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禧静指腹画着抚愿的眉眼,问他:“伤养的如何了?”
“属下已经痊愈了。”抚愿拿过面脂先在手中搓热。他手是干净的,在伺候云禧静前对方会要求他先打理妥当。
他的手指在云禧静的面上轻揉,通常要花上一刻钟的时间,而云禧静竟也不着急。
云禧静闭合着眼,在抚愿的侍奉下头脑昏昏沉沉,单手支撑住额角才不至于让脑袋歪斜。
抚愿描绘着这张脸,每一次都会让他失神的面容。
白狼,强悍且凶猛。
不知何时云禧静睁开了眼,冷声质问他:“在看什么?”
抚愿连忙收回思绪,就要俯身却被云禧静捏住了下巴。
他知道,云禧静惯不喜他人因他容貌失神。
云禧静将人拉近些许,他的脸微倾,强势地与之对视,二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这一刻他能感觉到手上在微抖,仔细感受,原来那是抚愿在抖。
“你在害怕?”
抚愿低声说:“还请皇子责罚。”
“你很希望我问责?”云禧静的声音微沉,眸中有寒芒闪烁。
抚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沉默以对。
云禧静却不能理解抚愿的沉默,他起身冷声说:“那你跪着吧。”
只是他还未歇下,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秦江源的声音传进来:“皇子,您歇下了吗?元乐招了。”
云禧静不想抚愿起身,但也不想让那些将士看到抚愿这般服从的姿态。
他披着外袍出门,问秦江源:“说了什么?”
秦江源双手呈上一张写满了罪状的纸,沉声说:“皇子请看。这元乐在下安县作威作福已久,害死了许多女人,也残忍杀死了许多男人。罪至极,臣只想将其就地正法!”
“秦副将还请冷静,我们先斩后奏不合规矩,再来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结束西南战乱。但此事本皇子也不会坐视不管,我这就写封信,并将这份复制一份传给皇上看,由皇上定夺这下安县的乱象。”
云禧静说到后面声音小了许多,因为上面的内容哪怕他见过了宫里的黑暗也依旧为之震惊。但就像他说的,这事他们不能先斩后奏,关系太大了。
“还请秦将军随我来。”云禧静知道此刻不能让秦江源生疑,所以带人走到一旁的空屋。
二人一个研墨,一个书写,将那些字一个不拉的全部誊写,再在后面写下了他对父皇的恳求:请父皇一定要严惩下安县的县令元世行及其嫡长子元乐!
云禧静将信交给秦江源,说:“你派驿使送去京城。”
秦江源郑重接过,告辞过后转身大步离去。
云禧静没了睡意,拿起那纸认罪罪状心情无比沉重,这上面有太多他不曾听闻的事,为什么旁边的京城会一点风声也没有呢?
他不由轻咳起来,好了两天的嗓子又开始发痒,胸腔起伏不定,一声比一声沉重了。
云禧静手撑在桌边,难受之际一只茶盏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侧目去看是本该在隔壁跪着的抚愿。
“皇子喝点茶水润润嗓子便早些歇着吧。”抚愿轻声劝说。
云禧静缓缓接过抚愿的好意,这茶水走过喉咙倒真的舒服了许多,将茶盏放下,拢着外袍回屋躺下了。
抚愿给云禧静掖好薄被,不敢再让他冻着,实际上这三伏天哪里会冻人?那一次发烧皆是梦魇闹得。
云禧静被热醒,这不如皇子殿凉爽通风,被子一盖便如蒸屉般了。
他微微睁开眼,抹开额上的汗珠,突然余光瞄到黑暗中的人影,转头看去只见抚愿在那里跪着,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抚愿。”他哑着嗓子唤道。
抚愿连忙起身走过去,跪在床前,问云禧静:“皇子是要喝水还是解手?”
云禧静知道抚愿除了这屋哪里也去不了,他要守着他,且这屋里只有这一张床。他轻叹一声,拉住抚愿的手臂将人带到床上。
抚愿无措地爬上床,跪在床板上不敢动作。
云禧静眼微眯,借着月光,犹如狼人出没的壮汉摆出这份姿态,竟比他这个龙子还要为难许多。
“躺下吧。这次,是我……”云禧静突然精神,他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向影卫道歉,哪怕抚愿真跪了一宿,那又如何?
抚愿缓缓躺下也只敢睡个边,小心的模样让人替他嫌累。
云禧静不再理会抚愿,掀开被子转身就要睡第二觉,可还没睡着那薄被又盖在了身上。
“热。”他闷声说。
抚愿执拗地说:“皇子大病初愈,还是小心点好。”
云禧静生气了,转过身想骂人可看着那双单纯的眸子又熄了火气。
罢了。他想。
抚愿的心都提到了脖颈处,结果云禧静闭上了眼,他的唇不由微勾。
第二日上路前元乐被送了回去,只不过被打得鼻青脸肿,需要躺床休养许久了。
云禧静也很想骑马,坐这箱子里闷得不行,可他要是出去了抚愿便没了理由赖在这里。
抚愿跪在云禧静身前,他眼下是浓浓的疲惫之色。
其实这也怪云禧静,他怪癖很多,只要抚愿一个影卫这种要求看似还能接受,只要山梨一个丫鬟好像也还是能接受,但他后院太干净了,连个通房都没有。那比他小两岁的六皇子云禧明都有了两个漂亮的小通房。
淑妃想着法子给他塞人都失败了,严重的被云禧静拿去送了人,因那通房看似是淑妃的人实则是云禧康那边暗中插入的。既是云禧康的人那便还回去,结果那傻子还挺感谢他的。
“呵。”云禧静嗤笑出声,想到自己那几个手足心中就止不住地嘲讽不屑。
唯一他看得上的就属大皇子了,只因对方文玩得好,而他玩得不好。
云禧静又闷又无聊,垂眸看抚愿,想从这人身上解闷。
他算计了下,发现又忘记了喂抚愿吃饭,这人挨了饿也从不说。拿出核桃酥,他掰成小块塞进抚愿的嘴里。
抚愿不爱吃甜腻的,但云禧静喂的就是再难吃的也要吞下去。
云禧静掰核桃酥的动作微顿,看出了抚愿的嫌弃和委屈。
他略一想,从一旁的小布包里掏出了只菜饼,这还是今早他偷偷带出来的,本想吃进自己的肚子。
他的目光落在菜饼上,指尖轻掰开,面食软且温热,飘散开的香气令他口齿生津。
抚愿下意识张嘴,但入口却咸香软糯,他双目茫然,再一次接受投喂才看到竟是早上云禧静吃的菜饼。
他知道云禧静受不了和人同桌吃饭,向来会偷偷藏些,待饿了再吃下。
抚愿老实地咀嚼菜饼,犹豫了许久,慢声说:“属下吃饱了,皇子留些自己吃吧。”
云禧静哼了一声,不屑道:“我还用不着你可怜。”
抚愿睫毛轻颤,心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云禧静本来想给自己留一个的,但现在他不需要了。他将最后一块塞进抚愿的嘴里,指腹轻轻拭去抚愿唇上的食物残渣。
抚愿的唇还是第一次被云禧静擦拭,那陌生的触感让他耳尖微红。
云禧静眼睛却盯在了抚愿泛红的唇上,心想:明明也不是细皮嫩肉,怎的这皮肉这般爱泛红呢?
他指尖轻捻,抬手在抚愿唇上又揉了两下。这一次,他摸到了些许湿润,让他不由愣了愣。
可紧接着马车突然停下,云禧静神经绷紧,两步掀开门帘,跳下马车望向对面的拦路虎。
“您就是五皇子云禧静吧!”对面土匪首领先是目带戏谑道,随后将云禧静打量一遍,又说,“果然俊美非凡,比女人都好看!”
云禧静脸色黑沉,他身边立一人,正是抚愿,对方将他护在身后,浑身的腱子肉鼓胀起来。
“哈哈哈哈!传闻不过如此,还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奶娃娃啊!果真是夸张了,夸张了太多!”土匪首领这一句话让他身后的人齐声大笑,进而影响到了猛虎军将士对云禧静的信任。
云禧静翻身上马,他身下这匹是上次大胜后皇帝所赐的乌骓——捕月。
捕月前蹄跃起,马鸣声如雷般炸响,下一瞬黑影闪烁而去。
云禧静手中斩|马刀直取土匪首领项上人头。
土匪首领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人头落地发出闷响声,血液喷溅,将云禧静齐紫直裾染黑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自他周身飘散出去,盖过了那令人沉醉的龙涎香。
“猛虎军听令,一个不留!”云禧静大喝出声。
这些土匪懵了,见冲过来的骑兵慌忙逃窜。
不是说让五皇子难堪并不会伤及性命吗?不是说五皇子就是个废物点心吗?不是说五皇子性温如玉吗!妈的骗人!
云禧静冷眼看这群乌合之众,心中暗自盘算是谁派来的人,就像是故意给他解闷一样。
抚愿骑马靠近,在云禧静身后侧立住,他胯|下是云禧静所赐的赤兔马——踏云,高大壮硕,是一匹千金难买的绝世好马。
云禧静这会感到沾血的皮肤不太好受,余光里递来一张崭新、白净的手帕。
“没得染脏。”云禧静冷声说。
抚愿动作一顿,又从怀里摸出一张旧手帕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