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岚特意关上办公室的门，打开一瓶水递给萧渊，担心地问，“还好吧？”

萧渊点点头，想了想，“你确实是要跟武清远汇报的，也确实是我拦了你。不关你的事，不要往自己头上揽。”

项岚想逗逗他，让萧渊的心情好一点，“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露出小虎牙，笑着说，“小可爱那么爱面子，我无所谓的，骂我几顿都行。”

萧渊有些感动，项岚想保护自己的脸面，但说出口的话却离感受有些远：“面子，很虚幻的东西。我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

项岚又笑了，“对啊，拿刚才的事情来说，不是谁在骂谁，而是一个局长在骂一个组长。你说，跟一张椅子骂另外一张椅子有什么区别？”

“你的比喻很好，说得很透”，萧渊真心夸奖。

项岚马上得意了，“对吧？话说回来，站了那么久，请问你饿不饿？我都站饿了。”

萧渊摇摇头，上午十点半，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会儿。

项岚眼瞅着没东西可吃，心思又转回工作，“青皮刚要逃跑成功，一枪毙命。枪手就等在那儿的吧？太巧了，你觉得呢？”

“是啊，青皮手里也没传输器，他跑脱之后肯定要联系人，多半是他的上级。一丁点儿机会都没给他留，真狠”，萧渊感慨。

“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巧的事啊？”项岚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量。

“没有”，萧渊很干脆。

“你是不是也觉得，内部出问题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俩人对视了一两秒，都认为这个话题目前不能再继续讨论了。

项岚转移话题，“击发现场，你也看到了吧？几栋20层高的楼啊，天呢。”

“嗯，狙/击/枪，10层以上都有可能”，萧渊知道排查会很麻烦。

项岚飞快地心算得出结论，”即便大胆假设，也至少有30户存在嫌疑。能不能查得出来还不确定呢。这可倒好，乓一声，我们跑断腿。得多几个人去排查，工作量太大。”

“十年栽树，砍树一分钟。”

“那说起来，还是砍树的工作好做”，项岚苦中作乐，开起了玩笑。

萧渊还没回答，他佩戴着的传输器闪烁了一下绿光。

项岚知道有信息传输过来，只要萧渊不选择外放，那就只有他自己能看见。项岚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萧渊看完信息，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我要出去一下”。说完他拉开门走了。

还没过5分钟，有人敲门。

进来的却是武清远，项岚稍感意外，他立刻起身，请领导坐下指示。

武清远笑眯眯的，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你一个人？”他问项岚。

“是，萧渊出去办事了“，项岚给武清远拿来一瓶水。

武清远叹了口气，“放了嫌疑人，又被打死了。这事情把我搞得有点儿被动啊，我可是跟宋局长同时得到的消息，这就不正常嘛。”

项岚知道武清远在委婉地指责自己，他麻利儿承认错误：“是我工作失误，给您添麻烦了”。

武清远摆了摆手，“都说明白了嘛，很明显不是你的错嘛。你有你的为难之处，我也了解”。他喝了口水，“萧渊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固执，有时候一意孤行，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项岚以笑容代替回答。

武清远继续说：“你是个好苗子，我一直很看好你，否则当初我也不会一力坚持，一定要把你调过来。执行组组长的位置，我也觉得你是最合适的”。

上级主动提起往事，就是敲打了。又提起尚未落定的执行组组长位置，就是示好了。项岚只能感谢：“谢谢您对我的栽培，我一定努力。”

“嗯，”武清远不是十分满意，他向项岚释放出明确的信号，期望得到项岚的表态，站自己的队。但项岚的回答很模糊，是成心的还是他太年轻，没懂自己的意思？“遇事多沟通，跟上级多汇报多请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话说出口，武清远自觉说得过于直白，又不太好补救。他皱了皱眉。

“肯定的肯定的”，项岚热情地回答，“多听您的指示肯定没错”。

武清远认为意思点到，再多说就显得自己太上赶着了。他关心了下项岚的身体，“你之前被那个青皮打伤的地方好了没有？”

“不碍事了，您要不提，我自己都忘记了哈哈。”

武清远站起身，忽然又瞥见项岚依然青肿着的右手，“身体上的事儿马虎不得，你赶紧再去趟诊疗室吧，你看看你的手，联谊赛上添的新伤吧？”

项岚心中直乐，巧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想去诊疗室，他爽快答应：“好的，武主管！”

萧渊在ITMA总部第九层徘徊了几秒钟，确认周围没人看见自己，他快步走向一个小型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上镶嵌着一块小小的显示屏。屏幕亮着红光，显示这个会议室正在使用，禁止打搅。

萧渊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会议室里只有一张四人小桌，每一侧都放置了一把椅子。总部第九层是高层领导的专用楼层，所有会议室和房间都绝对禁止监控。

安全的见面场所。

屋子里已有一个人在等他，萧渊径直走到那人对面坐下。

宋柯看着萧渊，直截了当：“怎么样？”

“昨天晚上知道整体部署的至少有5个人，我、项岚；负责控制东区分部电闸和把人搅动起来的彭凯，他也负责跟车押送；开车的凌为生；操控无人机的侯文进。我和项岚没有对外联络的记录，项岚基本上一直跟我呆在一起，应该是最没有嫌疑的。另外3个人，全部有对外通话的记录，其中彭凯、凌为生联络过武清远。侯文进联络过总部监控中心，我推测是正常工作沟通。至于武清远又联络了谁，我的权限，现在查不到。”

宋柯乐了，“看来我们的武主管，触角很灵通嘛，该汇报的不汇报，不该直接汇报的倒是很勤快”。他收起笑容，“我给你加个帮手吧，联盟军才有力量。”

萧渊疑问地看着他。

“侯文进”。

“我对他不了解，宋局”，萧渊实话实话。

“我一手带起来的老部下，以前在陆/战/部/队当参谋。这几年我看这边的形势太差，就把他调过来帮我。两年了，没冒过头。放心，这人我信得过，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萧渊点点头。宋柯按动传输器的按钮，通过眼球的微动作操纵设备呼叫侯文进，后者秒速应答。

宋柯的指示很简短：“找个安静的地方，给我打回来”，说完就挂断了。

安静意味着安全，整个ITMA总部如果要找出一批最熟悉建筑和设施情况的人来，情报组组长侯文进肯定名列前茅。

两分钟后，侯文进的呼叫传入。宋柯接通后选择外放，同时允许了自己这边的视频开放。

三个人有如面对面交谈。

侯文进不易觉察地扫了萧渊一眼，然后直视宋柯，等待指示。

宋柯指了指萧渊，“给他开放他需要的所有权限，如果遇到你不能自己决定的情况，来问我。”

侯文进半个疑问都没有，干脆利落：“明白，首长”。他对宋柯的称呼应该来自于他们曾经在陆战队共事的习惯。

宋柯点点头，挂断通话。

萧渊询问地看向宋柯，同时起身，看自己是否也该退出会议室。

宋柯伸出左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对话尚未结束，萧渊又坐回去。

宋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你知道赵文怎么死的吗？”

“不清楚”。萧渊的回答是真实的，虽然他已经开启了调查，但对于赵文的死因，目前他可说一无所知。

“关于杀害他的凶手，我们至今没抓到正犯。抓过几个小喽啰，根本不是下手的人，更不是设局的人。我有充分理由相信，赵文不是死于偶然的帮派火并，他是被处心积虑地谋杀的。”

萧渊看着宋柯，“虎蛟帮？”

“对”。宋柯又犹豫了一下，“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给你看一张照片。”

宋柯操作了设备，打开全息投影。

萧渊微微调整了坐姿。

勉强还能看出摊在地上的是一个人，但萧渊认不出那是他多年的直接助手。

赵文的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无力地摆放着，整张脸和露出衣服外面的皮肤都血肉模糊。

萧渊看到无数道刀伤，每刀都很深，每刀都避开了大动脉和气管。会很痛，但不会马上致命。

赵文的血液似乎已流尽，裹在衣服里的身躯瘦弱不堪。他曾经是个健壮的男人。

萧渊的瞳孔收缩，杀气浮现在他的脸上，随即隐去。

道理我懂，为死去的人，让活着的人面对生命危险，是不值得的。

但是为什么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人还是要复仇？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复仇？

那是因为死者的冤气不得消散，让生者寝食难安。

宋柯关闭投影，他的心理压力也很大，“很有可能是虎蛟帮的首领亲自动的手，有传闻此人以虐杀人为乐，而且身怀绝技。你知道吗？我们找到赵文之后，对全局封锁了他牺牲时的细节信息。”

他担忧地看着萧渊：“你要高度重视，你的对手非常强大，你正在做的事极度危险，稍有不慎…”宋柯摇了摇头，接下来这句话才是他要说的重点，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把这张骇人的照片放给萧渊看，“萧渊，你不能有明显的软肋。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愤怒或悲伤干扰你的决定。”

萧渊听懂了，他深深地点了点头，“明白，宋局”。

“今天就先谈到这儿，没有其他事情了。”

萧渊再次起身，“那我出去做事了，宋局。”

宋柯目送他离开，萧渊是他在ITMA最得力的精英。自己再怎么担心，也必须亲手把他推向地狱的边缘。

宋柯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揉搓了几下脸颊。

他忽然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