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艳红重生到千禧年已经有三十多天，每天晕晕沉沉的总感觉有点不大舒服。
这一个月天天去外面买菜，盯着街道矮矮的楼房，以及四周还没有搬迁的厂房，每回都要驻足停留好久好久。
旁边吵吵嚷嚷，生活气息很足。
骑自行车在街道上穿梭的工人们大部分都是熟人在和她打招呼。
吴艳红认识的人都年轻了二十岁以上，大概是新千年的缘故，又临近过年，大家脸上一片喜色。
“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一辆单车撞上她的小腿，那个初中小男生停下来，不停地道歉，吴艳红表示自己没大碍，让他赶紧去学校考试，因为她女儿和这个男孩穿一样的校服，听说今天是为期两天的期末考的第一天。
等孩子离开，吴艳红揉着被撞疼的小腿，这才想起自己就是坐了一辆公交车出了交通事故，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回到了千禧年。
买了菜回到阴暗潮湿的筒子楼。
异卵双胞胎女儿吃了吴艳红离开家之前做的早餐，早就一起去了学校。
塑料厂的效益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变得不大好，每天只去上半天班的刘大生才刚醒来，邋里邋遢地坐在才十五平方的家里翻看报纸。
瞧见吴艳红回来又买了这么多菜，刘大生皱眉说：“我当个小班长，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三，你天天出去花四五十块钱买菜，家里还能有余钱？”
对于这个只抠家人，不抠自己的男人，吴艳红没了以前的小心讨好，心里十分厌恶，脸上却笑道：“咱家晓丽和晓娟比同龄的姑娘都矮了些，我想可能是营养不良，得给她们好好补一补才行，所以才买了排骨和大虾回来。”
刘大生听了这话，倒是不再说什么。
人总是矛盾的，这男人是重男轻女，并且打从心眼里希望能有个儿子，这样他也能多一些奋斗的动力。
但是在吃的方面，他从来没有亏待过女儿，而且认为闺女们多吃些才好，长得白白胖胖比瘦巴巴的看着有福气。
刘大生吃了早餐，拿上钱，继续去楼下和筒子楼里一群退休的大爷玩扑克打发时间，才三十九岁的他提前过上了别人六十岁的养老生活！
至于住在附近同单位买了房子已经陆陆续续搬出去的老同事们，他从不羡慕。
反正他只有两个丫头片子，都十五岁读初三了，学习成绩不太好，用不了几年就会嫁人肯定会有新房子住，哪用得着他操心。
而他这个岳父以后是不是会被女儿婆家人瞧不起住在如同猪窝堆满杂物的筒子楼里？
抱歉，他心大，那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吴艳红早已经不期待这个丈夫会思考女儿们长大需要独处的空间问题。
她一边择菜，一边发愁该做点啥买卖争取快点买套房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和她一起住筒子楼的二娃妈花了四万二，买了香水湾一套八十平的二手房。那房子地理位置不错，附近就是四中，对面是岩城市的百货大楼，不远处还有医院，配套设施非常好，而且那边会升值，虽不是学区房，但两个女儿以后就是在那边读的高中。
如果能在香水湾买套房，女儿们就不用寄宿，要知道吴艳红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给读高中的女儿们补充营养。
她家丫头，和别的丫头不同的是发育晚，十六岁读高一才猛窜个儿，她和男人都不矮，她一米六，男人一米七七，按基因来分析女儿身高至少也得有一米六以上才对。
可偏偏双胞胎都只有一米五三，导致后来找婆家，男方父母总在嫌弃女儿们太矮不肯让儿子娶女儿进门，还说什么娘矮矮一窝，以后只会生小矮子，每次都气得吴艳红偷偷抹眼泪。
双胞胎都只读了高中，腼腆不爱说话，好摆弄，媒人为了介绍费，把一些偷奸耍滑极其差劲那一挂的男人全介绍给女儿，加上女儿们从小就没生在一个让她们充满自信的家庭，被社会上不务正业的男人哄骗夸几句，就当了真，找的男人人品都不咋的，也没买房子，男人让她们干啥，就干啥，欠了一屁股高利贷，导致债主追到了筒子楼要债，后来双胞胎都离婚，找了同样二婚的男人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思来想去女儿们为啥太矮？
总结起来的原因就是缺在营养上面。
两个孩子读高一时，丈夫所在的塑料厂效益不好，在今年九月份全体职工被迫下岗。
丈夫没工作了，就天天出去打牌，被摩托车撞到小腿粉碎性骨折，躺床上好几个月，那个开摩托的男人吓得肇事逃逸，附近也没个监控，他们一家子只能自掏腰包治疗，这里就花了不少钱，还欠了外债。
当时家里没了收入来源，别的孩子寄宿一个月两三百的生活费，而她家女儿一人只有一百块。
平均下来一天三块三，吃一份盒饭都要三块五，双胞胎就只能买白馒头垫肚子，吃了差不多一年，营养是真的不够。
后来吴艳红出去打零工补上了她们的生活费，可也太晚了些，错过了最佳发育时间，丫头们就再也没有机会长高了。
吴艳红想要赶在丈夫下岗前，多挣点钱。
只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啥生意。
她小学毕业没啥文化，大生意做不了，小生意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男人指望不上，不会帮忙的。
他瞧不起小商小贩，不冷嘲热讽就阿弥陀佛了。
吴艳红把银行存折翻出来。
手头上有五千，这是全部家当，过不了半个月，刘大生的母亲也就是自己婆婆会一直在乡下强调不舒服。
到时候小叔子和大伯子会跑来她家拿走四千，说多退少补，要带婆婆去省城看病，结果去了一趟大医院，只呆了两天，就提着大包小包喜气洋洋地回来，也不知道钱花在了哪些治疗项目，吴艳红要查账，他们不肯，只坚称给婆婆治了大病，一分不剩花完啦。当时吴艳红气得和刘大生狠狠吵了一架。
刘大生认为她不给他面子还打了她一巴掌。
这是一个面子大过天，宁愿被骗，把钱便宜了别人，也不会想一下自家实际状况只会愚孝的男人。
两个女儿为了给家里省钱，每次连一双好点的跑鞋都不舍得买，只穿五块钱一双的布鞋没几天前面大脚趾那里就会顶破一个口子还得拿针线缝一缝才能穿！
这个男人看不到女儿们的窘迫。
也许是压根不在意。
却心甘情愿贡献出去四千还毫无怨言。
吴艳红看透他了！
反正这次，无论自家男人怎么大吼大叫，她都只当听不到。
以后男人下岗找工作，女儿上学，自己摆个小摊都得花钱，所以她必须把钱紧紧攒在手里打死都不拿出来。
没钱，回娘家借钱？
那更不现实。
娘家三兄妹，大哥生来残疾是个瘸腿的，娘家父母只能帮衬他。
二姐吴艳萍是个要强的，认为父母偏心妹妹，以前一直各种酸言酸语讥讽娘家。
不过最近几年二姐在农村养鸡鸭鹅牛羊，又承包了鱼塘，还在国道边开了一个农家小饭馆，专门供全国各地货车吃便宜快餐，主打一个省钱省事。
如今反倒比她这个妹妹日子过得红火，人一旦有钱，底气足了后，见到她这个妹妹便没了往日的黑脸，脾气越来越平和。
将来二姐的两个亲家，更是对二姐非常尊敬。
和自家的两个不愿意来筒子楼吃饭充满嫌弃的亲家比起来……
唉，一言难尽。
吴艳红苦笑一声，怨谁？
怨自己上辈子太过糊涂。
女人一旦自卑，做事畏畏缩缩，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那她一辈子铁定得完蛋！
这一世，她不会再相信男人的那张嘴。
她要住商品房！
吴艳红做好了中饭，两个女儿推着一辆不太好骑的二手单车回来叽里咕噜埋怨父亲就会买便宜货，链条又断了，早上上学差点迟到，等下还得去送修。
不过，在瞧见父亲打输了牌黑着脸走进屋骂骂咧咧后，她们就闭了嘴，低下头，赶紧去走道尽头的公共自来水水房里洗手，才回来吃饭。
双胞胎中的大姐刘晓丽搓了搓手，紧张地喊：“妈……我们的自行车坏了。”
“骑多久了？”
“两年半。”
吴艳红笑道：“那买一辆新的吧。”
“买啥新的，旧的咋不能骑，待会儿爸爸给你们修一修。”
“爸，您上次修了后，自行车变得更难骑，链条那里一直发出咔咔的响声，我们踩不动，后来一样又送去了修理店。”
“……那爸爸再去退一辆二手的？老张家的自行车车行里，二手的就跟新的一样，还便宜，只要一百块钱一辆！”
小女儿刘晓娟胆怯抬头，鼓足勇气说：“爸，我们不要二手的，一点都不好骑，您别看它刷新漆，像新单车，其实，里面的零部件全是坏的——”
刘大生打断女儿的话：“乖，听爸爸的话，你张叔不会坑我，他说了这一批货就和新的一样，你们放心，这次一定没问题。”
两个女儿低下头，不敢再有意见：“那好吧……”
瞧见女儿们被说服，刘大生很有成就感，大口吃牛肉，打算等下就去楼下自行车车行买辆二手单车回来。
可偏偏这次，就有人想要和他唱反调。
吴艳红记起了二十年后女儿埋怨的那些话！
明明就是不好骑的单车，别人说几句好听话，父亲就信了，非要买回来，害得她们上学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
别的同学骑单车十五分钟能到学校，她们就得骑三十分钟，单车隔三差五坏在半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得推回来给父亲修车……
父亲又是个半吊子，修不好，非说能骑，她们就只能无奈推到路边上，每次都是好不容易攒几个零花钱全部贡献在了修车铺子里，她们夏天想买一支两毛钱的色素冰棒解暑都没钱。
“晓丽晓娟，别听你们爸爸的，等你们期末考完，妈妈就带你们去买一辆全新的单车，那劳什子的二手货，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