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奇怪，没人在场很坚强，一旦被亲人关心会觉得委屈，特别是在生病那会儿。

吴艳红不想掉眼泪，人最怕自己同情自己，于是一直笑。

吴艳萍跑出门，喊了一辆出租车进入城中村，把妹妹扶坐进去：“笑啥笑，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有啥好光荣的？”

“二姐……”吴艳红把头靠在了吴艳萍的肩膀上，“有你在，真好。”

“你——”

吴艳萍到嘴的恶言恶语戛然而止。

这个妹妹自从把日子越过越差后，就不曾向她撒过娇。只会竖满刺，神经紧绷，被说了几句闲话，从此再也不搭理对方。

妹妹有很多年不曾放下防备心。

流淌在姐妹间的氛围，变成难得的和睦。

吴艳萍喟叹一声，强硬领着人去医院急症室。

老医生发现病人体温高达四十度，询问发烧多久时间，责怪了几句，问了以前的用药禁忌，让打点滴。

吴艳萍在输液室里一直陪着妹妹，本以为她会休息会儿，谁知那两只眼睛越来越亮盯着自己，吴艳萍冷冷瞟过去：“啥事？”

以前，但凡问这一句话，自尊心极强的妹妹掉头便走。

这次吴艳红嘿嘿直笑：“我想找二姐帮个忙。”

吴艳萍揉揉耳朵，不可思议盯着那张苍白的脸：“你说啥？”

吴艳红咳嗽几声，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现在面临的困境：“你也看到了，我和男人感情不好，没离婚，分居了，相当于净身出户。现在，我必须买套房，但一个人干太多活，身体吃不消，所以我想请二姐帮我。”

吴艳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知道妹妹和男人闹了矛盾，她妈说妹妹一个人在外摆炒粉摊，她还不信，亲自提着水果来看看，没想到是真的。

这会儿听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妹妹突然放下自尊求她，让她忍不住怀疑她烧糊涂了。

以前这个小妹最擅长伪装表面的幸福，吃了亏，挨了打，都咬牙受着，在娘家人面前岁月静好。

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吴艳红的额头：“烧傻了么？”

吴艳红哭笑不得，叹气：“看开了而已……”

吴艳萍仔细端详那张寡白到看不见血色的脸，没好气反问：“那你要我干啥？”

到底是嘴硬心软的二姐，只要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放下身段，不那么骄傲，二姐就会义不容辞来帮她。

以前怎么就看不到二姐关心自己的一面呢？

吴艳红认真说：“你给我做盒饭，我来销售。你放心，价钱好商量，三块钱一份！”

吴艳萍诧异，明白了妹妹为啥身体会这么亏空：“卖盒饭多久了？”

吴艳红摸了摸脸说：“有一段时间。”

把送外卖的经历，事无巨细告诉二姐，瞧见她瞪大一双眼，听得认真，吴艳红暗暗松了口气：“二姐，目前我的需求，是有人给我做盒饭。”

二姐爱干净，她的饭店数一数二的讲卫生，走南闯北的司乘从没吃出过问题，如今吃饭的人越来越多。

那边乡下，开饭店的有七八家，但生意好的只有二姐家。

吴艳红还想再央求，小灵通响了起来，接通后，写字楼的一个老顾客告诉她明日订盒饭的数量，以及要吃的菜色。

一连接了两个电话。

明天写字楼有67单盒饭生意。

吴艳萍目光凉凉地看了眼值半个月工资的小灵通，发现小妹真的改变了不少。

又听到她自在地和顾客交谈，和自己这个饭店老板娘招揽顾客的架势差不多，她不由得有些骄傲。

老吴家的女人都不赖的！

吴艳萍觉得舒服多了，她对现在的小妹非常满意，当场拍板决定：“行，反正我饭店有三个厨子，买菜炒菜也是顺手的事儿。你要做多少盒饭，提前一天打个电话通知，我们来给你做。两块五一份卖给你，至于怎么销售，我不管。”

“三块。”

“两块五。”

“二姐，一份盒饭卖出去，我能挣一块，你放心，盒饭不会砸我手里。况且三块一份，你和姐夫已经是薄利多销的价了，我不能让你们白忙一场。”

拗不过小妹的坚持，吴艳萍只能答应。

随即又问：“那你不做工地盒饭生意啦？”

吴艳红无奈点头：“对。工地那边的工人让自家人也做了盒饭送过来卖。利润不高，讨价还价的多，我还不如多开发白领的外卖生意。”

输了液，退了烧，年轻二十多岁的身体舒展时轻松不少，比以前好掌控多了。

从这天起，吴艳萍接下了来自妹妹的每日订单。

一天一结算，所以没有什么帐算。

……

自从有二姐的饭店帮忙，吴艳红挣钱轻松了不少。

早上摆摊卖完炒粉回来，就可以在家休息几小时。

到了中午十一点，有人送盒饭上门，吴艳红只需检查一二，确定菜色，然后把保温泡沫箱放在单车后座上绑好，盖上厚棉毯，开开心心去送餐。

她这是提前十多年过上了送外卖的日子。

为了多多开发顾客，吴艳红打印了几百张菜单，菜单上面留了两个电话，一个二姐家的座机，一个自己的小灵通，只要经过写字楼楼层，瞧见里面的办公室有职员，她就会满脸笑容地发出去几张菜单。

虽然很多人一开始爱搭不理，但她脸皮厚呀。

都是无心插柳之举，能不能有生意不知道，但一栋二十多层高的写字楼，顾客是越来越多了。

一天少说要卖出三百份盒饭，供不应求。

中午往返家里不下四次，距离不远，分批次能在一点钟之前把所有盒饭送达每个办公室。

好在只给一栋写字楼送饭，要是多几栋，那来回时间就不够，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又干了二十天，算账，吴艳红揉揉眼睛，再次看了一眼计算器上面的数字忍不住咧嘴傻乐。

天啦，纯利润高达9228块钱！！

这是上辈子懦弱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她不爱哭，可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激动的泪，痛快的泪。

以前不敢踏出一步，害怕失败，害怕被拒绝，她过得一塌糊涂。

可豁出脸皮，发现人生真的有无限可能，只要愿意！

炒粉摊的生意固定住了，工人加学生一个月能赚三千多。

送外卖生意照这样下去，一个月能赚七八千。

这让她如何不开心？

擦掉眼泪，吴艳红去银行存了钱，周日下午，领着写完作业的双胞胎女儿去大姨家的饭店看看。

其实是农村小二层楼改的，一楼饭店占地三百平，二楼是住的地方，五室两厅的格局。

饭店前面是宽敞的前坪，倒了水泥，做了硬化，停十多辆车没有一点问题，可以提供来往的货车和客车休息。

和不远处那些前坪全是泥巴的饭店比起来，二姐家看上去干净太多。

瞧见双胞胎过来，吴艳萍热情地拉她们进屋，喊自己一双儿女下楼陪表妹玩儿。

刘晓娟和刘晓丽从没来过大姨的新家，以前妈妈和大姨闹了矛盾，虽然妈妈不说大姨的坏话，但不来往的。

乔辰希和乔辰岩一个一米七二，一个一米八八，头一次见到两个小巧玲珑的妹妹上自己家玩，那是相当的大方。

把藏在卧室的零食搬空，全堆在客厅的茶几上。

乔辰希：“吃旺旺雪饼，喝旺仔牛奶吧。我觉得徐福记饼干挺不错，乡巴佬鸡腿、卤蛋也好吃！”

乔辰岩：“别客气哈，就当自己家一样，随便吃，不够我再去买。我们也是今天休息，难得看到表妹来我家玩呐。”

双胞胎被这种热情搞得满头大汗，连忙说够了。

她们生性拘谨，做人做事小心翼翼，很难敞开心扉，风吹草动就缩着脖子只想降低存在感。

其实也就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吴艳红带双胞胎过来一趟，想让她们和表哥表姐学一学开朗、大气的一面。

……

楼下饭店里。

吴艳萍给吴艳红介绍饭店里的厨子：“你姐夫是主厨这个不用说，你也认识；我小叔子和马三是副厨你也见过了吧，他们每天轮流送盒饭过去。”

吴艳红把几个水果袋子提上前：“认识认识，多谢大家的帮忙，我才能这么清闲，这是一点水果，大家拿回去吃。”

吴艳萍的男人人高马大一脸冷漠，其实是个热心肠的，按照吴艳萍的原话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弟弟也随了这种性格，不苟言笑。

三个厨子里，马三是个油嘴滑舌的，笑道：“这咋好意思，谢谢嫂子哈，过一段时间请嫂子吃芒果。”

吴艳萍笑骂道：“赶紧提着东西，回去照顾你快生产的媳妇，我给你发了工资，你可要记得按时交家用，不然小心我拿棍子打你。”

“记得记得，嘿嘿嘿……”马三提着东西开溜。

吴艳红听二姐提过，这个马三坐过牢，别的老板不招聘他，怕他犯事，但二姐看人准，不怕，就请了他当厨子。

所以马三特别死心塌地的在饭店里做事。

把两个木讷厨子赶去休息，吴艳萍嗑着瓜子丢了一记眼神给小妹：“最近没少赚呐。”

“嘿嘿！”吴艳红正襟危坐，“托二姐的福。”

吴艳萍挑眉：“不错，学会说奉承话啦？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越来越适合做生意，比以前闷葫芦的性子顺眼多了。”

吴艳红端起茶杯说：“以前是我太倔，我以茶代酒，再次向二姐赔礼道歉。”

吴艳萍碰了碰茶杯，满意地笑了。

这话她爱听。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想干啥？”

挂在高墙的电视柜里，正在播放“康熙微服私访记”，吴艳萍顺嘴就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