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被水包裹着的感觉。
人类是从水中诞生的。
睁开双眼,我看到粼粼的波光投射在玻璃壁上,向外望去,数十只罐子整齐地排列着,幽微的光照亮了里面的液体。
孩子,液体里全都泡着身上插满软管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我诞生的地方。
差点就,忘记了……
视野逐渐变得开阔起来,我听到风铃的声音。
“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赶快回去吧。”男人把书信揣进怀里,又朝我所在的方向招招手:“我这还有几块剩下的点心,吃完再走吧。”
房前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昭示着这里是一间赌场的后院,眼前这位正是赌场的老板,我记得有人喊他“八神先生”。
他是根部在村外的暗桩,代号“草花”,我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帮老大给他传信。
遥远的记忆里,他似乎做过乙现在的工作,于是他叫我称呼他为“老师”。
“老师。”吐出这两个音节,我死去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
“诶。”记忆中模糊的脸变得无比清晰,男人应了一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说:“你这孩子,怎么跟个鬼似的,冒出来都没点动静。”
他说:“下次来要记得问好,问好总会吧?‘老师,早上好,我来了!’像这样。”
他总是留我吃点心,很快,我认识了羊羹,认识了三色丸子,认识了各式各样的和果子。
“你认识字吗?”有次,他问我。
在得到“认识一些”的答复后,留下的时间便被延长了。
他教我识字,教我读书,教我和歌俳句,教我他的剑术体术,甚至教我赌术,恨不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他送我五颜六色的画笔,送我翱翔天空的风筝,送我镶嵌着宝石的短刀……他说,这都是为他自己的孩子准备的。
他又说,暗线不可能结婚生子,否则就是耽误别人。
“光,”他指着白纸上黑黢黢的字,对我说,“这是我给我的孩子取的名字,你喜欢吗?”
我还记得,他总是忧心忡忡地望着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提醒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就让它留在这里。”
但是,对于我的晚归,老大从没说过什么。
风平浪静的日子里,老师总爱畅想未来:“将来等我老了,就由你来继承这间赌场吧,我会跟那位大人说的。”
“我不像‘根’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好像在炫耀些什么似的,“因为我已经有‘心’了,姓名、未来……我全都有了。”
那时候,老师一直在照顾隔壁酒馆的生意。他时常默默地望着老板娘出神,又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红着脸低下头颅。
然而有一天,老大对我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草花’背叛了我,丁,去替我杀了他。”
“快逃!”这是我对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
场景再度转换,脚下的地板被染成了泥泞的暗红,我看到小小的自己站在血泊中央。
“杀了他,”高大的根部成员压着奄奄一息的老师的肩膀,让他跪在地板上,“团藏大人允许你将功折罪。”
他伤得太重,活着不过是煎熬,于是小小的我举起他送的短刀,给了老师一个痛快。
“我只不过给了你微末的一点好而已,不用一直记挂着。”
刀刃入肉,老师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忘了吧,好孩子……”
从此以后,我成了丁。
记忆的碎片灭了又亮起,无数人的脸出现又消失,老大、四代目大人、丙、卡卡西、鸣人、天藏……我短短的一生很快到了尽头,周遭的一切又归于黑暗。
最后的最后,我见到的,是一身狩衣的队长。
“你也来了啊。”他提着一盏灯,站在前方不远处,似乎在等我。
“雪狼。”我喊出这个已经许久没被提起过的暗号。
队长说,他祖上是鬼之国的巫女,从暗部退休后,就回老家拾起了本行,偶尔做做黄泉引路人的工作。
每一个他的暗部班的成员,都是由他亲自送走的。
“生死有别,我只能陪你走很短的一段路,”队长手中的灯笼驱散了黑暗,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他曾经常年掩藏在面具下的面庞,“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巫女?”我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在队长温和的目光中恍然大悟道,“队长,没想到你竟然是女的。”
队长额头上的青筋瞬间爆起来,这次连“你,反思,快走”的眼神都没给我,一脚把我揣进了黑暗中:“巫女是职业统称啊你这小子,赶紧滚去净土吧,别再让老子操心了!”
这一脚十分的专业,我连滚带爬三周半之后,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昏暗的岩壁,摇曳的火光,队长的声音已经听不分明,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这里难道就是净土吗?
眼珠转动,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了。
——我看到了临死前那张老虎皮花纹的面具。
憎恨、愤怒、恐惧一齐涌上心头,如果目光可以化为武器,他早就已经被我千刀万剐。
“醒了?”对方若有所觉,抱着手臂看过来。
听到这化成灰我也认识的声音,我反倒冷静下来。
等一下,既然我能在这里看到他,不就说明……
大概是我“老天有眼,你他妈也死了”的目光太过明显,我好像隐约听到了牙齿磨动的声音。
哼了一声,我重新闭上眼睛。
死神老兄,麻烦换一个情景吧,谁想在净土跟这种人当邻居啊!
磨牙的声音更大了。
“看来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啊。”忽然,第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看样子是,毕竟受了那样的伤。”第四个声音紧接着跟上。
谁?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芦荟状的东西从地面上伸出半截,两片“叶子”中间夹着个脑袋,一半黑一半白,比鸣人脸上的胡须还要对称。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吧?
净土的物种还真是丰富多彩。
不过,这个东西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死?
我没死?!
抖着手摸了摸被树枝穿透的胸口,那个大洞已经不见了,有力的心跳声昭示着对方所言非虚。
“开始好奇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了吗?”戴着面具的男人再次开口,“是我救了你。”
他的语气里带上些玩味:“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
我怀疑他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被我怒目而视着,这人丝毫没有自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一个复制品。不过,是失败的复制品。”
“真是胆大包天的想法,”他不无嘲讽道,“木叶竟然妄想制造出一个宇智波斑来供他们驱使。只可惜,纵然流淌着人造的宇智波的血液,你却不能开眼。”
“你知道吗,在强烈的情绪刺激下,宇智波一族的大脑中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查克拉,导致眼睛发生异变。为了让你开启写轮眼,他们没少进行各种实验吧?”
一瞬间,老师临死前的惨状浮上脑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不是我完成的第一个杀人灭口的任务,却是以我当时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大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派我去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沉下去。
“阴冷的查克拉不断在你体内聚积,却不能转化为瞳力,”他怜悯的看着我,“你到现在都还没疯掉,真是一个奇迹。”
如果他所言属实,那么所有的噩梦都有了解释,我那糟糕的精神状态也有了更合理的原因。
按下心中的波澜,我冷冷的看着他:“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吗?”
“终末之谷的雕塑你没看过吗?”他反问我,“你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顿了顿,他又说:“血脉上的证明当然也有,如果你想看的话。”
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我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像宇智波斑?”
别开玩笑了,终末之谷两尊雕像虽然雕得十分气势磅礴,但五官细化方面很成问题的好吗?
初代目大人倒是有高清彩图,就挂在火影室里,可宇智波斑那是什么人物?全木叶上下恐怕只有宇智波家和机要室那种地方才有他的照片。
毫不夸张的说,但凡让宇智波斑换个发型,再换身衣服,面对面跟我跳贴面舞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只有见过宇智波斑样貌的人,才能说出刚刚那种话,但谁没事干会去扒拉宇智波斑的照片?
死过一次之后,我的暴脾气指数直线上升,直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他从我醒来起就一直在等待这个问题似的。
只见此人将下巴微微扬起几度,用一种狂傲不羁的语气说:“我是宇智波斑。”
听完,我干脆利落地躺了回去。
完蛋吧,毁灭吧,这世界能不能好了!
宇智波家有点东西啊,不愧是我们老大觊觎了那么久的家族。
没错,我对宇智波斑能不能从净土爬回人间这种问题持绝对的肯定态度。老大给他们家上的滤镜实在太厚了,又是邪恶又是危险的,复个活而已,算得了什么。
就算有人跟我说宇智波斑没死,是去月亮上当辉夜姬了,我都敢信。
估计没料到我会是这么个反应,对面卡壳了。
沉默,是此时的山洞。
“哎呀呀,他好像不愿意相信你呢,斑。”黑白无……不是,芦荟又说话了。
“真是难缠的家伙。”唱双簧似的,那棵芦荟发出了另一种声音。
我有气无力的开口:“你们有没有搞错,现在初代目大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宇智波斑却复活了,他要是想干点什么,哪个能拦得住?到时候大家一起死罢了。”
“再看看我这身衣服。假设我能回木叶传信,肯定又要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你们知道我已经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吗?”悲从中来,我忍不住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我眼里的血丝,“忍鹰忍犬都比暗部睡得早啊!工资却没涨!”
对方:“……”
“假设我回不去,知道了这么多秘密,八成也会死,”好不容易逮住人叭叭,我痛痛快快的丧了一把,“早晚都是死,不如趁现在多休息一会儿,好歹还能做个在梦中死去的幸福鬼。”
对方:“……”
“你想说什么?难道想说其实你没这个意思?”我对面具人控诉道,“少来,用完就丢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基本操作,我清楚得很。”
他:“……”
“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我捂着心脏一脸怕怕的缩回去,“那你杀了我吧,反正都要死。”
一时间,山洞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哈,说得冠冕堂皇的,”好半天,面具人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针见血道,“其实你根本不想死。”
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多亏你那旺盛的求生欲,我才能把你救回来,否则即使有那种细胞也无力回天。”
“我当然不想,”我悲痛的闭上眼,“只是斑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面具人:“……”
他吸了一口气,绝对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我都听到声音了。
这家伙不比卡卡西他们好对付多了,我在心里冷笑。
想想也知道,他把我救回来肯定是有什么用处,没用完是不会轻易再杀掉的。
“难缠的家伙。”
他不怒反笑,笑过之后,却道:“你在昏迷的时候,不停的喊‘卡卡西’什么的,是你在乎的人的名字吧?”
“要是出村后,他们在任务中遇到什么不测……”
……我收回前言,还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这个嘴。
不对,我是受过训练的,怎么会干出这么不专业的事情?
狐疑之下,我张了张嘴,尝试着说出老大的秘密,却发现竟然没出现浑身麻痹的感觉。
咒印,被解开了。
所以身体才会如此松懈吗?
我拧起眉头。
“现在,”面具人好整以暇的望着我,“想跟我好好谈谈了吗?”
我幽幽的对上他的视线:“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那么看着我,”他很是嫌恶的把眼睛移开了,“在那之前,先介绍一下自己吧,你有名字吗?”
好气啊,根部眼睛没高光怪我喽?
“光,”我磨了磨牙,“八神光。”
“唔,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他有些意外,“想不到他们对实验品还挺上心的。”
扎心了老兄,这是我自己取的。
我扶着心口:“谢、谢谢。”
估计是被我一脸菜色愉悦到了,面具人的语气轻松不少:“不客气。言归正传,既然你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暗的世界里,有没有想过要改变它?”
“改变?”我倒抽一口冷气,“难道,你是想让我……”
在他略微带点期许的目光下,我继续说:“让我回到木叶,以身份要挟木叶高层,出任暗部部长,改善暗部福利待遇?”
面具人:“……”
他冷漠道:“以你的眼界,根本无法揣测我的胸怀。我直说了吧,我要创造一个没有黑暗,没有隔阂,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你,还有那个叫卡卡西的,将永远不会再受黑暗的制度的支配。”
我有点伤感:“你的意思是,我要失业了?”
他:“……”
对方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闭嘴!听我说完。”
我撇嘴,干什么啊,我是“根”好吧,直接把黑暗根除了,我到哪工作去?
接收到面具人“再不闭嘴就把你的脑壳拆开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的眼神,我还是把嘴闭上了。
他继续说:“想要达成目标并非易事,所以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在适当的时候代替我,出席一些我不方便出现的场合。”
这不就是替身吗?
完了完了,怪不得把我给救活了,怕不是以后事情闹大了,就让我去当替死鬼。
“正如世上找不出一模一样的两棵树,你跟宇智波斑也并非完全相像,”在我揣测他心意的时候,对方接着说,“所以,我在你脸上动了点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阿光:你敢说我就敢信。
带土:没见过这么好骗又这么气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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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带土还比较年轻,吃了年轻的亏233
温柔的雪狼老母亲会把阿光的死讯传回去的,日后卡卡西会不会被这两个死鬼气死就不好说了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