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对于大部分高中生而言，开学考概括起来也就三个词：不会、不会、不会。

四科一整天，考场一日游，题目一模黑。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结束，学生们各回各班。

靳非一进门就见陈清寒拉着一张脸，光洁的额头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咋回事？”靳非拎着文具袋，敲敲他的桌子。

陈清寒本来还绷着弦，被靳非一拨立马乱了套，当即委屈巴巴：“这考试题就不是人做的，你不知道，从拿到卷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嘲笑我，明明单独拿出来都认识，为什么合在一起就像天书了呢……”

靳非大致了解，这波是考完试后的必走流程。

于是顺着安慰：“别伤心，乖，你不会别人也不会，下次加油，一定能看懂几个题。”

“看懂了就能会做吗？”陈清寒仰着头，眼角湿润。

“理论来讲，是的，”靳非想了想，“但对于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为什么？”陈清寒哑声问。

靳非拍拍他的肩，叹口气：“高一起就没听过课，理综生物题当成化学题，数学除了“解”全靠瞎蒙乱造……”

“实在不行回家跟阿姨商量一下，趁着年轻再要一个也不是不行。”

“靳非，你好狠！”陈清寒泄气往后一瘫，瞬间泄了气。

或许是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争气了些，从一摞书里抽出化学课本，翻开第一单元开始看。

靳非瞧着他这三分钟热度的劲头无奈摇了摇头，拎着文具袋往自己座位走。

刚坐下没几分钟，再看看陈清寒，这人已经跟后桌的几个笑成一片了。

果然不能对这人抱有太大的期待。

手机嗡嗡震动几下，靳非拿出来解锁。

自家哥哥的消息，要请他吃夜宵，问他赏不赏脸。

靳非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事相求，本着助人为乐的态度和前线吃瓜的原则，很干脆地答应了靳凡的盛情相邀。

并勒令他十分钟内到校门口。

距离下晚自习还有一会儿，但今天老师都忙着整理开学考的试卷，根本腾不出空来班里闲逛，每每这时，就是早退的绝佳时间点。

靳非捏着书包，拿上手机，给同桌赵锐使了个眼色，一路弓着腰钻出门。

快到楼梯口，身后又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靳非回头一看，宗霖扯着一根书包带子搭在肩上，慢慢往这走。

又一次狭路相逢，他站在原地等人过来。

刻意压低声音：“小班长，又逃课？”

宗霖依旧平淡冷漠：“家里有事。”

靳非没了兴致，好嘛，理由都不带换一个的，上次起码还是有急事呢。

他撇撇嘴，瓮声瓮气地问：“一起走？”

“嗯。”宗霖眸光闪了闪，往前迈半步和他并肩。

冬天真的到了末尾，和前天相比，今夜的风里很明显多了一丝暖意，风一吹，空气里染上丝丝缕缕柳树抽新芽的味道。

种种迹象皆向人们昭示着，春天又要来了。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操场，直到校门就在眼前，也没说一句话。

氛围却出奇的融洽契合。

在校门口停下，靳非扒着窗往保卫处里看一眼。

眼熟的大爷正在屋里刷视频。

“大爷，开个门呗，有点事想先走一会儿。”

保安大爷不耐烦地抬起头，一见是他，表情立马缓和：“什么事这么急啊？二十分钟都待不了？”

边说边按下屋里的开门按钮。

“家里有急事，我哥都到门口了。”

“快去吧。”大爷冲他摆摆手，瞧见后边还跟着一个，问：“这怎么……后边这个，你是干啥的？”

前后态度截然不同，宗霖一阵无语。

没等他开口瞎扯，靳非抢着说：“他跟我一起的！我们先走了，大爷再见！”

说完，一溜烟儿消失在大爷复杂的目光里。

校门口路边树下，两人停下大眼瞪小眼。

“你去哪？”

“你不走？”

同时开口。

刚问完，一辆红色迈凯伦在不远处的路灯旁停下。

宗霖看看靳非：“我妈来接我了，你呢？”

靳非先是欣赏了会儿这拉风的超跑，然后往远处路上望了望，精准捕捉到正在过人行道的熟悉身影。

“哦，我哥也来了。那就，再见？”

宗霖也看见那道身影，打量两下略微迟疑，想说什么又强行憋住，最后憋出两个字：“再见。”

宗霖坐上车走了，迈凯伦驶过只留一阵风和一股车尾气。

靳凡正好到靳非身边，头循着红色虚影转：“你说，下次我也换这车怎么样？贼拉风！”

靳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他的脖子扭回来：“你的布加迪呢？”

闻言，靳凡心虚地摸摸鼻尖，支支吾吾：“被老爷子给扣了。”

“又犯什么事了？”

“超速，逮我那小交警直接就告到老爷子那了。”靳凡越说越生气。

想到刚刚宗霖满脸一言难尽的模样，靳非就很不爽。人家家长来接开的是迈凯伦，他家家长来接靠的是11路。

该说不该说的，在环保方面算是赢麻了。

但在面子上，输得是渣渣都不剩。

十七八岁的男人，什么都能丢，就是面子不能丢。

罪魁祸首还在抱怨人家人民警察，靳非上去就是一个锁喉：“遇事就怪别人，你怎么不找自己的问题呢？人警察让你开车超速了？”

“就这么一次，碰巧，碰巧你知道吗？”

“一次，一次也不行！一天天的侥幸心理，老爷子扣你车都是轻的，没禁足你就谢天谢地吧！”

……

·

虽说靳凡没了车，但好歹还有钱，请靳非吃饭的地点一如既往的高档。

高端大气的西餐厅，舒缓优雅的西方古典乐，精致可口的牛排和点心，唯一没料到的，就是隔壁桌的客人是宗霖和他亲爱的妈妈。

刚分道扬镳十分钟，眨眼又遇上，很难表述究竟是巧合还是孽缘。

靳非盘子里的牛排都不香了，都怪靳凡，哪家正常人吃夜宵来西餐厅的！

隔壁桌也来西餐厅，所以隔壁桌也不正常。

靳非想着，手里的叉子在牛排上一下一下地戳：“说吧，什么事找我帮忙？”

“你就这么笃定我有目的？”靳凡没好气。

“十次有九次都有目的，别人家的哥可没你这样儿的，”靳非端起橙汁喝一口，“你的形象也就到这儿了，所以直说吧。”

靳凡没时间思考自己在弟弟心中到底是怎么个形象，眼下有迫在眉睫的事情亟待解决。

“过几天蒋家有个聚会，小辈的生日宴。”

“然后呢？”

“你也知道爷爷跟蒋家老爷子的关系，不去不合适，但那天我正好学校有事，所以只能拜托你了。”靳凡一脸惋惜，模样像是不去肯定会后悔。

若不是靳非太了解他，一定会被他骗到。

“说实话，不然免谈！”

“好吧，”靳凡咽下嘴里的食物，“其实是个变相的相亲局，你也知道，我最烦这种场合。”

靳非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让一个未成年去参加相亲局，你忍心吗？”

靳凡刚想安慰他，隔壁桌的宗霖妈妈突然惊呼一声：“什么？”

靳非一惊，叉子当啷一下掉进盘子里。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宗霖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这边，自顾自地继续跟妈妈说：“您不用担心这些，我自己能解决。”

靳非听完，松了口气，再开口时音量不自觉压低：“有什么好处？”

但凡他这样问了，就代表这事能商量，靳凡果断抛出筹码：“前段时间你看上的那款新出的显卡，我出钱。”

靳非完全没想到以往一毛不拔的人这次竟能大出血，当即愉快成交。

要紧事协商完了，剑拔弩张的对立感即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的兄友弟恭。

靳非一心分二用，一面跟靳凡聊天，一面留意宗霖都说了什么。

每次碰面都不欢而散，这次两人竟无比默契，互相装作陌生人。

宗霖跟家里人的相处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大概稍敛了些冷漠，多了几分柔和。

柔这个形容词跟酷哥其实搭不上边，但此刻放在宗霖身上丝毫不显违和。

他确实把自己禁锢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太久了，直到不经意间卸下防备出来透口气的时候，才展现出一丁点的本就该存在于他身上的温暖。

靳非无端变得烦躁，大半杯橙汁灌进胃里也没能缓解。

他迫切地想知道和宗霖有关的更多事情。

为什么不爱理人、为什么不交朋友、为什么一直束缚封闭自己……

靳非感觉自己很莫名其妙，平时理智清醒的大脑这会儿像是一团浆糊，毫无逻辑地推着他往那个名为“宗霖”的圈子里跳。

更有四面八方的叫嚣：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十点多钟，宗霖和妈妈买单离开。

靳非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前后情绪的巨大反差落在靳凡眼里，差点都要以为他要临阵反悔了。

无视这人紧张兮兮的模样，靳非催他买单回家。

靳凡这才把心塞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