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沉默良久。

项岚握住萧渊的手，“以后如果你想起然然，难过了，可以跟我说。”我会陪着你，多久都可以。

萧渊反握住项岚，稍稍使了点儿力气，表达谢意。“没关系的，我没事。再说了，然然还在呢。”他又强调了一次。

在萧渊的认知体系中，所有苦痛向来都是由自己独立承担，从未有过要跟谁分担的念头。项岚这么说，他感激，也感动。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会这么做。

其实，然然是故意的吧？项岚想，不到三岁的娃娃，竟然为了你和童少白，为了更多的生命，决意求死。

拥有神力的人，是否也多少天生带了神性？

只有萧然的能力，才能制造出那么天衣无缝的意外。时间、地点、人物，缺一不可。

萧渊，你儿子知道你身手非凡，特意挑了与童少白独处的时候。你看他多爱你，让你避开了最惨烈的场面，也避开了你再次拯救他的可能。

萧渊，他大概早就想明白了吧。

项岚在无言中，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众所周知，关于意识的产生，究竟是大脑单体就能完成还是必须依靠感官才能形成意识，截至目前，科学界尚无定论。

至少存在一定的可能性，萧然还有自主意识。

项岚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那样的世界，根本无法想象。不能移动、开口说话、与世界接触，终日漂浮在容器中，依靠营养液和电流维持细胞的生存体征？

退一万步讲，有朝一日，萧渊真能奇迹般地复活萧然，可萧然的超能力还在不在？真的很难判断，但万一还在的话，萧然的结局可能比三年前更为凄惨。

萧渊，这些，你都想过吗？

认识萧渊至今，尽管闹过别扭，但项岚从未真的认为萧渊有什么决定是错误的。

眼下，项岚首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萧渊，我能理解你的难过和无法放手，但这么做，你是不是有些考虑不周？

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劝劝他吧，项岚想，刚刚得知事情的全部就提出反对意见太不合适了。

已接近凌晨两点。

萧渊抱歉地看着项岚，“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多，耽误你休息了。”

“瞎说！”项岚不客气地反驳他。

项岚早就发现了，萧渊与别人的心理距离比一般人远得多。说他是慢热也好、天性疏离也罢，反正普通人要是以他俩的见面频率和相处方式接触，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萧渊却一直维持着一种距离感。

项岚是希望与萧渊之间的距离比现在更短的，但经常感受到来自萧渊的，怎么说呢？阻挡？似乎也没那么严重。抗拒？更不像了。像是一种由萧渊的性格和心理所形成的张力吧。

每当萧渊收敛张力，伸出双手的时候，他的吸引力就变得非常强。

说起来，项岚有时超级怀念萧渊发高烧的那天。心理防线被烧断，矜持和镇定一并成灰。

那样的萧大爷，直愣愣地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想法，可爱得不得了。项岚心底的柔情泛起，他拍了拍萧渊的手，“不许胡说八道，那我回去睡觉吧？你自己乖乖的哦。”

“太晚了，就在这儿睡吧？”萧渊看了看时间，项岚这么一折腾，回去睡不了多久就得起床去单位。

萧渊很坦然，项岚有些害羞。

萧渊不由分说，把项岚拉起身，“别犹豫了，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去了萧渊的卧室，项岚去洗手间换上萧渊给的全新的T-shirt权当睡衣。萧大爷别的物质不丰富，干净衣服一大堆，到处都有。

萧渊想去以前童少白的卧室，项岚拦着他，“一起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说得这么直接，很有道理的样子。

萧渊也不多说，换了睡衣来。俩人规规矩矩地各躺半边。啊！项岚松了口气，萧大爷家的床是给正常人睡的，还好还好。

随便聊了十几二十分钟，项岚呼呼地睡着了。

前一秒还在搭话，后一秒已堕入梦乡。

萧渊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笑，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项岚的脑袋。

他睡不着，许是喝了酒吧。

过了会儿，萧渊静悄悄地爬起来，扑了件外套，打开后院的门，走了出去。

深蓝的夜空下，远处的小树林像一片剪影。几秒过后，点点星光慢慢显现出来。

没有人，也没有灯光。

浩瀚时空里，怎样的规则，允许我们相遇，而后别离？

萧渊直站到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方才返回卧室，手脚冻得像冰块。

他小心地钻进被窝，旁边的项岚已更换了睡姿，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萧渊闭上眼，过了半小时，他终于也睡着了。

早上到了单位，俩人忙忙碌碌的，中途项岚抽空约了莫如慧。莫如慧开心得很，说肯定要参加的。

临到下午，萧渊想去买些东西带到项岚家，项岚起先执意不肯，看萧渊态度坚决，只得告诉他，项欣然喜爱红酒。

萧渊出去转了一圈，提了四支红酒回来。项岚拿过来一看，都是挺贵的酒，宰外行的那种贵，看来他一点儿不懂酒，就知道挑价高的。

“小可爱，你又不能喝，买这么多干嘛？四个人，难道一人一支？”项岚逗他。

“两支太少，三支或五支都很奇怪。”

项岚一想，还真是，又叮嘱了他一句：“晚上你不要喝哦。”

“不喝不好吧？对你妈妈不尊重。”萧渊认为不妥。

“别，我妈不强迫别人喝酒表达尊重。”项岚坚持道，“你真的对酒精过敏，到时候我妈看了反而会过意不去的。”

萧渊想想，也有道理，“这样啊，那好吧。”

下班时间，莫如慧打了电话来，要走了项岚家的地址，说她手头有些事走不开，稍晚一点到。

项岚猜测她也是想出去买东西，自己约得太临时了。又不好说破，只能怨自己做事不周到。

到了项岚家，项欣然和莫如慧还没赶到。

项岚刚站到家门口，房门立马自动开启。萧渊想起之前在项岚家时，项欣然也是不用开门，“智能锁？扫全身的？”他问了句。

“对啊。全身生物特征可不容易冒充，而且方便啊，不会忘记带钥匙啊、忘记密码啊之类的。”现在谁还用钥匙开门？项岚忍住没说，上次萧大爷不是说了嘛？电子系统有电子系统的危险。

萧渊点点头，不置可否。

项岚灵机一动，拉住萧渊，“别动。”

萧渊依言站住，项岚上前在门禁上按了几个钮，闪到一边。门禁发射出一道蓝光，将站在正前方的萧渊快速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项岚满意地拍拍手，“好了。”他顺手将大门重新关上。房门检测到萧渊的信息，立即为他开启。

“你把我加到门禁系统里了？”萧渊很意外。

“对啊，以后如果你找我，直接来就好了。”项岚一时心血来潮，把这事儿做完才发现，暧昧得一塌糊涂。等于把自家的钥匙给萧渊，差不多是邀请同居的意思？

他赶紧补充：“比如你加班太晚了，事情太多来不及回去休息什么的，你可以来我这儿啊。”听着还是不太对，可项岚已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萧渊是开心的，也是感动的。其实依他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他应该拒绝，要求项岚在系统中删除。但他不愿意。

想到以后他来项岚家，项岚的家门直接就为自己打开了，想想都高兴。于是萧渊点点头，“好啊。”他对着项岚笑起来。

小可爱喜欢！项岚看着萧渊溢于言表的开心，内心欢欣鼓舞。

项岚家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双人布艺沙发，可他家里的垫子多，东一个西一个，大大小小、冷暖色调齐全。

项岚跑里跑外，找来两个大垫子，放在茶几对面。“我俩坐地上吧？”他征求萧渊的意见。

“当然，”那两位都是女士，沙发自然要让给她们。萧渊用手扒拉垫子，“我不需要它。”

“别别，”项岚按住垫子，“这个软和，你留着吧。”你那严肃无比杀气腾腾的坐姿，有压力。

几十分钟后，莫如慧与项欣然先后到达。

莫如慧换下了白大褂，换上一件针织毛衣和格子布裙，背了一个布质的花包。她果然去买东西了，端着两盒蔬菜沙拉、一大盘火腿，都是真东西，还买了一瓶威士忌。

项欣然散了会议，直接赶来，一身职业套装，简单地挂了条白金项链作为装饰。

项欣然刚进门，一眼看见萧渊，心中一乐。项岚今天早些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说约两位同事一起来家聚聚，她就猜到其中一位肯定是萧渊，果不其然。

“萧渊，我们又见面了。”她夸奖着，“你很守约，上次你答应要来玩儿的。”

“伯母，很高兴又见到您，真来给您添麻烦了。”萧渊十分礼貌。

项岚接过项欣然手里的汉堡包装盒，给她和莫如慧相互做了介绍。

茶几上铺得满满的，除了项欣然和莫如慧带来的食物，还有项岚从家里翻出来的一堆真假原材料的零食，肉脯豆腐干鱼片等等，外加几瓶酒。

“欢迎你们哦，今天很开心，我就喜欢跟年轻人一起玩儿。我们干一杯吧，为我们的缘分！”项欣然辈分最大，理所当然地开了场。她的应酬酒喝得太多，养成了习惯，不管什么酒，动不动就干了。

四个人举起四杯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