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靳非说等宗霖，真就乖乖窝在沙发上等，原以为人很快就能回来，不曾想一等就等了一个小时。

被爸妈半路丢下的陈清寒不多时又被想起来，屁颠屁颠就去了另一边。

只剩靳非一个人，除了刷视频没别的可做。

或许是看出他的无聊，逐渐有女孩子往他身边凑。

“小帅哥，加个微信？”

听见声音，靳非仰头看了一眼，然后熟门熟路地翻出靳凡的二维码。

女孩扫完码，在他身边坐下：“我叫彭佳，你是哪家的？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靳家管得严，成年之前的小辈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再加上靳非头上还有个顶梁柱哥哥，这就使得外界很少有人认得他。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靳非又开始胡扯：“不是哪家，只是跟人一起来蹭个饭。”

彭佳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不禁失笑：“弟弟还挺幽默，蒋家的饭可不是谁想蹭就能蹭的。”

“说的没错，”靳非唏嘘地接，“但谁让我有个有钱有势的朋友呢！”

他这样一说，彭佳更讶异了。现在的小男生大都好面子，这种一捞一个非富即贵的场合，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也不知道是真不在乎还是太不拘小节。

彭佳见惯了圈里那群眼光比天高、整天只知道炫富的少爷，突然遇见靳非这么一棵刚冒头的纯真小白菜，一时挪不动脚。

“你还在上高中吧？”

靳非：“嗯。”

彭佳：“有女朋友吗？”

靳非：“没有。”

彭佳：“喜欢什么样的？姐姐给你介绍。”

这问题一出，靳非脑子里突然飘过宗霖的脸，手忙脚乱地按下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屏气凝神。

“长得好看、成绩好，最好是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彭佳不可思议：“要求这么低啊？”

“很低吗？”靳非反问，宗霖的脸又一次在脑子里划过，这下更加笃定了，一定得跟宗霖一样好看才行。

可依照这个标准，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女孩子了。

隐约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担忧一瞬，眨眼又觉得自己想太远，八字没一撇呢，属实杞人忧天。

彭佳兴致正浓，心情也被靳非挑得好，想着再揶揄他几句，却被休息区里小声八卦的声音勾走了神。

“怎么了？”她朝对面沙发上的女生问。

女生环视四周，确定没引来太多目光，这才压低嗓音：“外面出了点事，听说是某个客人因为孩子的抚养权跟前妻吵起来了。”

彭佳此刻像是瓜田里的猹，撺掇女生继续往下说。

靳非心里却隐隐感到不安，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宗霖还不见人影。

·

天色渐暗，天边几点星光若隐若现。

蒋家别墅西面的花园里，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宗霖靠着树，仿佛已司空见惯。

“儿子的抚养权我是一定要争的，这件事没商量！”迟岚抱臂靠着树，语气不容置喙。

宗伟面染寒霜：“当初宗霖的抚养权是法院判给我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迟岚冷冷哼笑：“因为我儿子过得不开心。小时候多爱笑啊，还会跟我闹脾气，你看看现在，性子冷的都没几个朋友。当初的内情我们两个清楚就好，你不要在小霖面前提这些。更何况你现在都再婚了，又有了孩子，你能保证会像从前一样关心他吗？”

宗伟依旧不松口：“他跟在我身边才能保证人生轨迹不出差错，你就是太纵容他，他现在有多优秀你了解吗？”

“我不在乎他优不优秀，他只是我的儿子，我只看出来他这几年过得很不开心。他的人生自然是他自己做主，活成什么样子、优秀或者一事无成，都是他自己的事。宗伟，你承认吧，你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一个供你驱使的工具，你怕你的事业日后没人打理，你自始至终就只是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是，”宗伟绷着的脸更甚，“我是他爸爸，为他打算有什么错？让他接班又有什么错？他法律上的监护人是我，我有权利支配他的一切，更能决定他未来走哪条路，长成什么样子！”

迟岚不屑：“不要拿你的人生经历来规束他，他是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你不能……”

不同的地点，同样的闹剧，宗霖这些年见过了不知多少次。

这些话听起来格外刺耳，闯进脑子里针扎一般的疼，他曾经尝试过规劝，到最后得到的也不过只有父亲的一句“管好自己，其余的别插手”。

他不明白曾经恩爱的夫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也不理解一次又一次的争吵能解决什么问题。

前几次的闹剧里，他还能开口试图缓和，在两人愈吵愈烈、丝毫不在意他在一旁全程观看会有什么感觉之后，便再不做无谓的顽抗。

在自己和他们之间画一条线，让它成为两个世界的分界。一边是争闹不休，一边是旁观的静默。

格格不入，泾渭分明。

不远处的楼上渐渐拥满了人，任谁一看都知道是看热闹的。

宗霖浅浅朝那边扫了一眼，心下嗤之以鼻，就算是平日里光鲜亮丽的绅士小姐，碰见这种场面也跟市井街旁的老太太一样。

趋风赴雨，半点矜持也没。

宗伟还是要面子，不想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难堪，压下心底的燥火沉声商讨。

可迟岚不怕，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真面目。

可这到底是别人家，再激烈的剑拔弩张也得适时收敛气焰。

宗霖瞧着事态发展到这该进入末尾了，这才挪挪身子捏捏发酸的肩膀。

缓步走到两人跟前。

“吵完了？”宗霖扫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吵完了就进去吧，人家主人家还等着呢。”

他这话语气并不好，但只是对着宗伟。

迟岚虽然脾气不好，但总归是为了他着想。

宗伟面上挂不住，态度生硬：“你就看着你妈为了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果真是冷心冷血，跟我一样。”

简直锥心锉骨，宗霖猛地转头，冰冷地盯着他，右手紧紧握着拳，浑身快要压不住的怒意。

就在他绷不住要出言反击时，身后一声“宗霖”似打破平静水面的小石子，刹那激起阵阵涟漪。

这是靳非第一次喊他全名。

意外、更多的是庆幸。

宗霖偏过头，靳非已经到了他身旁。

“沈黎悠约我们吃饭，一起？”靳非像是没注意到这场争端，仍是吊儿郎当的调调。

宗霖拿不准他的意思，自认和沈黎悠不熟，这必定是他临时扯的幌子，可还是想也不想应下。

宗伟见他要离开，不悦地开口：“你去哪里？”

靳非再一次抢在他前头接话：“朋友聚会，叔叔，少了他就没意思了。”

大概他说话的语气太像街边不成器的小混混，宗伟即刻便冷下脸：“他不能去，这边宴会还没结束，提前离场对主人家不尊重。”

又是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宗霖觉得可笑。

靳非“唔”了一声，抛出个大的：“刚才从里边出来，我已经跟蒋家爷爷说了，人说小孩子倦了就自己去玩，大人的场合没必要硬往里掺和。叔叔，我觉得这话说的挺对。”

宗伟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头一回被一个毛孩子堵得说不出话。

还是迟岚先开口：“去吧，好好跟朋友玩。”

靳非扯着宗霖的手腕，撂下一句“叔叔再见”，也不管把人气的接不上话，拉着宗霖转身就跑。

一直到跑出蒋家的别墅都没停，宗霖瞧着靳非因为奔跑头上的几绺头发迎风乱摆，又想起两人刚见的那一天。

也是他拉着自己，在街上跑得飞快。

唯一不一样的，那时候是为了不被老师抓逃课，这回是为了带自己从那无休止的争端逃离。

明明两件事相隔没几天，真感受下来却觉得中间隔了一整个世纪。

很不真实。

靳非这人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担心，每天活的都是自己。

也难怪他总对靳非有种莫名的关注，因为这人身上有他没有的一切。

——恣意、洒脱，和自由。

其实靳非从主厅出来时，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态度来寻人。

着实没想到，他们口中的焦点真的是宗霖。

眼看着场面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于是跟蒋家老爷子打个招呼，说是朋友催，早走一会儿。

老爷子是个好说话的，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又来一句好好玩。

十七八岁的年纪，想玩的心总是收不住的。

靳非深觉今天撞破了有关宗霖的不得了的大事，不只亲眼见了，而且还亲自插手了。

这会儿远离了喧嚣，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

宗霖愿不愿意自己用这种方式拉他出来、宗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怪他多管闲事，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那一瞬间也是头脑发热，想了，便去做了。

不后悔，但有顾虑。

万一宗霖真因这事生气了，是不是还得做些什么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