偎着。

场面相当“儿童不宜”。

萧渊看着显示框里清晰、巨大的投影，扯着嘴角。是，项岚，我的意思是为了结果，不要在意动作的观赏性。可我没想到，你能放纵到这种地步！

那些汗呀…啊咿，早知道我自己去打！

项岚真心有些受不了这种“亲热“了，几秒了啊？他这算是不能自主站立吗？难道一定要等他晕过去吗？你为什么还不晕？

项岚咬牙切齿，一边使劲一边在丁威的耳边大喊：“投降！你马上就要晕过去了！快投降”。他的口水喷了人家半张脸。

也不知道是因为项岚的口水，还是真的撑不住了，丁威终于挣扎着用自己的右手连续拍打项岚的右胳膊。

他投降了。

第五局第32秒，项岚K.O对手，胜。

格斗决赛结束。

冠军：项岚，来自ITMA执行组。

ITMA以不亚于开场赛之后的激动，在座位上欢呼蹦跳，对着空气举高拳头。

开场和压轴赛，我们都是冠军！

邵以恒笑出了声。不端着了，联谊赛结束了。从明天开始，自己又是个退居二线、等待养老的小老头了。笑笑怎么啦？

宋柯反而板着脸，估计龚翔宇现在情绪不高。明天老邵是个居家小老头了，自己却还是ITMA的代理局长。

“他是个新人？”邵以恒微笑着指着显示框里的项岚。

“对，”宋柯贴近他，耳语：“我半年前从维安部挖来的”。他和邵以恒对武清远的印象都不好，为了避免邵以恒对项岚产生偏见，宋柯把招揽项岚的事安到了自己头上。

“哈！”邵以恒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表情，严肃地说，“是个好苗子，你要好好培养。”

“是！”宋柯配合地表演了一把。

真不错。

不过搞不好这是最后一届联谊赛了，明年维安部可能不办了。

萧渊平时外表冷漠，同事们对他不敢放肆。没有领导架子的项岚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刚刚回到ITMA的区域，项岚就被大家举了起来。

这是集体庆祝的最隆重仪式吧。

闹了好一会儿，项岚才着地。

他兴冲冲地去角落里找萧渊，当然，萧大爷才不会参加这种庆祝。

“你打得很好，很聪明，很有脑子”，萧渊由衷地表扬他，“祝贺你”！

“随便打打吧，不值一提”。项岚骄傲得像只斗胜回来的大公鸡，他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手背一片青紫—被那货打的。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萧渊神神秘秘。

项岚的好奇心之旺盛，不勾搭都嫌过剩。他眼睛瞪得老大，“哪里？走！走！”

萧渊领着他往外走，“不容易，我为你骄傲”。

项岚有些不好意思，眨巴眨巴眼睛，多话的嘴巴少见的合上了。

萧渊走在前面，头都没回，又问：“手，要不要紧？”

项岚抬起看看，“没事，反正骨头没事”。

“虽然你被打中不少次，手上那下应该最重。”

项岚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他那种打法实在太不像联谊赛了，像在抓捕犯罪分子。”

说话间俩人走到更衣室门口，项岚奇道：“来这儿干嘛？哦，你是不是催我换套衣服，要请我吃饭？因为你好崇拜我，对吧？嘿嘿。”

萧渊伸出两根手指推着项岚的后背，一直把他推进淋浴间，“洗个澡”，他命令完，转身就走，“我在外面等你”。

项岚瞪着萧渊离去的背影，抬头看看淋浴间天花板上的出水口，难以置信，他嫌我脏？

项岚气得鼻孔都张大，像只正在喷火的小恐龙。还好萧渊看不见，否则搞不好要建议他把鼻孔也冲一冲。

项岚在更衣室里气咻咻地洗澡，萧渊去找了瓶水，拿在手里。

顾丰明早些时候发了信息过来，萧渊还没找到机会看，现在刚好。

他打开信息，资料不多。曹云贵，男，63岁，无业，长期居住于城南贫民窟。无配偶、子女。名下无资产，亦无负债。退休前曾多年在大都国属化学制剂厂从事安保工作，自称身体状况不佳申请提前退休。目前依靠退休金生活。

萧渊看着此人的照片：风吹日晒的皮肤，透着疲惫和茫然的眼神，青春年华早已彻底从他的身上逃离，似乎还带走了对生活的希望。

你是谁？你是赵文安排在虎蛟帮的卧底吗？

水流的声音停止了，萧渊似乎听见项岚踢踢踏踏走向衣柜的脚步。他关闭信息。

两分钟后，头发还没完全干，小刺猬一样的项岚气汹汹地走了出来。

“我干净了吧？”小恐龙喷着火，火气不小。

“渴不渴？我拿了水给你”，萧渊轻轻避过他的火气，把手里的水瓶递给他，柔声道。

吃软不吃硬的小恐龙瞬间灭火，这还怎么生得起来气呢？萧大爷这么温柔的吗？

“渴，”项岚拧开瓶盖，一通猛灌。“接下来要干嘛？”

社冷萧渊的表情瞬间痛苦起来：“要颁奖。”

第四届维安部与ITMA的专业技能联谊赛圆满结束。ITMA的总分排名第二，漂亮的成绩。

9个项目的冠军得主在主席台上整齐地站成一排，龚翔宇和邵以恒亲自颁奖，一个发奖牌、一个发奖杯。

萧渊和项岚按照比赛的时间顺序，一个站在队首，一个站在队尾。

邵以恒曾是萧渊多年的大领导，说起来，俩人也有三年多没见了。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出人意料。邵以恒把奖杯递到萧渊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胳膊，“回来就好，大家都需要你”。

萧渊挺直腰背，“谢谢邵局，您保重身体！”

邵以恒笑笑，又拍了拍他，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