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遥强忍着悲伤的尴尬,又转过头手往下伸,跟灵霜说,“把食盒给我,在这儿等着,自己当心。”
灵霜重重点头,“小姐不来,奴婢绝不离开。”
梅雪遥接了食盒,费力地放在墙顶,不停地暗示自己就当虞不辞不存在,重重地呼了口气,另一条腿也跨了过去,像被悬挂城楼的尸体一样,双手挂着墙顶。
她想下去,奈何瞪了好一会儿腿也沾不着地,她低头看了会儿,还差了半条腿的距离。
而她并不敢就这么跳下去。
这就是闺阁女子的悲哀,努力了这么久,形象全没了,丢人已丢到家,最后,却还要求人帮忙。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虞不辞,“虞大人,能帮我拿张凳子吗?”
冷酷无情的虞指挥使怎么会纡尊降贵地去拿凳子呢?
自然是……
他冷视了那个臃肿的身躯滑稽的模样好一会儿,唇线紧抿,大抵是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上前,手臂一抬,环住梅雪遥的腰。
入手绵软,不知穿了多少件棉衣才这样臃肿,当真是身娇体弱。
梅雪遥没想到虞不辞竟不知男女大防至如斯地步,一声惊呼都到嗓子眼了,紧跟着身子微转,不受控制地差点趴在他肩头,偏大的僧帽一下子掉下来。
如云秀发如瀑泄下。
她惊愕地抬起头,一瞬,撞进他幽冷的眸,如深潭不见底,清晰地倒映着她惊慌而迷茫的模样。
风起了。
雪落了。
有暗香浮动。
青丝纠缠,迷人眼。
“小姐,你下去了吗?食盒别忘了拿。”突然响起灵霜的提醒,仿佛破除封印的咒语,打破这诡异的有些旖旎的气氛。
“哎?哎哎。”梅雪遥陡然回神,瞬间涨红了脸,脸上热度直往上窜,都能融化雪花。
她臊得赶紧从虞不辞身上下来,只觉心跳如雷,像是响在耳畔。
虞不辞冷淡地瞥了眼她,像看一片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雪花,走过去轻松取下食盒,转身往屋里走。
梅雪遥愣了下,赶紧跟上。
直到食盒被放在桌子上,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该她拿的。她上前打开盖子,因为紧张,嗓音还有些发干,“那个,下午影响了大人执行公务,我特地带了些宵夜给大人。”
食盒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并几样蘸料小菜。
梅雪遥正要把饺子端出来,不想这食盒保温效果极好,刚把碗端起来一点,她就被烫得吸气,碗几乎是从手里滑下去,溅出了点汤汁,滴落在她指尖上。
“嘶”,梅雪遥眼泪都差点被烫出来,下意识地含.住指尖,好像这样就能降温解痛。
虞不辞冷眉冷眼地看着,还是倒了杯茶水,“泡着。”
“?”
梅雪遥不解地看他,噙着泪花的清眸楚楚可怜,哪怕是铁石心肠都要被这目光融化。
但这是虞不辞,他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进茶杯。
“…………”
梅雪遥才明白那个“泡着”是什么意思,才恢复正常的脸又红了,没话找话缓解尴尬,“我才知道,六安瓜片竟可治疗烫伤,医书上都没写过,虞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让人钦佩。”
虞不辞冷淡的唇线轻轻一勾,平淡地说,“不仅是烫伤,一盆冷水泼过去,还能治脑残。”
脑残?
是脑子残了的意思……梅雪遥忽然了悟,这是在骂她蠢呢。
她都嫁给赵覃,还被他捅死了,可不就是脑残。
梅雪遥讪讪道,“虞大人说的在理。”
“…………”
虞不辞坐下,把碗端出来,执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小菜放进汤汁,搅拌,“说吧,找本座有什么事。”
梅雪遥抿抿唇,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其实没什么事,先前虞大人帮了我,我说过,会报答大人的。”
虞不辞扫了眼碗里胖嘟嘟的饺子,撩起眼皮又看了眼她,虽然一个字没说,意思却很明显:
就这?
梅雪遥尴尬地挤出个笑来,“这自然不是谢礼。我说过,只要大人有需要,尽管开口。”
虞不辞刚夹了个饺子,忽然一顿,“说起来,有件事,小姐还真可以帮忙。”
梅雪遥眼睛一亮,“大人请说。”
“有桩案子,需要一个生面孔潜进去调查,以小姐的姿色,应当可以胜任。”
梅雪遥愣了下,明白了,这其实就是要她以色、诱人。
她差点脱口说:你怎么不自己去?!
虽然虞不辞总是带着可怕的骷髅面具,那一世,她却是见过他的真面目的,当真是俊美如天人。
也是,毕竟他的母亲,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可不用想都知道,这话是不能说的。
不管她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会提出这种要求,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她。
可,她如今已经和父亲撕破脸,没了梅二小姐的身份,失去梅府的庇护,往后的路无论多难,她都只能靠自己,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必然,也要牺牲一些东西。
何况,她本就欠他良多,所求甚大。
她紧咬着唇,唇瓣沁出了点点血珠,衬得她的脸格外惨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噙着泪花,柔弱无助的样子,不像枝头凌霜傲雪的梅,倒像是刚被暴风雨蹂./躏过的山茶花。
虞不辞轻扯嘴角,顿觉无趣。
“那,虞大人能保证我的安全吗?”梅雪遥吸着气,声音里还带着点点哭腔,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虞不辞意外地看她,听她又问道,“还有,能教我一点防身的本领吗?比如,如何盘问别人,尤其是怎么盘问那些嘴很严的人,对吧?既然是去调查,肯定要问话的,我没什么经验,还是先学学比较好。”
虞不辞放下筷子审视着她,淡薄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让人不安。
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梅雪遥干笑,“没什么啊,就是想找机会报答大人。”
虞不辞语气凉凉,“本座今日心情好。”
心情好?没看出来。
但梅雪遥确实怕错过这绝佳机会,不敢再扭捏,小小声弱弱地说,“就是想请大人教我几招,如何从一个嘴很严的人那儿问出自己想要的事。”她想了想又为难地补充,“最好不要太血腥。”
她害怕。
虞不辞眼眸微微一眯,叫梅雪遥只觉如芒在刺,她这个请求,很过分吗?
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梅雪遥也没从虞不辞这儿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他到底肯不肯帮她啊。
梅雪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忽而想起,原本今晚过去,还要把他刀鞘上的血迹擦干净的。
这下好了,罪证还一直留着,每次都得提醒她。
还有,下次再见时,她有没有必要提醒他注意下男女大防呢?
虽然他眼里,大抵男子同女子都一样,可是……她做不到如此淡然啊。
一想到离开时,又是他抱着她的腰翻墙而出。哪怕她曾嫁过人,那样近距离地和一个男子接触,还是很让人面红耳赤。
似乎很对不起未来夫君。
哎。
她长长叹息。
今夜难以入眠呢。
.
三更天了。
雪还在下。
灵露睁开眼睛,确认别人都还在熟睡,蹑手蹑脚地起床,几乎没有声息地,悄悄从屋里出去,隐在阴影里前行,藏在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下。
浓黑的夜里,仔细看都看不出那里有个人。
灵露不敢出大气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个人影,仿佛凭空冒出。
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灵露也得吓出声。
不敢多看那冷酷的背影一眼,灵露直直跪下,克制着带着无尽恐惧的颤音说,“奴婢办砸了差事,求大人再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将功赎罪。”
“解释。”那人语气漠然。
“小,小姐说是夫人给她托梦。”解释的话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真到了解释的时候还是有些磕磕绊绊,“夫人托梦说三皇子喜欢别人,所以小姐改了主意。”灵霜害怕地舔了舔嘴唇,“早上去皇宫的路上,小姐睡了会儿,就是那时候做的梦,醒来后精神就有些恍惚,直到那会儿,小姐突然做了决定。”
托梦?
那人微微侧头,雪光里能看见侧脸上似乎有张面具。
“她知道什么了?”
灵露战战兢兢地说,“小姐应该已经知道奴婢在为三皇子做事,但小姐没有问。”
也就是说,她想盘问的人,并非灵露。
一阵寂静后,那人又问,“她想做什么。”
“小姐,应当是想离开梅家,自立门户。下午时,小姐有让人盯着四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起初:
虞不辞:她看上本座了。
后来:
虞不辞:是本尊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