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贵的住所在贫民窟的顶东头，杨惠新住在西端。贫民窟里头根本开不了车。再说，萧渊和项岚的车停在外边，过去也要几分钟。

萧渊快速权衡了下，跑过去最快。他带着项岚往西边狂奔。

“怎么回事啊？”项岚的双腿倒腾得飞快，还不忘他的好奇心。

“曹云贵以前的女人，是杨惠新！”萧渊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恼火。他在责怪自己，上次曹云贵就提起过一个女人，为什么不问清楚？

“啊？”什么玩意儿？项岚边跑边想，猛地明白了萧渊的愤怒，“她是不是知道那谁的事儿？”人在外面，他谨慎地不提葛帆或赵文的名字。

“很有可能！”萧渊咬着牙，“我们要快，罗胡子要杀她。”

她一死，还能找谁问去？项岚知道情况紧急，不再开口，尽全力与萧渊一起，奔向杨惠新的家。

八分钟后，萧渊和项岚赶到门口。房门紧闭，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内透出一丝光线。

怕是已经被干掉了，萧渊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抬脚猛地一踹，房门“乓”一声应声打开。同时他俩已分别拔枪在手。

杨惠新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只摆了摆脑袋，显示出她对突如其来的声响还有反应。

“小…”床上传来罗胡子的声音，他一把掀开了床帘，正准备下来抓小崽子，刚说了一个字，僵在当场。他立刻抬起手中的枪，想向萧渊和项岚瞄准。刚抬起手来，意识到自己毫无胜算，只能赌上一把，将枪对准正前方杨惠新的后脑勺，“动一下我就打死她！”他疯狂地大喊，床帘落回原处。

罗胡子所处的位置相当棘手。这间屋子进来左手边就是那张小桌子，摆着两张椅子，现在杨惠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她的后背正对着床，间隔2米多。

问题是，站在门口的萧渊和项岚，面对的是一堆箱子，摞得高高的。可能为了做个隔断，睡觉的地方和这些杂物之间又拉了一面大帘子。

所以对于萧渊和项岚来说，杨惠新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床却隐藏在角落里，侧对着他们。再加上三面包裹得严严实实、正面半遮半掩的床帘，他们很难判断缩在床内的罗胡子是个什么姿态。

杨惠新把她的床搞成这样，多半是防止她儿子万一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冲进来，她好有个缓冲的余地。估计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些床帘会成为阻挡她生路的障碍。

项岚无声地转头向萧渊，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持枪的右手在空中虚点了两下。

萧渊立刻点头，表示可以。

项岚打算引罗胡子开口说话，根据对方的声音位置，项岚准备盲射。也就是说，罗胡子的生死不计，以保住杨惠新的命为唯一目标。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自己中了枪还能开火打准别人的几率很低。

“罗综堂，我们又见面了。不对，这不算见面，你躲着不敢见我呗？”项岚的语气轻轻松松的。

罗胡子不知因为害怕还是谨慎，床帘后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我说，你要干嘛？你们不是情人吗？”项岚继续逗他。

几秒的沉默后，发出动静的不是罗胡子，而是一直看上去迷迷瞪瞪、瘫坐在椅子上的杨惠新。

她突然狂叫了一声，整个人往侧边倒下。还没等落在地上，她却又用双手撑地，快速往旁边爬了过去。

不仅项岚和萧渊，连罗胡子的注意力都不在她的身上。突然出现这样的变化，项岚和萧渊依旧盯着罗胡子，毕竟一个女人，目前又处于被保护的弱势状态，能怎么样？关键是那个拿着□□的罗胡子。

罗胡子大惊之下，本能地向杨惠新抠下板机，一颗子弹贴着她的肩膀飞过，撕出一道血口。但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火/药/枪击发时爆裂的火光完全显露出了罗胡子的位置，顷刻之间，他已身中四枪。两枪来自萧渊，两枪来自项岚。好在二人并不想当场要他的命，两枪打在他持枪的手臂和肩膀上，另外两枪都在腿部。

罗胡子马上疼晕了过去。

警报解除，俩人冲到床前，一把掀开帘子，罗胡子扭曲地躺倒在床上，焦黑色的几处伤口冒着烟。项岚掏出电子手铐，萧渊扭头去找杨惠新。

就在此时，屋子里侧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稀里哗啦的玻璃破碎声。

萧渊箭步冲去，见杨惠新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撞碎一扇窗户，直接从二楼滚了下去。萧渊来不及多想，立刻也从窗内跳出。

“有病吧？！”项岚气得大骂，立刻将罗胡子跟床架铐在一起，转身追向萧渊。

项岚此前抓豆子的时候吃过一次亏，等他查看完萧渊的伤势再回去，豆子早不见了，还顺走一副电子手铐。但罗胡子不一样，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自行拆掉床架逃跑，除非有人搭救。再说了，罗胡子不算什么重要目标，现在抓住杨惠新问个明白才是正经事。

此外，项岚多少有些心理阴影，他看见萧渊跳窗户就害怕……

刚才这情形，他俩万万没想到，再次被他俩救了命的杨惠新，在危险解除之后，居然像见了鬼一样不要命地逃跑。所以项岚认为，这女的八成疯了，精神病发作。

骂归骂，人还得追。

贫民窟内的地形极其复杂，杨惠新又比他俩熟悉情况得多。她滚落地之后，手足并用，从隔壁房子架空的底部爬了出去。

萧渊看了眼，判断对自己来说，那底部空间过于狭小。他选择绕着房子跑，想在那头儿堵住杨惠新。

项岚慢了一步，跳出窗后只看见萧渊的背影，压根儿没找见杨惠新在哪儿，于是他奔向萧渊。

杨惠新爬了出去，扑向一座像是杂物间的小棚子，一头撞开门，闯了进去。

俩人稍松了口气，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他俩冲进小棚子，傻了半秒。地上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勉强可见半截不知通向何处的阶梯。

萧渊照追不误，顺着楼梯便下去了。项岚紧随其后。

下去了，项岚才反应过来，这是贫民窟的地下居住区。

项岚从没来过这里，眼前的景象差点儿把他震住了。

下了台阶，左手边一溜房间，鸽子笼那么大，逼仄得像棺材铺的库房。右手边则是横七竖八往更深层地下延伸的粗壮管道。潮湿黑暗的环境将管道侵蚀得锈迹斑斑，往下渗滴着颜色浑浊的不明液体。

中间供人行走的通道超不过3米宽，而且通道上还被许多或坐或蹲、或干脆半躺着的人占得满满的。这些人的脑袋上都扣着电子头罩，短短的天线支愣着，像一群蜗牛的触角。他们的面部表情呆滞，睁开的眼睛过了许久才会转动或眨动一下，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己无关。

“脑民”。

浓烈的臭味好似已形成了固体，项岚有种迎面拍上一整块恶臭之棉的错觉。他紧紧闭上嘴，一个字都不敢说。项岚从没打过女人，平生第一次，他产生了抓到杨惠新之后给她一拳的想法。

萧渊就在他的前面，项岚看不见他的表情，估计不难想象。

偏偏杨惠新有如打了鸡血，逃窜速度相当快，而且不管不顾，不管是脑民的肚子还脚踝，她一概踩过。项岚又有些佩服，这女的一定是踩着戳破天的高跟鞋走路走得多了，练出功夫来了。一般人早趴下了，她却踩得顺脚得很。

脑民们骚动起来。他们只是在主观上故意让自己的思维活动大幅减少，又不是植物人。痛，那肯定是知道的。抓捕难度提升。

萧渊和项岚连蹦带跳，边躲边闪，速度被拖慢不少。追了20来米，居然还没抓住一个两分钟前看上去跟死了差不多的女人。

眼看着杨惠新的前方就是通道尽头，除了一堵厚厚实实的墙壁，什么都没有。她却往左一拐，钻进一个鸽子笼。

萧渊和项岚跟着拐弯，俩人暗暗叫苦。豁然开朗啊，又是刚才的格局、一地脑民、一大堆管道。这哪里是居住区，分明是个黑暗的地下王国，还臭得要命。

杨惠新却不再继续往前奔跑，而是娴熟地又一拐，身影从地面上消失了。

俩人的面前再次出现一个往下的通道。项岚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儿的楼梯设置得像秘道，连个标识遮挡都没有。

只得再追下去。

地下二层，跟上一层截然不同。那些管道还在，承上启下地继续往深处扎。但鸽子笼棺材间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通铺。有些床铺还能看出床的样子，更多的根本就是用废弃金属板、木板堆砌起来的台子。还有一些干脆连个基本设施都没有，只在地上胡乱摊了些破布单烂褥子，宣示了主权。

大通铺的顶上间隔着吊了灯泡，可惜大部分都不亮，光线昏暗。

没看到脑民，但这里的人大多也是坐着或者躺着，病恹恹的。不少人裸露在外的躯体上带着吓人的溃烂伤口，散发出接近死亡的气息。

痛苦的呻\\吟声、抱怨、咒骂、求救的呼喊，将项岚团团围绕。他现在觉得，与这些声音相比，臭味也没那么难熬。与这里相比，贫民窟的地上生活简直就像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