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清猝不及防，被拉得踉跄了两步，心中有些尴尬，生怕别人看见了。她赶紧回头看，果然看见昊大夫正笑眯眯望着自己。她瞬间脸红，但已被李中华拉着出了大门。

门外，人来人往。

他只得放开手来：“以后……”

“以后……”两人同时说道，又同时望向对方，哈哈笑起来。

顾楠清抢先说道：“我会时常来探望昊大夫的。”

“谢谢。”

“我们两不用说谢啊。”顾楠清歪着头笑道。

“等我安顿好，稳定了，就接外公去京市。”李中华说。

“我倒觉得如果不是结婚生子之类的大事，昊大夫是不会愿意进京市啥的。”顾楠清说道。

李中华心头一动，望着顾楠清说道：“那……”

忽然他顿住了。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回到京市是什么样的景象等着他们，吃住在哪里，生活又是怎么着落。外公和爷爷的平反意味着父母也平反了。那他们过往的院子还在吗？动荡的年头才过去，安稳的未来还未知。而且未来似乎还很遥远。结婚生子更遥远。

在一切都不能清晰的情况下，他如何能轻易许诺一个女孩子的未来。而且还是一个没到年龄的。

他得忍忍。

于是他望着顾楠清的眼睛说道：“那以后都要麻烦你了。外公特别喜欢小孩子。我看外公挺喜欢你的。还送你一块玉佩。你常来看他，我放心许多。”

“那以后我带着小林子和阿冰一起来看他老人家。”顾楠清笑道。

“那好啊。”李中华回答道。

顾楠清想起自己在航空航天领域的知识，想起李中华说的志向。她说不定可以帮他呢。

她问道：“你学那些只是为了保家卫国吗？”

李中华知道她说的是他的志向：做研究特种兵的科学家，继承爷爷的志向，研究航空火箭导弹。

“算是吧。没有安稳的国家，百姓不得安居乐业。读书为什么，古人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我没那么远大高尚，或许能做到开太平，就能心满意足。”李中华想起过往种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顾楠清喃喃自语，反复念叨，心中渐渐开豁。

她所学就能帮到他许多。

忽然，她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她不应该再隐藏。

女孩儿仰着头，迎着冬日暖阳甜甜笑了。

李中华也笑了笑：“放心。这些年来，莫阿姨，刘叔他们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刘东升、彭敏和我了。我们只要再系统巩固一下，跟上现在的最新局势，相信大有作为。”

大有所为的广阔天地，感谢你。我生命中最聪慧的女孩。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身旁。这次，你一定要等我。亲爱的女孩。

李中华心里默念着，看着顾楠清。

顾楠清也看向李中华，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

两人默默望着，缠绵的眼神在两人眼底波动，都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什么才好。

就这样默默望着。

街道的两旁种着一棵一棵的大柏树，即便现在是冬天，柏树也依然葱葱郁郁。温暖的阳光洒下，给两人穿上一身橘色的太阳光。

良久，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慢慢走在柏树下，似乎只听得见对方心跳的声音。

顾楠清想起很多事：李中华从没承诺过什么，却事事帮顾楠清做在了前面。如果没有李中华，顾楠清会艰难很多。她甚至不知道，李中华走了后，她会面临怎么样的孤独和困难。但是他又好像提前帮她安排了一切，联系好了学习，找来固定的批发商，找到阿妈的亲人……

分别的时刻越近，心中越是牵挂，各种心情在心头千转百回，她却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此处无声胜有声，离别在即无别离。

这条路并不长，很快就到了农机厂门口。

两人随便找来一个人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农机厂厂长的家。

正好厂长家亲朋好友特别多，两人就在门口和厂长说起这件看似不急却是不得耽搁的事情。

或许是昊大夫的名声，又或许是那包糖果的缘故，又或许是到现在还没通电的山寨引人心生同情，即便是大过年的，农机厂厂长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下来，还带着两人去找了采购科的科长。

李中华骑着厂长家借来的自行车，飞快跑回家载上李队长来到农机厂的办公室。

李队长的包里也带着一包糖果，和着顾楠清带来的那包糖果，正好给了厂长和采购科科长一人一包，并再三为打搅两人过年休息而表示歉意。

看来李队长为了寨子里能早日通上电，早点开始生产白糖也费了一番心血，连顾楠清送给他的糖果都拿了出来。

李中华对李队长又高看了一分。

农机厂厂长和采购科的科长见这几个乡下人居然那么懂人情世故，觉得这一单生意做的是神清气爽，非常愉快，并保证一个月后上门安装那台发电机。

这趟事情办得极为顺利，几人当天下午四点钟坐上了开往威安县的最后一班大巴车。

晚上八点钟，在一片晚霞中，他们回到顾楠清威安县的家中。

哈尼族长和李队长坐着队里的拖拉机连夜回了寨子。

顾楠清以为自己今夜无眠，去不想这段时间已累到极点，粘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没亮，顾楠清就醒来了。看着陈司令开着吉普车亲自送三家人和他自己一起去昌市坐上北上的火车，警卫员郑红军则跟着一车的物品开车回京市。

热热闹闹的院落一下变得空落落起来。

顾楠清坐在院子台阶上，呆呆地看着一院子的寂寞，忽然才发现院子里是多么的安静。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山缝隙，照进了院落，照在顾楠清身上。

顾楠冰打着哈欠出来，看见已经没人的院子，“哎呀”一声，跺着脚几个屋子都翻了一遍，有些垂头丧气坐在顾楠清身边，道：“对不起，姐姐，我起晚了。他们都走了。”

顾楠清已经收拾好心情，摸摸顾楠冰的头，拍拍手站起来说：“走！做糖去！还可以卖一周棒棒糖，就要开学了。”

南方冬天不像北方冷得那么长，所以南方的寒假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过完年已经就过了一半的寒假了。

顾楠冰是知道自家经济来源全靠卖糖，在这一点上，姐妹两是有着一致的行动，两人将小林子放在有围栏的小床里，让他自己在里面玩，而顾楠清开始在一旁做糖果。

尝到了卖棒棒糖的甜味，她们这一次做的全部是棒棒糖。

下午的时候，陈知青过来了。

她一进门就抱着小林子转了一个大圈圈，然后兴奋说道：“阿清，我不回石门寨了。”

“嗯。”顾楠清有些无精打采。关于陈知青已经回城的消息，她早就知道了。

“我小姑她们一家人总算早上和我爸一起走了。”她碰碰顾楠清的肩膀，“说人多一路能照顾点。”

预料之中，当李中华说太早就不要送去昌市火车站，她就猜到了。而且她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所以也没去送他们。

“我爸说他到了京市，就找高中的复习资料给我邮寄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学习啊。”陈知青说道。

“嗯。”顾楠清还是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陈知青这时总算发现顾楠清的异常了。

她稍微一猜就猜到了原因。

她戏谑道：“某人走了才几个小时哦。”

虽说顾楠清才十七岁，比陈知青小四岁，但是这世村子里的她已经懂很多，更何况在前世里她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瞬间听懂陈知青的话外话。

她笑了笑，大大方方道：“的确有些不习惯，以前就不说了。但是这一年来，好像我们天天都相伴着，每次有事他都陪着我，帮着我，甚至提前解决了。要说一点都不想念，是假的。”

陈知青知道顾楠清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从不扭捏作态，这也是她欣赏她的原因之一。

她故意打趣道：“那最少要一年不见面哦。如果他进部队的话，有些部队甚至几年都见不了一面，那你怎么办？”

“所以我要做点自己的事打发。比如现在做糖……”顾楠清说着，手也没闲着，糖水倒进模具里，又是六个梅花棒棒糖。

“明天机械厂就上班了，我去找车间主任做几个模具来。木头模具毕竟温度太高容易烫坏。”顾楠清强迫自己转个思维，去想别的事情。

“我倒是觉得你还不如人家阿冰做得来劲。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陈知青正在裁剪包糖果的玻璃纸。

想了想，她忽然说道：“我觉得你画图纸做机器的时候，会眉飞色舞，和现在完全是不一样。”

是吗？

顾楠清停了下来。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她当时想的只是怎么摆脱困境，带着弟弟妹妹走出山寨，所以一直以来努力活着，好好活着，每天忙碌，赚点钱挺开心的。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到后来，纯粹是为了报答李中华，再后来是为了靠近那熟悉的一切。

机械类是她精通机甲，摸到冰冷的机器仿佛那些材料是有生命力的活了一般，好像又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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