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惠新大奇，这人每次来都像撵野狗一样把孩子哄出去，这次怎么这么奇怪？而且他刚刚还说，要上床，为什么还要让我把孩子喊回家？她想不通，愣在原地没回答。

罗胡子看到她的反应，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硬往回掰扯，“你不是要带着他，跟我一块儿过吗？那我不得提前跟他勾兑勾兑感情啊？你去把他找回来罢，我跟他聊聊。”

杨惠新还是觉得怪异，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再说了，听罗胡子这么说，她还是开心的，自己不就是想求个像样儿的住处嘛？听上去，这货答应了。

“好吧，那你等我会儿啊，我出去找找。”杨惠新说着，从罗胡子背后慢慢走过，走向门口。

她瞥了眼罗胡子，心里有些不安生，答应归答应，怎么这样痛快？一瞥之下，她却愣在当场。罗胡子的后腰上，外套覆盖之下，分明凸出一把□□轮廓。

杨惠新从未见罗胡子带过枪。他总吹自己多少也是头领，手底下一票人，哪儿轮得上他自己带枪出来呀。事实上，大都法律禁止民众持枪，处罚极重。所以如果不是面临什么生死大事，非法组织的人很少带着枪乱晃。

生死大事？

杨惠新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经过后脊梁，直窜上脑。她半生混迹于社会底层，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了不少，已然培养出一种类似动物的直觉，对人身危险比一般人更为敏感。

这段时间她跟罗胡子相处下来，她知道罗胡子不是个心思粗犷豪放的主儿，反而颇有些与他外貌不相称的细密和精明。罗胡子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这次答应得太快了。

现在主动要让自己去找儿子回来，难道说，娘儿俩他都不想放过？

眼下是唯一的机会，先出去再说。

杨惠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迈开步子，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往门口走去。

杨惠新的停顿和突然产生明显变化的呼吸声，罗胡子都听见了。跟杨惠新一样，他的同种动物直觉也是有的。与杨惠新不一样的，是拜他的职业生涯所赐，他还具备一些猎人的直觉。

他感觉到，对方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杨惠新刚走过他的身后，他就伸手摸了把后腰。今天的外套薄，外加他坐在椅子上，习惯性地后背弓着，凸显了整把□□样子。一摸之下，他也有数了。

那边杨惠新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右手已经搭上门把手。

“我说，”罗胡子笑着站起身，“不如我俩先乐呵乐呵，你再去找他吧？”

杨惠新哪里肯信，这货真要乐呵，从来不带事前通知的。“胡子哥，我出去看一眼就回。”情急之下，她没找到合适的借口，随便敷衍了一句，用力将门拉开。

“哐”！罗胡子已赶上前来，一把将已开了一条缝的门拍了回去。

“你？”杨惠新惊疑地看着他，还没说出话来。罗胡子揪住她的头发，大力将她扯回屋内，按在椅子上。

“胡子哥？”杨惠新竭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好疼啊，你干嘛呀？要换个乐呵的法子吗？”危急之下，她还是期望以色宁人。

罗胡子完全不买账，他知道不能再跟杨惠新演戏了，这贱货真是够警觉的。他从后腰拔出□□，在杨惠新面前比划，“我问你，你白天说的那些视频，在哪儿呢？”

杨惠新现在确定，就是上午自己的那番话招了祸事了，她低估了罗胡子，以为自己手上的东西、跟执法之间的关系能震慑住他。

她现在怕得要死，但求生本能尚在，”胡子哥，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嘛呀？我俩是什么关系？你不能这么对我！”说到最后，强装出来的撒娇语气尽去，恐惧显露无疑。

罗胡子亲切地冲她一笑，扬起手臂，准确地给了她一个大耳光，“嫖客和鸡之间的关系。”他回答了杨惠新的问题。

这巴掌甩得杨惠新口鼻出血，耳朵里像民间鼓乐队现场排练，她大叫起来，“救命！”

话音刚落，另一边脸上又得了个一模一样的耳光，在震天的轰鸣声中，罗胡子残忍的声音冷冷传来：“再喊一声，你就没命了。”

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胸前的衣服上。杨惠新的神智还算清醒，“拿了视频，你放了我？”

罗胡子龇牙一笑，“对呀。”

她很想相信这句话，然而不能。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如果罗胡子说的是真话，他就不会刚坐下来，马上要找她儿子。

他想杀人灭口。

她知道自己命悬一线，拼命找出自认为对罗胡子最有威慑力的回答：“那些视频，执法手上就有。我要没命了，他们就会去找你。”

罗胡子一怔，想了片刻，笑起来：“他们知道你把他们也给拖下水了啊？还肯给你当保镖？还会给你报仇？真他妈的，你说你蠢成这个鸟样，我当初怎么会听你支的招？”

杨惠新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是啊，没道理啊。她赶紧补救：“我还有个朋友手上也有，你敢把我杀了，他就会把视频交给执法，不，交给你们帮里。”

罗胡子懒得听了，胡说八道嘛不是？他伸手在杨惠新兜里掏来掏去，摸出她的传输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胡子哥”，杨惠新知道今天要活命，怕是很难了，苦苦哀求：“你放我一马吧，我马上离开大都，今天就走。你可怜可怜我，想想我们也算夫妻一场，给我一条生路。”

罗胡子不理她，将□□放到桌面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管。

杨惠新还在求饶：“可怜我还有个孩子，胡子哥，我们孤儿寡母的命，你拿了有什么好处？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罗胡子点点头，“这话你搁以前说，没毛病，我肯定答应。现在，晚了，我不敢啊。”他嘎嘎嘎地笑起来，“你说你多牛逼，我不敢！”

他举起针管，坚定地扎进杨惠新的脖子，将其中的液体猛推进去。他想起来，杨惠新的那个小崽子还没回来，便留了三分之一管。

此时杨惠新的意识清醒着，但她有些茫然，搞不清楚罗胡子刚才做了些什么。

罗胡子恶狠狠地说道：“老实坐着别动。你要敢乱跑，我发誓，老子今天一定让你不得好死。我非把这枪里的全部子弹都打你身上不可。听见没有？”

杨惠新的身体有些摇晃，“你放了我吧。”她喃喃着。

罗胡子拿回□□，左右看了看，掀开床帘，爬上了床，又将床帘放下，只剩一条缝。床距离杨惠新只有两米米多，谅她也跑不了。

现在，就等那只小崽子回家了。

小崽子此时正死命捂着自己的嘴，眼泪顺着手指弯弯绕绕地往下流，无声地滴在杨惠新住处的屋顶上。

罗胡子登门时，这孩子远远就看见他了。来家找妈妈的所有人里面，他最讨厌这个满脸胡子的。别人最多就是不喜欢自己，这人却时不时的像要把自己的胳膊拧下来。

所以他躲着不见，等罗胡子进屋了，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屋顶，掀开小金属板，看着他俩。

他看见了全程。十岁的孩子，又是在这种生活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懂得扎实不少了。虽然他对他俩之间的对话一知半解，但妈妈被他打得直流血，一直求罗胡子饶命，他看明白了。

罗胡子真的打算杀了这母子二人。他的杀气如此明显，以致于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准确地判断自己的处境，始终忍着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等罗胡子上了床，放下床帘，这孩子才像只老鼠一样，颤抖着、尽量小声地从屋顶上爬了下来。

只有一个人能救命。那么那么多人里面，虽然有两三个人就住在他家附近，但都是坏人。在他幼小的思维体系中，只有一个人才能救妈妈。

他撒开两条细嫩的小腿，向贫民窟的另一头没命地跑去。

项岚正在曹云贵家门口数步子，今天萧渊跟他谈话的时间有点儿久呢，现在还没说完。

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声音不大，却很急促。他抬头一看，杨惠新的那个脏了吧唧的孩子正在疯了似地奔跑。

“你干嘛呢？”项岚喊他。

孩子充耳不闻，丝毫不犹豫地奔向项岚面前的二层小屋，直奔曹云贵家，不要命地敲起门来。

项岚十分讶异，这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他三步并两步，很快也来到门前。

屋内的曹云贵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脸上的肉一抖，他缓了缓，询问地看向萧渊。

萧渊无动于衷，他早就被日常工作训练得波澜不惊了—某些事情除外。他向曹云贵偏偏头，示意他去开门。项岚就在附近，萧渊没接到任何信号，他相信没什么大不了的。

门打开，那孩子冲了进来，身后站着好奇心爆棚的项岚。

“小松？！”曹云贵意外之极，“你怎么来了？”他向门口张望，看见的却是项岚。他顾不上跟项岚打招呼，急着问那孩子，“你妈妈呢？”

曹云贵挡着他家那扇不大的门，萧渊看不到外面，听见曹云贵称呼那孩子为“小松”，他也没反应，突然听见问那孩子的妈妈。萧渊猛地站起，一步跨到门边，不客气地将曹云贵扒到一边。

杨惠新的儿子？萧渊瞪着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曹爷爷，救救我妈妈！”小孩子抱住曹云贵的小腿，“救救她！”

“你们不是早走了吗？”曹云贵根本闹不清这是哪一出。

萧渊的脑子里电光火石，极速转动，他明白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的孩子？”萧渊抓住曹云贵肩膀上的衣服，大声问道。

“是啊，是啊！”曹云贵立刻承认。

“你妈妈在哪儿？”萧渊转向那个孩子，面对一个未成年人，他克制了情绪，刻意放低了声音。

“在家，那个长胡子的人要杀她！”这孩子虽然不认得字儿，但口齿清晰。

“曹云贵，你看好这孩子，关上门呆在这儿！”萧渊吩咐道，跨出门去，一拉项岚的胳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