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萧渊和项岚的联合办公室内依然一片寂静。仔细听，才能听见二人轻轻的呼吸声，否则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萧渊的传输器闪烁起来，他看了看，认为没有避开项岚的必要。”喂。”随意地招呼了声。

“老弟哇！”顾丰明高亢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安静。

萧渊偏了偏头，几天的严重缺觉让他的神经有些脆弱，“干嘛？”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咱可不当那过河拆桥的人哈，弟弟。你以前找我，让我帮各种忙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顾丰明的长句子一气呵成，让人很难找到打断的节点。

萧渊左耳进右耳出，“想干嘛？”

“你欠我东西！你个没良心的，没忘吧？”

“两瓶酒是吗？”萧渊的记性好得很。

“算你有良心，哎，择日不如撞日啊，老弟，你就今天给我兑现了吧？”顾丰明兴致高昂，中气十足。

萧渊想了想，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行。”

“那我下了班直接去你家啊，你就等着我的美酒佳肴吧，不对，只有佳肴。”

“嗯，来吧。”萧渊顺手挂了电话。

ITMA配备的传输器，拢音效果相当好，项岚坐在对面，顾丰明说了什么，他听不见。萧渊说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萧渊要见个人，熟人，否则他说话不会如此随便。至于这个熟人是谁，项岚猜不出。萧渊的朋友吗？亲戚？老同事？自己对他的了解，原来真的很少。

萧渊提到酒，两瓶。总不能人家自个儿喝掉两瓶吧。萧渊要陪人喝酒。他去家里见妈妈，我都不舍得让他喝一口酒。他随随便便，要跟人喝两瓶。

再次，没提到见面地点，萧渊说“来吧”，还能是哪儿？总不能来办公室吧？只有他家了。

以上信息结合在一起，项岚几乎要抓狂。

近几日，项岚每天深夜都出去跑个几十公里，跑得精疲力尽，脑子卡壳了才回家。要不他睡不着。就算这样，他还得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胡思乱想个半小时才能入睡。

项岚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不然他应该发现，自己看上去，比一周前瘦了些许。

他看萧渊，倒不需要镜子。萧渊整日来来去去的，像只瘦脸的熊猫，眼中的光芒似乎都暗淡了两分。

眼下，在他面前的萧渊，开开心心地等待晚上不知跟谁的见面，或者，约会？家中，深夜，酒精。

没办法想下去。

所以萧渊，你知道谁是你最好的选择是吧？不多聊几个，怎么能知道谁是最好的呢？

在地图上长得像只靴子的那个国家，曾有位杰出领袖说过：“人只能看见他想看见的东西。”

萧渊的憔悴、失魂落魄和黯然，项岚现在看不到。他只看见一个等着赴约、满怀期待的萧渊。

看来人不仅看不见自己不想看的，还能臆想出自己想看见的。

项岚“嘭”一声从座位上站起，像只小河豚爆炸。

他直视萧渊。

萧渊刚挂了电话，对项岚繁复的心理活动自然一无所知，只见项岚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几天以来，这还是首次，二人对视，。之前他们都高度默契地轮流躲避了对方的目光。

萧渊接收到项岚的怒气，对原因却一无所知，他愕然地回望项岚。

两秒后，萧渊意识到，项岚是不是在意自己跟顾丰明见面？那是你以前在维安部的老同事，之前没机会告诉你，你们也该认识的。他张了张嘴，想解释给项岚听。

项岚一把抓起桌面上的传输器，毫不留情地走了。

还不到5点半，项大组长今天逃班一小时。

萧渊依旧张着嘴，对着对面的落地窗。项岚的座椅微微晃动，像在表达主人残留的愤怒。

晚上8点多，萧渊刚喂完上门讨要食物的大橘，顾丰明带着一包食物走进萧渊的家门。一进门他就发现了那两个大垫子，萧渊家的东西可是千年不带变化的，现在居然出现了这么新潮的玩意儿。

”老弟，这啥啊？哎哟，这个垫子新出的哎，最近很火，你怎么会有？颜色很俏哇，奇怪了呀！”

萧渊不回答，接过顾丰明手里的东西往厨房走，厨房里面有个小型的就餐区。

顾丰明没打算放过他，“你不说话就能过关吗？不能够，老实交代，哪儿来的？”

“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谁？”

萧渊沉默了。

“你不对劲，你有情况。哎呀弟弟啊，你不言不语的，轻舟已过万重山啊，这都收下礼物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说我打小看着你长大……”

“吃不吃饭？”

“吃吃吃！”顾丰明心想，今儿不是要喝酒吗，时间有的是，不怕你不招。

萧渊把回家路上买的酒和顾丰明拿来的食物摆好，顾丰明说，“你等我两分钟，我去跟然然打个招呼。”

萧渊点点头，这是顾丰明的习惯，每次来都要先看儿子。

顾丰明要来钥匙，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打开那个小房间的门。

“然然，叔叔来看你了。”每次顾丰明看见这个玻璃容器，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萧然是他见过最漂亮最可爱的孩子，像个迷你版的萧渊，非常聪明。以前顾丰明总劝萧渊跟童少白好好过日子算了，“这样的儿子哪儿去找，不是他，你也捞不到啊？”自己老这么说。

毫无心理准备的，萧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丰明对萧渊的应对方式其实不是完全赞同的。人嘛，都有自己的命数，老天想把然然收回去，人就得认命。至少，我们也得让然然安静地离开吧。钻牛角尖的萧渊，非把然然扣在这里，灵魂都不得安息啊。

但是萧渊在这件事上劝不得，顾丰明很清楚，几年来自己一个字都没劝过他。随他去吧，这样他能好过一些吧。

顾丰明叹了口气，“然然，我去跟你爸爸吃晚饭。你……加油！”

顾丰明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白酒，给萧渊面前的小杯子里也倒满。萧渊喝不了酒，他知道，反正每次所谓的“喝酒聚会“，都是他自己喝爽了就行。

“这杯酒，祝贺你重回ITMA，开始新篇章。我祝你一切顺利，大展宏图！”顾丰明一气儿干了半碗，感叹了下这酒的冲劲儿，“我祝得是不是有点儿晚啊？都赖你，欠我多少日子了，我要不提，你都不带还的。”

萧渊喝下一口，顺手拿起几颗花生放在自己面前。

顾丰明打开一个小饭盒，“试试这个，这大肘子据说很不错，我也头回买。”他先来了一大口，“呃，这是仿出了牛肉味儿吗？这什么味儿？”

萧渊习惯了，他这个发小，饭量不小，对食物的品味很差，偏偏又喜欢尝试。经常掉在自己花钱买来的坑里，还乐此不疲。

“李携元，给逮回我们那儿了啊，你经的手？”顾丰明问道。

“准确的说，项岚逮住的。”

“厉害！人才就是人才，跟哪儿都能发光发热！李携元这把，出不来了。”

“是，那么重的罪。”

“你别说，我也小看这人了，我以前就觉得他是个混混，每次看到他，我都纳闷儿，就感觉，部里来了个街溜子。真没想到啊，敢犯死罪。还不招是不是，没撂对吧？”

“反正没撂我们想知道的。”

“啧啧啧，真行。完了，死定了。”顾丰明说完，又举起他的大酒碗，费劲地碰了萧渊的杯子：“不说这丧气的人了，来，第二杯，祝你平步青云！”

萧渊举杯，抿了抿，放回桌子上。

顾丰明一仰脖，剩下的半碗也没了，忙不迭地给自己续上。“要换届了呀。”他边倒酒边说，“这次的形势不安生啊，不过乱世出英雄，你抓紧机会，趁乱而上，给我们老顾家长长脸”。

“你知道些什么？”这个话题，萧渊有兴趣。

“冯副主席，听说就这两天的事儿了。”顾丰明压低声音，“两派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愈发激烈，我看啊，马上就要撕破脸打起来了。”他搞人事，对于派系争斗最为上心。

“有没有具体的消息？”

“老弟，你当我是谁啊？”顾丰明又回复了正常音量，“我就是个维安部的小小人事，行政级别没你高。知道这些，已然不错了好嘛。不过话说回来，咱俩的单位，不是一头儿的。哈哈哈你说多好玩儿。”

“我上次有个事，快抓到现行了，被你们治安管理处截下了。”萧渊想起此事来。

“治安管理处？嗨，那有何奇怪啊？他们就是个筐，乱七八糟的都往里装。所以呢，看着像一帮打杂的，其实很多事儿都能掺合一脚，作用大着呢。”

“话里有话呀？”萧渊盯着他。

顾丰明看看他，笑笑，“哪儿说哪儿了啊，”他指指天花板，“上面的嫡系，这个处。有事儿没事儿少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自作主张的瞎来，基本都捧着令牌呢。”

“哦。”萧渊听明白了，很有可能，维安部高层有领导罩着虎蛟帮的美容产业。

“对了，你归队之后，有没有听见什么风言风语？跟境外有关的？”

“嗯？没有，这是怎么说的？”萧渊发现顾丰明掌握的八卦一箩筐。

“说我们部里有大领导，跟境外某个势力走得很近。”顾丰明哈哈一笑，“纯属传言，当个笑话吧。”

“这么严重？”萧渊不太相信，他这个发小吧，有时候捕风捉影得厉害。

“我也没当真。哎我说，老弟，自打你归队，咱俩难得见面。今儿是个快乐的日子，别说这些啦。我真心盼望着你步步高升啊，升到执政厅去才好呢！”他自顾自喝了两大口，“老实说，哥哥我吧，胸无大志，我不太想奋斗了。”

萧渊扯了扯嘴角，这句笑话还挺好笑，“不想奋斗了找我有什么用？你那些姐姐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