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遥心里藏着事,夜里睡的就不大好,早上天刚刚亮,就醒了。
左右也再睡不着,就起了。
洗漱之后梳妆打扮,免不了要处理眼下不太明显的乌青。
她没猜错的话,今日,她应当能见到四皇子。既是初遇,自然要给对方留下一个极佳的印象。
知道自己重生了,除了感激上苍,更恨着毁了她的赵覃。
她要报复,要断了他的帝王路,才不枉重活这一遭。
可正因为活过那一世,她更清楚,要毁了赵覃的帝王路,未必比让他夺嫡成功简单。
如今世人所看到的,钟嫔不得宠,是投靠了皇后才换来的嫔位,都不过是假象。
延康所钟爱的,从来都只是在他还是皇子时就伴在左右的宫女出身的钟嫔,也爱屋及乌,最疼爱他们俩的孩子赵覃,只是如今世家仍然势大,育有皇长子的贵妃出自王家,育有唯一嫡子的皇后出自谢家,其余皇子母家势力皆不小,要让宫婢所出的赵覃杀出重围,当上太子,实在不易。
所以延康帝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偏爱,藏得很深,让他们母子韬光养晦,等王贵妃和谢皇后斗得你死我活之后,再当那个得利的渔翁。
事实证明,延康帝的考量是正确的,最终的确是赵覃踩着六皇子,登上帝位。
延康帝为了爱妃爱子,着实付出良多。
真是感人至深。
可惜,如今梅雪遥站到了他们对立面。
尤其她只是普通臣女,如何干涉夺嫡之争。
除非她掺入这场斗争。
方法,就只有嫁入皇家。
但她的选择也不多。
周王,也就是大皇子,对外虽然温文尔雅,其实好.色残忍,那一世,他就是因为好女色,被牵出一桩大案,引得民怨沸腾,才被皇后一系死死地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吴王就更不必说了,长得胖便罢,这人,说好听了是憨厚,说难听点,就是个草包。哪怕不能随心所欲嫁给一个喜欢的人,梅雪遥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而五皇子六皇子,皆是年纪太小,更不必考虑。
剩下的,就只有四皇子赵泉。
赵泉的母妃也是出身四家家族之一的李家,只不过赵泉自出生就是个病秧子,多写几个字都能发高热命悬一线的那种病弱,一年到头都在灵隐寺养病,别说李家,这朝野上下,后宫诸妃,都没谁觉得他也是有能力去争一争皇位的,甚至连拉拢都没人拉拢。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断言活不过二十的四皇子,直到她死,都还好好活着。
所以,她完全可以在他身上下注。
嫁给他!
在有了这样的打算之后,梅雪遥才孤注一掷地要来灵隐寺住下,就是为了和赵泉有所交集,才有可能让赵泉改变主意,愿意娶亲。
只是没想到,这一年,他竟是这么早就回宫,差一点就彻底错过,也打乱了梅雪遥的计划。
在那一世的记忆里,赵泉都是接近腊月十五才回宫,会在京城待到过了正月再回灵隐寺。
而那一世的这一年,即使有了赵覃的英雄救美,和谢皇后的美言,延康帝也是出了正月才下旨赐婚。
这一次,赏梅宴上闹出了误会,谢皇后未必会再帮忙,甚至还会从中作梗,延康帝即使有心,总不会比那一世更早赐婚。
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以每一次见面,她都要把握好。
梳妆完毕,灵云看着镜中的她惊叹,“小姐可太好看了,也不知将来会便宜……”话没说完,她陡然意识到说错话了,忙闭上嘴。
梅雪遥已经不在意这些了,自然不会像从前一样羞红脸,反而回头调侃回去,“我倒是在想,咱们灵云生得这般娇俏动人,将来才不知要便宜了谁呢。”
“小姐你好坏啊。”灵云羞得一跺脚,红着脸就跑出去了。
这娇羞的模样,跟她当年想起赵覃时一模一样,显然是有了心上人。
梅雪遥淡淡笑了笑,那一世,在她嫁给赵覃一年后,灵云也嫁人了,嫁的是梅府管家的儿子,那人也是个出息的,灵云自然嫁夫随夫,回了梅府。
其实灵云比她还年长一岁,既然她现在就喜欢那人了,她该早早成全他们的。
梅雪遥从内室出来,四个灵都在,徐嬷嬷端了碗面进来,眼睛有点红,慈爱道,“今儿是小姐生辰,如今虽然在寺里,也不能委屈了小姐,小姐快把这碗长寿面吃了,嬷嬷盼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多谢嬷嬷。”梅雪遥真心道,“有你们陪在身边,在哪儿都一样,我一点也不委屈的。”
她从容自若,一句话却说得几个人都红了眼。
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在哪儿都一样?
自从夫人离世,府里再没认真给小姐过过生辰,都只是徐嬷嬷这碗长寿面,和多加两个菜而已。
梅雪遥真没觉得委屈,至少她有了一切重来的机会。
一口不断地吃完了面,漱口擦手,灵霜困惑地从外面进来,“小姐,刚才有个小师父送过来的,说是你的信。”
“信?”
梅雪遥纳闷地打开信封,展开信纸,顿时只觉刚劲的力道扑面而来,极具压迫感,犹如泰山压卵。
她被这字的气势所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就见开头“剥皮”二字。
梅雪遥头皮一麻,往后一看,却是解释如何剥皮。
只看了几个字,梅雪遥吓得浑身发冷,把信纸一团,一眼都不敢多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是谁在吓唬她?
“小姐怎么了,信上说什么?”徐嬷嬷担忧地问。
“是酷……”
梅雪遥愣了愣,这信上所写,是酷刑。
是,虞不辞给她的吗?
她忙问灵霜,“给你信的师父可说什么了,有说是替谁送信吗?”
灵霜不安地摇头。
梅雪遥想了想,深深吸口气,哆嗦着又打开信,粗粗地往后看,不敢看太仔细。
剥皮之后,
是凌迟,炮烙……
她已经能确定,这是虞不辞给她的盘问的法子,可是这太残忍了。
她明明说过,不要太血腥的。
梅雪遥挫败地又捏起了信,虞不辞是什么人,她居然天真地以为他会把她的要求听进去。
摇摇头,深呼吸,再深呼吸,她鼓起勇气看下去。
终于,“贴加官?”她喃喃念道,这个好像不可怕啊。
怎么做呢。
她正要细看,不知何时出去的灵云又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姐,四殿下要出门了。”
四殿下?
过了一息,梅雪遥才想起自己的正事,立刻收好信纸放进荷包随身带着,“灵霜灵云跟我一起走。”
她起身,想了想还是进了内室,重新检查了一遍妆容着装,确认没有问题才出门。
灵隐寺大门外停了一队马车,随行皆是锦衣卫。
看起来阵仗不小。
不一会儿,一顶软轿从寺里出来,停在马车旁。
落轿后,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正是那小夏子,撑着一把伞小心掀开轿帘,嘴里说道,“殿下当心。”
从轿子里出来的,正是赵泉,他容色雪白,一双手都裹在月白氅衣里,由小夏子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病弱得让寒风都不再呼啸,只轻轻地吹,却仍让他不适地咳嗽了两声。
好在轿子是挨着马车的。
赵泉一只脚已经踩上脚踏,余光似乎看到什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
只见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握着一把油纸伞,那伞上画着缠枝绿萼梅,落了雪,仿佛传来阵阵冷梅香。
风似乎吹动了伞,一缕青丝从白皙的面颊上拂过,拂过她清如泉的眼眸,挺翘的鼻梁,淡淡嫣红的唇。
漫天飞扬的雪花中,她仿佛是梅花就地成仙,又像雪花仙子突临人间,周身如有淡淡仙气,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
可当她微微弯唇浅笑时,眼里的柔和都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盈盈问道,“是四殿下吗?”
赵泉已经回神,也猜到她是谁,但还是困惑地问道,“你是?”
少女微微屈膝,“我姓梅,家中行二。”
赵泉点点头,上了马车进去坐好。
再无任何言语,态度称得上很冷漠了。
小夏子在车辕上坐下,心里都还替梅二小姐委屈呢,可梅二仿佛没感觉到,还看着他殷殷嘱托,“昨夜下了雪,山路湿滑,路上当心些。”
“小姐放心。”
说完,小夏子自己都纳闷了下,殿下是自己的主子,干嘛让梅二小姐放心。
大队人马很快启程。
梅雪遥站在一侧,静静目送,队伍的最后,一人黑袍红衣,头戴骷髅面具,骑着枣红骏马,居高临下如俯瞰人间的天神,高高在上不容逼视,周身冷冽,几能冻雪成冰。
他目不斜视穿行而过,周遭一切皆是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虞不辞:是我自作多情了。
赵泉:是我自作多情了。。
梅雪遥:是我自作多情了。
提问:到底是谁,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