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长时间没言语，但他也做好了五皇子废掉的心理准备。他挥退了太医，随后淬了冰霜的眸子移到了五皇子身上。
云禧静低眉顺目，不等皇帝发问主动交代道：“父皇，此次儿臣料兵五万，赶去支援程将军，却发现程将军消极应战，在儿臣将杀死无双时又出来显摆，使儿臣首次对战便让无双溜走了……”
皇帝没出声，他看了眼案上铺平的信纸，和上面写得内容相差不大，而写这份情况汇总的是元阳城文书要事长麦山墙。
“儿臣不计前嫌与程将军合谋诱敌深入，谁想程将军迟迟不来，西集又派出了长青将军，儿臣便被围攻，可儿臣以为这般情况已是最糟，谁知又横出一股异军，目标是取儿臣的性命……”
云禧静说到这里微微抬起头，咬住下唇，眉目中满是忍耐的委屈。
他的模样是几个皇子里最俊美的，猛地一示弱倒是让皇帝晃了眼，皇帝心头的怒气消了几分。
“这一次儿臣只将异军屠了干净。但刚回驻地，无双和长青便带人杀了来，儿臣慌乱之下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后来儿臣气不过，又想救出被俘的将士所以故作投降，将将士放走、烧了西集军队的营帐，但代价是儿臣的手臂。”
云禧静说来说去就是自己最委屈、内外受敌，他的失败都是程小岸的缘故。
皇帝眉一挑，五皇子说了信纸上没有的内容，若是这般这次的结果与程小岸脱不了干系，可是程小岸是谁？他大宁一员猛将啊，多年被太子和镇国公洗脑的皇帝第一时间选择怀疑了五皇子。
“那小五就一点错没有？”
云禧静抿了下唇，抬眸直视皇帝，问他：“儿臣该有何错？”
皇帝眉紧蹙，对五皇子的回应很不满意。
“待朕查清再断惩处。你去看看淑妃吧，她让朕见了你后把你叫去。”皇帝挥了挥手，随后垂下头继续处理奏折了。
“儿臣告辞。”云禧静缓缓起身，折身离开。
他刚一抬头便看到了阶梯下等待的抚愿，笑着说：“你先回吧，我去趟淑妃娘娘那里。”
抚愿执意跟上，这让云禧静极为不喜。
他笑容不由收敛些，不明白抚愿为什么一定要亲眼目睹他们母子的相处。
云禧静被丫鬟领着迈进院子，抚愿跟了进去但拦在正房门口。
他刚一踏进入就收到了崭新的一地陶瓷碎渣，不由笑了，他弯下腰徒手将它们捡起来才拜见淑妃。
“淑妃娘娘千岁。”
淑妃哼了声，没好气道：“千岁什么？你是废物吗？真的投敌了？”
她上下打量，怎么看云禧静怎么不喜。想到太子捡功劳去了，心下更是气愤难耐，她起身走过去，问他：“伤的哪里？”
云禧静垂眸，温声说：“两只手臂。”
淑妃伸手在云禧静两只手臂上各捏了好几下，蹙眉道：“这不是还在？怎么就不能继续领兵了呢？”
云禧静嘴角溢出了笑，说：“母妃的意思，不满父皇的决定？”
“你少给我胡说。”淑妃又坐了回去，但还是气不顺道，“人家都是宁可站着死，你倒好，投敌的皇子，大宁还是头一例。怎么就活着回来了？怪让我没脸。”
云禧静的心脏微微抽痛，面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他颤声说：“母妃真这么想？儿臣这次险象环生，太子和镇国公他们的人都出手想要……”
淑妃突然大声呵斥：“云禧静，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你岂敢没理由的怀疑他们呢？就不能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她当然知道事情不简单，可是云禧静说话也太莽撞了，这万一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还以为是她这个做母妃的暗中作怪呢。
她的恶毒只在后宫，从不对着后宫之外的人才会得皇帝的喜欢，同时她很少对皇帝的子嗣出手，一旦出手必然让人抓不到把柄，且安排好替死鬼。
她这么顺风顺水不想因为云禧静安上一个教唆皇子的罪名。
云禧静缓缓闭上嘴，当下想告辞离开。
他当然想把证据抓到，然后摆出来给她看，可是他又怎么会有证据？他只是想告诉她，他真的尽力了。
“你投敌的事，真的假的？”淑妃突然问道，她面容阴晴不定，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我要是早知你只会拖后腿，说什么也得让皇上换个主意。
真是喂到你嘴边你都吃不下去，为什么太子能有现在的成绩，你想过没有？都是你亲手送上去的，你是不是从皇后娘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就跑到我手里了呢？”
淑妃越说越激动，她砸了几个瓷器还嫌不够，拎着香炉便扔到了云禧静的脸上。
云禧静微微侧开头，那香炉就擦着他的面颊而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把这地上的捡干净便回吧。”淑妃又坐了回去，她用葱白细长的手轻轻扇着风，看样子是真被气到了。
云禧静很想一走了之，可是又怕淑妃添油加醋的告状。他需要皇帝的信任，也需要借皇帝的手让程小岸的真面目显露人前。他更需要的是……在京城生存。
他撩起衣摆，蹲下身开始捡碎片，他动作很快，想着赶紧回梦园，离开这皇宫。
抚愿心疼地蹙眉，他撇开眼不再去看。只是突然听到云禧静的痛呼，他才猛然转身，只看到云禧静站了起来，用左手抱住了右臂，而淑妃就在他近前站着，看样子刚收回了脚。
云禧静额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咬着牙根问：“淑妃还怀疑吗？”
“不会是装的吧？我看你捡的挺快的，手脚也好得很。”淑妃冷酷地笑着说。
云禧静呵了一声，他学着淑妃温柔的笑脸，问她：“我真是淑妃生的？莫不是和哪个侍卫……”
啪的一声脆响。
云禧静歪了脸，睁着泛红的凤眸，轻声问道：“真的不是吗？”
淑妃气结，她猛地抓住云禧静的衣领，怒喝：“你再胡说，我便叫人撕烂你的嘴！”
“淑妃真是好神气。”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所有人齐齐转身，只见一抹正红色走了进来。
淑妃连忙松开手，高傲地扬起下巴说：“我跟自己的儿子说话当然神气。”
皇后打量了一圈五皇子，见到对方这么狼狈甚是满意，她随即笑着说：“太子去了西南，本宫还担心呢。不过看五皇子平安回来，本宫心中又安心了不少。皇上就你们几个皇子，可千万不要出了意外让皇上伤心啊。”
云禧静转身拱手道：“儿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待他抬头又挂上了笑容，毕竟这是个看他笑话的人。
皇后见五皇子这般神采，只当对方硬挺着，她状似担心地问：“禧静可知那无双和长青实力如何？自太子离开京城，本宫这心啊就七上八下的……”
淑妃瞥了眼喋喋不休的皇后，心中嗤笑不已，但碍于身份高低她也不好奚落对方。
云禧静倒真认真想了下，笑容灿烂道：“无双不足为惧，长青倒是需要太子哥哥多小心。”
皇后惊了，淑妃也惊了。
什么太子，哥哥？这小子什么时候看得上太子了？
皇后呵呵笑着离去，看上去得意极了。
淑妃气得恨不得将云禧静切成数段。
“你给我滚！”她娇声怒喝。
云禧静略一拱手便大步离去，心中也是畅快极了。
抚愿则担忧地紧跟在云禧静身侧，生怕谁再伤到他。
“皇子，是属下疏忽了。”
云禧静轻嗤，说：“那本皇子更是疏忽了。”
抚愿没敢接话，他到底身份低微，哪里能编排淑妃娘娘。
待回到梦园，云禧静就跟没事人似的往榻上一躺，塌边是读书的抚愿，他嘴里是抚愿投喂的点心。
上赶着来看他笑话的很多，刚送走了透明三皇子云禧泰，门口又传来了声响，听脚步是四皇子云禧康，这个铁憨憨。
云禧静略微起身，笑着唤道：“四哥来了呀，快坐。”
云禧康愣住，随即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问云禧静：“你身子可好些了？”
“不太好。弟弟这次手臂需要养上几年呢，四哥空手来的？”云禧静笑眯眯地说，随即头撇向抚愿，叼走了他递来的点心。
云禧康有点站不住脚了，他呵呵笑了好几声，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云禧静叫我四哥诶，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云禧明拎着糕点进来正好碰上了云禧康，朗声问他：“四哥哥怎的空手来的？”
云禧康话都没说利索便跑没了影。
云禧明没在意，他眼眸晶亮的走了进去，看着躺下的云禧静，笑着说：“五哥哥可算回来了，可让我好等。听秦师保说要考试，哥哥能行吗？”
“不行。”云禧静直截了当道。
若是在今天之前他还能逞逞强，但现在他的右臂很痛，不能再有意外了。
云禧明眨眨眼，问他：“这么严重？哥哥能不能给弟弟看看？”
云禧静让抚愿停了读书的声音，随即起身问他：“你好奇？”
云禧明还未应话，又听云禧静说：“你要是好奇就去战场走一圈，哪个将士没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