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两人最后停在附近一道居民小巷，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远处的路灯昏黄，灯光忽闪忽闪，洒在脚边若隐若现。

无声的静谧里遥遥传来几声商贩叫卖的吆喝，声音一散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喘粗气。

宗霖自然没生气，相反还有点爽。

这些年来头一次见宗伟吃瘪，不只爽，还很痛快。

人性最普遍的通病，碍眼的人不痛快了，自己心里便舒坦。

靳非缓过气，倚在墙上看他。

似是因为周围没人，宗霖放松不少，那股子冷劲儿褪下去，倒显出些温和柔顺。

与惯性思维里的很不相同。

“饿了吗？”靳非问他。

宗霖一撩眼皮：“有点。”

“去找点吃的？”

“好。”

当即拍板，两人钻出小巷。

隔壁街刚巧是夜市，这会儿才上人，不挤，但已经有了热闹的雏形。

靳非跟着沈黎悠和钟馨浪惯了，这种价格亲民又极具烟火气的地儿来过不少次。

不用想就知道宗霖肯定很少来这种地方，于是自告奋勇当解说员。

“烤冷面吃过吗？炸年糕、肉夹馍、凉皮……”

靳非叽叽喳喳止不住嘴，先是大致给他介绍了种类，又一个一个讲解具体的做法和味道。

宗霖跟他并肩，侧耳认真听。

身边难得有个话多的人，这种感觉很奇妙，非但不吵，还让人觉得自己真切存在于世上，像是拥有了这一个人便拥有了全世界。

夜市上人越来越多，学生、老人、父母和孩子……真真正正浓郁的人气和烟火气息。

由于宗霖很多东西都没吃过，靳非干脆一样买一份，两个人一起吃，从街头逛到街尾，肚子撑得再吃不下一点东西。

最后，一人一杯奶茶，漫无目的地沿街继续走。

今晚天晴，星星撒满整片天幕，晚风吹散耳边的熙攘，只留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洪流。

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宗霖放纵爽了，走路脚步都带风。

靳非步伐匀速，故意落他一个身位。

身高上，宗霖要比靳非高半个头，可今晚这外在上，宗霖却跟个撒欢的小孩没什么区别，靳非甚至突然觉得自己多了个弟弟。

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看啥都新奇的好奇弟弟。

将要十点，靳非收到靳凡发来的消息，问宴会顺不顺利，为什么又有人加他微信，顺便催他回家。

这是估摸着事情结束了，想秋后算账，靳非才不会上钩。

直接敷衍：【顺利、不知道、今晚不回。】

然后消息免打扰。

逛来逛去停在江城公园旁的石桥上，靠着桥围栏吹风聊天。

“今天，是不是吓着你了？”宗霖斟酌良久，还是选择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靳非插上奶茶吸管，喝一口：“没有，顶多有点意外。”

宗霖垂眸盯着河面：“不想问为什么吗？”

靳非顿了几秒，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宗霖胳膊肘撑着围栏，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市中心怔神。

“真话啊，肯定是想知道为什么，”靳非又喝了一口奶茶，拨拨额前的碎发，“不过我估计你应该不想说，所以我还是说假话吧，我不想。”

宗霖听他这歪理没忍住笑出声，想到自己的人设，立马敛住：“你说对了。”

靳非第一次见他笑，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顿感稀奇。

虽然一刹那的笑容转眼就消失，但他还是精准捕捉到，这人笑的时候眼尾是上挑的。

捉弄心理作祟，他又开始自找不痛快。

“小班长，再笑一个？”问句，说出来却有种古装剧里纨绔子弟调戏姑娘的既视感。

宗霖神经格外敏感，越逗逆反心理越重，脸上又挂上那副冷漠淡然的表情。

“想笑自己回家对着镜子笑。”

靳非不乐意地撇嘴，揪揪自己的衣领，怅然：“不笑就不笑吧，不笑也挺好看的。”

自动忽略掉后一句，宗霖很正经地问他：“你说，童年应该是什么样的？”

“童年？”靳非想了想，咬着吸管，“想玩就玩，想吃就吃，有朋友有家人，然后每周都有人带着去游乐场。”

宗霖咬了咬唇，按捺住心尖的痒，又问：“你的童年是这样吗？”

靳非点点头：“差不多吧。我还记得小时候挺混蛋的，我们家两个男孩，我哥大我四岁，他也不消停，总之我爸妈带我俩出去每次都跟世界大战似的。你呢？”

你呢？

问题还是被抛回来，或许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宗霖张张嘴，不知道怎么说，片刻后装作稀松平常的样子：“童年不都一样嘛，应该也是这样，记不太清了。”

靳非闻言挑了下眉，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宗霖真正想说的答案。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深入追问的时候，手机突然咯噔咯噔响。

“专业八卦千百年”又有新消息。

【学神、得不到的男人】：新一届校草选拔大赛第一轮圆满结束，热烈庆祝我的168号男神获得高二年级第一名［鼓掌］［鼓掌］［鼓掌］

【学神、得不到的男人】：［图片］

几乎同时。

【cqh】：@［JF］2号男神，什么感想？

两个人一个挑事的、一个煽风点火的，摆明了有预谋的串通。

靳非懒得怼他俩，点开图片很认真地看了眼，得出结论：宗霖的证件照是真的又帅又欲。

心情不错，他自己主动钻进坑里。

【JF】：挺好的，名副其实。

【学神、得不到的男人】：？

【cqh】：？

留他俩自己风中凌乱，靳非把图片举到宗霖眼前：“小班长，第一了，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宗霖淡淡扫一眼，总结：“他们眼睛有问题。”

？

靳非愣住，回过味来笑着拍拍他的胳膊：“人家都给你投票了，你还这么诋毁人家，真就这么无情？”

“我说的是实话。”宗霖一本正经。

说着又瞟向那张图片，靳非的照片就排在自己下面，少年笑得恣意张扬，两颗虎牙露在外面，当真是青春意气。

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长得比他好看呢？

一定是眼睛有问题。

靳非拗不过他，无奈妥协。

这会儿已经后半夜，天上星光更亮，地上万家灯火熄了大半，街头的霓虹灯依旧夺目耀眼。

他们站在桥上，吹着初春的晚风，奶茶早没了温热，喝一口凉意顺着喉咙直到胃，余留满口的微甜。

·

周一前一晚放纵，后果就是两人再次迟到，顺便直接鸽了升旗仪式。

哈欠连天地赶到熟悉的旧音乐楼，熟门熟路地翻窗进校，理所应当地逃过三千字检讨。

可人算不如天算，宗霖把每周升旗仪式的优秀学生演讲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前脚到楼梯拐角，后脚就被何杰逮个正着。

“你俩干啥去了？”何杰胳肢窝里夹着语文课本，正准备进教室，不曾想轻轻松松就偶遇了这俩“惯犯”。

惯犯是谢主任今早刚给他俩赐的名号。

靳非在心里过了好几个理由，正组织语言准备开口，宗霖猝不及防给他来了个睁眼说瞎话：“老师，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和靳非同学讨论问题一时忘了时间，睡得太晚导致今天早晨没起来，我们很抱歉。”

前因后果，条理分明。

靳非面上只顾点头，内心恨不得给他颁个年度最佳影帝奖。

何杰目光狐疑地扫过他俩，隐约觉得不太对，但一时没发觉哪里不对，只能作罢：“下不为例，下课后记得跟谢主任说明情况。对了，谢主任说在校门口等你们，怎么，你们没遇见？”

这消息的震惊程度堪比地球大爆炸，两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吱出个所以然。

何杰也是当过几年主任的人，学生之间的小九九早见识了十之七八，一闻味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有事瞒着没说。

五分钟后，主任办公室。

“你俩给我站好！”谢主任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手指头直发麻：“何老师跟我说你们到教室了我还不敢信，我在校门口瞪着眼等你们俩半个小时，你俩呢？转眼就翻墙进来了，真是长本事了，来，说说，哪面墙这么好翻？”

哪面墙都能好翻，但必定不能是旧音乐楼。

靳非一副难为情的样儿，欲言又止，在谢主任快忍不住喷火的时候，才破罐子破摔：“原来南校西边那面墙，不是很好翻，我们也是费老大劲儿才翻进来……”

说到最后直接没了声，这声情并茂的演绎宗霖忍不住在心里一阵暗叹。

原来也是成名多年的影帝了，真是久仰。

早在上次迟到就该看出来的。

两人老实站着听谢主任絮絮叨叨训话大半天，最后又以一纸三千字检讨结束。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何杰又拦下他俩。

最终，靳非因“煽动好同学翻墙”的罪名被强制把检讨字数增加到四千。

何杰抱着课本之后，靳非幽怨地看着宗霖，像是要活生生给他盯一层皮下来。

宗霖很上道，主动揽责：“平分，一人五百。”

靳非这才满意。

本来这人就是离经叛道的性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都把他当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回教室的路上，靳非暗自想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