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泉确定，即使他表明态度让小夏子把礼送回，也没让虞不辞打消疑虑。
因为他还坐在面前，没有离开，这不是他往常的行事风格。
等到小夏子回来复命，礼已经送回，且梅府那边再无表示，赵泉才感觉到那一缕如有实质的多疑消散了些。
不久，虞不辞告辞。
小夏子站在赵泉旁边，不停地擦汗，“总算走了，吓死奴才了。还是殿下厉害，面不改色。奴才听说，”他低声说，“有一回吴王在外面碰到他，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赵泉弯唇微微一笑，虞不辞再怎么可怕，也不敢随便对皇子做什么，吴王怕，不过是因为心虚。
就如同自己，虽是皇子，几乎是边缘人物，没有任何威胁，也就无人在意，虞不辞对他还算客气，他也并不惧怕他。
可就在方才，因梅府送礼一事，惹来虞不辞疑心，他就算坦坦荡荡，也不免有了一丝不安。
但愿虞不辞不会因此怀疑，而盯上他。
看着面前那一杯没被人动过的梅花茶，想到那梅府的二小姐，赵泉漂亮的眼睛里也有了些疑虑。
他与梅府从无往来，以往梅府老夫人来礼佛，也从未送礼拜访，今日怎么回事？
梅花茶，梅花糕，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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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到自己暂住的地方，就看到那个白净斯文的朱千户蹲在廊柱下大口大口吃着什么，腮帮子胀鼓鼓的，脚边放着个打开的雕花木盒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木盒子有点眼熟。
凛冽的目光又落回朱千户漾着油光的侧脸上，“哪儿来的。”虞不辞问。
朱千户吃得正欢实，满心沉醉，都没注意指挥使已经站到面前了。
猝不及防被发问，一抬头正对上冷酷的骷髅头，他惊得一咯噔，嘴里的梅花糕直接给吞下去了。
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白净的脸上露出老实人憨厚的干笑，“大人回来了。那，那什么，就刚才门口遇到的那个，居然是梅相家的二小姐。她可真是个大度的，不但没计较属下的无礼，还让人送了点心来，属下知道大人不喜欢这个，就自作主张替大人解决了梅小姐的心意。哈，哈哈……”
可怖的骷髅下，淡粉色的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更吓人了。
朱千户直觉要完，腿一弯还没跪下去，就听指挥使如春风般温和地说，“今天敢收她的礼，明天锦衣卫是不是就该姓梅了？”
“属下知错。”朱千户煞白着脸。
“自己领五十个军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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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雪遥吩咐人给四皇子和那个虞指挥使送点心时，徐嬷嬷就觉得不妙，眼皮子直跳，而这会儿看小姐让四个灵整理床褥被单和其他日常用品，甚至还买了灰扑扑的僧衣让人洗了时，徐嬷嬷简直要心梗，她没法骗自己小姐要留宿只是一时的小性子，这架势，分明是要常住。
这怎么行！
别说老爷不同意，她也绝不同意。
小姐本来身子骨就弱，这冰天雪地的，住在寺庙里天天清汤寡水的，连个油星都看不到，她柔弱的身子哪能顶得住。
徐嬷嬷坐到梅雪遥旁边，忧心忡忡地问，“小姐，咱们明天早上就回了吧？”
“嬷嬷觉得，如今府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梅雪遥语气柔弱地问。
徐嬷嬷大惊失色，“小姐怎么会这么想，你可是老爷的女儿！”
梅雪遥淡淡苦笑，“整个梅府，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在意我的。”
“怎么可能！”徐嬷嬷想要大声辩驳，府里主子们的脸一个个在眼前滑过，老夫人，二老爷，二夫人……这些二房的就不说了，都只是面子情罢了，大少夫人和小少爷也因为大公子的死，和小姐疏远了，但，“还有老爷啊。”
最后这个人，徐嬷嬷提起时，自己都气虚，也要硬着头皮说，“小姐已经是老爷和夫人唯一的孩子，不管怎么说，老爷都是疼你的，都是为了小姐好。”
“嬷嬷不必宽慰我，父亲待我如何，我心里都明白。”梅雪遥温声细语地说，“我只是想告诉嬷嬷，既然出来了，我就没想过再回去。我会想办法把娘留给我的嫁妆拿到手，嬷嬷相信我，我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大家。”
有了昨日的事，小姐再说这般离经叛道的话，也只是小小地吓了徐嬷嬷一跳，更多的还是忧心如焚。
当初夫人离世，的确留下不薄的嫁妆，可老爷因为大公子和夫人的死迁怒小姐，那些嫁妆都交给了大少夫人打理，小姐根本插不了手。如今小姐带出来的银钱，也就是这些年攒下的那一点月钱而已。
拿不到夫人的嫁妆，小姐可是千金小姐，从未抛头露面，如何养活自己？
而且，最重要的是，老爷怎么可能同意让小姐自立门户！
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脆弱得如同一摔就碎的瓷器的小姐，明明那么柔弱可怜的女子，眼神异常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让她试一试，闯一闯。
再怎么着，还有她老婆子在，就是砸锅卖铁，她也不会委屈了小姐。
思及此，徐嬷嬷微微一怔，在府里，在老爷眼皮底下，小姐不是才最委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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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梅华川忙到很远才回府，刚到家就听说梅雪遥早上出门了，独自去了灵隐寺，晚上不回来了。
同昨日一样，初初听到时，梅华川都没办法相信，他那个女儿，一贯胆小怯弱，无比畏惧他，她怎么敢违抗他的命令，还夜不归宿？！
反了反了！
梅华川怒极，“让她明天一早就回！她要是不回，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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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
梅雪遥和灵霜换上才烘干了的僧衣，一头秀发都藏进了僧帽，带着才做好的宵夜出门了。
去的，是虞不辞的住处。
自然，在门外被拦住了。
“还请大人代为通禀，就说梅二，有要事求见指挥使大人。”梅雪遥说。
梅二？哪个梅二？
守在门口的是个小旗，他不知道梅二是谁，但夜里朦胧的灯光下，他也看得出对方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自从大人升任指挥使，哪怕大人凶名在外，多的是人送钱送美女，想以此跟大人套近乎，面前这个还穿什么僧袍，更不正经。
他们大人才不好女色！
小旗冷冰冰道，“大人忙着呢，你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梅雪遥微微一愕，下午送点心时，不是挺顺利的吗。
她又如何得知，吃了她点心的那位千户，如今正趴在床板上，凄惨地哀嚎。
“嘿！你谁啊口气这么大！”灵霜急得就要撸袖子，被梅雪遥拦下，“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小姐？！”灵霜替她不平。
梅雪遥摇摇头，“走吧。”
她拉着不甘心鼓着脸的灵霜，到了岔路口却没原路返回，继续绕着墙走，灵霜呆了呆，“小……”
“嘘。”梅雪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其实是有求于虞不辞，虽然也可日后再求，可如今既然遇上了，当然不能白费这个机会。
哪怕只是加深虞不辞对她的印象，也好。
又走几步，梅雪遥左看看又看看，觉得此处夜黑如浓墨，无人很安全，望着只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的院墙，鼓足了信心，低声说，“就这儿吧。”
灵霜傻眼了，瞪着眼睛捂着嘴巴说，“小姐，你不会是想翻墙吧？”
周围却连棵树都没有，梅雪遥歉意地说，“靠我自己肯定是不行的，灵霜，你得帮我。”
灵霜迟疑，“小姐，只是送个宵夜而已，还是就让奴婢去吧。奴婢怕摔着你。”
“你要相信你家小姐。”梅雪遥信心十足地说，也是说给自己听。
没办法，灵霜只好放下食盒，在墙根下半蹲，双手拍拍大腿，让梅雪遥踩上去。
“辛苦你了。”
梅雪遥颤颤巍巍地踩上去，虽然扶着墙，身子还晃个不停，心脏都快跟着一块晃出来，灵霜说，“小姐站稳了，我送你上去。”
梅雪遥只觉一阵眩晕，人都快摔下去了，就见眼前一亮，她看到院子里的光亮，心头一喜赶紧紧紧抱住墙顶，灵霜再用点力，她一条腿就跨过去了。
虽然是不雅观，甚至难以想象这居然是千金小姐会做的事，但，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见不是？
才这么安慰自己，梅雪遥跨坐在墙顶，余光里似乎看到了什么，她头一偏，正对着一个骷髅。
“啊！”大半夜的，梅雪遥吓得大叫。
“怎么了？小姐，出什么事了？”灵霜担心地大喊。
“没，没事。”梅雪遥转回头静了静，再回头看。
屋檐下的灯笼晕出昏黄的光晕，蔓延至此，光晕拢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拖着长长的淡淡的影子。
已经有些熟悉的骷髅面具下，那双眼睛如暗夜幽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梅雪遥脚趾头都猜得出，他心里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堂堂丞相千金，居然半夜爬男子的墙，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旗：我，才是那个真正不近女色的好男人。
朱千户：蠢到没点眼色，怪不得升不了职加不了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