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班里同学一溜烟跑得飞快，抢饭的速度堪比体测时跑八百。

靳非跟陈清寒简单交代一句“晚自习不在”，然后轻车熟路地顺着小道摸到学校西北角的旧音乐楼。

北校是老校区，建得早，这栋音乐楼跟学校年头相当，当初盖的时候花了大价钱，后来废弃了也没拆，只因它紧邻着街，拆掉还得重新修围墙，不仅工程量大还浪费资金。

后来这栋楼被征用为后勤楼，专门存放些杂七杂八的，鲜少有人来。

也正是这样，这处成了翻墙出校的热门地点之一。

靳非以前都是翻南边的墙，因为那边出去就是夜市，人流量大，不容易被抓。

但很不幸，校领导敲定两个校区合并的当晚，那片墙就被拆了。重新装的都是铁围栏，估计到地方刚搭上腿就得被抓个现行，现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旧楼就两层，窗户虽然关着但锁早就坏了，一推开跟要散架似的。

靳非轻轻松松翻进教室，又从教室翻到走廊，再以重复的动作翻进靠街的一边。

大概年头实在太久，经历了太多风吹雨淋的摧残，这间旧教室的窗户不太好开。

靳非费劲地掰开生锈的锁，生生用力推了三四次才成功推开。

不等他脚搭上窗沿，外边先传来一道稳稳的落地声。

隔着一段距离，又有墙挡着，看不见是谁。

靳非好奇心重，头伸到窗外一瞧，正好看见宗霖弯腰捡地上的书包。

蓝白校服敞着，下摆沾了一道浅浅的灰痕，赤.裸裸的罪证。

他撑着窗沿借力一翻，轻松跃下，落地的瞬间对上宗霖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睛。

“小班长，学神也翻窗逃课？”靳非拍掉手上的灰，目光直直盯着他。

宗霖也没想到新学期头一回逃课就被能人撞见，而且还是跟自己仅一张桌子相隔的前桌。

是有些意外，但不多。

他拍拍书包上的土，伸手关上刚跳的窗户，面色平静地盯回去：“家里有急事，赶时间。”

言简意赅，理由很充分。

“原来如此，”靳非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紧接着，也随口扯了个理由，“我约了家教老师补课，也赶时间。”

宗霖轻轻点头，也不管这话真假，只想着快点离开：“不耽误你，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往路边公交站牌去。

靳非以为这人真要回家，没强行留人，只冲着宗霖的背影喊了声：“路上小心啊，小班长！”

之后转身关上身侧的窗户，朝相反方向的街去。

·

傍晚温度稍降，天色昏沉，天边零星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

街头卖吃食的小摊渐渐多起来，不怎么健康的油烟味里，四散最浓厚的烟火气。

靳非绕学校外围兜了大半个圈子，最后停在陈清寒经常光顾的那家网吧门口。

正准备进去，突然想起还没吃完饭，果断光顾隔壁小超市买了一包面包加一盒酸奶备着。

这个时间网吧人不少，一进门先得受一波混杂烟、泡面甚至香水味的空气洗礼。

靳非受不得乌烟瘴气，通常直接开小包间，相对安静的环境，既能打游戏又能学习，两全其美。

目光在网吧里环视一圈，拿出手机扫码，不料视线一顿，已经到了嗓子眼的“来个包间”硬生生卡住。

“开台机子，那人里边的位置。”靳非伸手指了下，付钱。

网吧里不少穿校服的学生，大都是附近学校的，老板为了赚钱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靳非从不那么宽敞的空里挤过去，拉开椅子，书包丢到一边。

偌大的网吧，百十来号人，只有他旁边这位的电脑屏幕是黑的。

鼠标键盘也被挤到角落，桌上摊着一本习题册，还有一支中性笔。

而机主正抱着手机玩消消乐，一波高分完美结束一关。

“原来网吧就是学神口中的‘家’啊！”靳非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打趣他。

宗霖下意识按掉手机，偏过头，神色终于有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便被他调整好：“是，这网吧我家开的，怎么，不行？”

一天之内被人抓包两次，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某人嘴硬而已，靳非不忍拆穿驳他的面子，但又不想轻易揭过：“行，老行了！以前没机会，这下感情好，同班同学，小班长，下次来能不能打个八折？”

“好说，”宗霖把手机扔到桌上，语气如常，“以后报我名，别说八折了，免费都行。”

心下却在暗忖：你可以试试，看看老板会不会把你打出去。

“那真是先谢谢了！”靳非一听，假装受宠若惊。

宗霖见他皮爽了，率先截过话头：“不是约了家教老师吗，怎么，现在流行网吧上课？”

“啊，”靳非无奈地摊摊手，继续编，“老师临时有事去不了家里，又赶时间，改上网课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新同学学校家教两边逃呢，看来是我多虑了。”宗霖继续说。

靳非见招拆招：“瞧你说的，学生当以学习为重，逃课什么的，我可做不出来。”

“也是，都不容易，”宗霖点头，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几分怅然，再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意味不明：“网课该迟到了，还不赶紧？”

“哦，你说得对！”靳非攥着鼠标点了两下，迟疑几秒打开一个学习网站，随便挑了个标题为“高中知识点系统讲解”的视频，点击播放。

管他网课不网课的，先拿视频凑合用。

“那……我就先学习了，您……继续忙您的‘急事’。”

他特意把“急事”两个字咬的重，边说还边状作无意地扫了眼宗霖的手机。

“好。”宗霖也懒得跟他再扯，随口应付一声，继续下一关消消乐。

·

两人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两个半小时，九点的时候，靳非收到陈清寒的紧急消息。

——谢主任突击检查晚自习，刚从文3班出来。

二中的晚自习是强制性，无论住宿还是走读都得老老实实在教室待到九点半。而且谢主任是年级主任，他一旦查晚自习，那就一定是全覆盖，只要被抓到没个三千字检讨这事就不算完。

靳非逃自习有经验，陈清寒通风报信也有经验。

从文科班查到理科班至少得十五分钟，这空挡足够他赶回去。

关掉机子，一把捞起书包，准备跑了才想起身旁还有一位同样逃课出来的学神。

学神消消乐消了快三个小时，已经玩到一千五百多关，手指滑动几下，又是一串高分通关。

靳非实在不能理解这人是怎么保持一个姿势长久不动一下的，但也来不及细想，反正挺厉害就是了。

趁宗霖还没开始下一关，靳非一把按掉他的手机，三两下替他收好桌上的习题册和笔：“别玩了，跟我走！”

宗霖一时摸不着头脑，看见靳非脸上焦急的神色，没问为什么，拿起书包跟上他。

网吧老板见他俩急匆匆的样子，大概猜到是怎么个情况，毕竟平时见多了，看热闹之余还不忘叮嘱一声“跑慢点，注意安全”。

夜晚的风很凉，吹在脸上有点刺刺的麻木感。

靳非一手抱着习题册，一手攥着宗霖的手腕，拽着人跑得飞快。

宗霖被他拉着一路狂奔，脚下根本不敢停，脑子里的“为什么”也在冷风里逐渐消散，只感觉自己的额头被风吹得冰凉且太阳穴直发麻。

好在网吧离学校不远，到音乐楼外只用了五六分钟。

顺利打开窗户，先让宗霖翻进去，靳非在后边关窗加断后。

从音乐楼出来，又是一通不停歇的狂跑，因为怕被人发现，靳非带宗霖抄假山后边的小路，直通教学楼后门。

一直到上楼，宗霖才开口问他：“有老师查晚自习？”

晚自习时间着急忙慌跑回学校，除了老师检查几乎不会有别的原因。

他一下猜准也不奇怪，靳非深深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他一眼：“是，年级主任亲自查。”

宗霖立马了然。

他们两个都是逃课翻出去的，一旦被查到不在学校免不了一通教育。

果不其然，靳非又补了一句：“逮到得写三千字检讨，说不定还得叫家长。”

宗霖眸光暗了一点。

写检讨他不怕，百度拼凑简简单单，可若是被叫家长，那就很麻烦了……

他闷声“嗯”了下，没再说话。

楼道里很安静，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清晰可闻。

靳非察觉到他的低迷，又回头看他。

微弱的灯光自楼顶洒下，罩在宗霖身上很柔和，他眉眼低垂，睫毛长又卷，眨眼的时候一颤一颤，平日里的清冷这会儿好像散了不少。

到了三楼拐角，靳非先扒着墙伸头瞧了瞧。

见没人才放心让他跟上。

两人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进教室，虽然没弄出多大动静，但后排的同学还是被开关门之际灌进来的冷风浇了个透心凉。

靳非觉得不好意思，又怕打扰更多人，忙拉着宗霖对回身看的同学无声道歉。

几个同学只是下意识看一眼，见没什么事后重新坐好学习。

飞速逃到座位上，靳非连灌了两大口水顺气，路上跑得急了些，这会儿嗓子又干又涩。

周围安静下来，他才有心思想宗霖的前后反差。

这人确实奇怪，表面看上去挺冷，实际又很毒舌。

开学第一天就翻墙逃课，这种行为属实跟爱好学习的乖乖学生沾不上边。

倒像只捂着爪子不给人看的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