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晚上靳非回家，进门就见鞋柜上多出来两双熟悉的鞋，出门享受二人世界的爸妈终于舍得回来了。

客厅灯火通明，饭菜香气从餐桌飘到门口。

靳非边换鞋边喊：“爸、妈！”

厨房里忙活半天的孟雯女士伸出头，冲他一通指挥：“洗手来端菜，吃饭了。”

靳非扔下书包，路过沙发飞速踢了靳凡脚踝一下，在这人龇牙咧嘴的怨怼目光里跑去献殷勤：“我来我来，您歇着！”

下一秒，孟雯拿着勺子指着沙发上的靳凡，开启比较模式：“小的就是比大的懂事，真是生得早的不如生得晚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平白无故被招引怒火的靳凡：……

为了接下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强忍着没顶嘴，扔下手机，快步去厨房拿碗筷。

一家四口有段时间没在一张桌上吃饭，突然凑一块儿还有点儿不适应，好在一家子都是不那么正经的。

孟雯夹了块鱼放进靳非碗里，状似不经意地问：“我听说你替你哥去蒋家的宴会了？”

“嗯。”靳非扒拉两口饭，含糊地应。

“人家凑的相亲局，你一个未成年去凑什么热闹？”孟雯笑他。

靳非看一眼靳凡，实话实说：“没办法，谁让他给的太多呢。”

靳维渊最喜欢看这两个儿子闹，自打有了他俩几乎没了别的乐趣，趁火刚开始烧立马扇风：“宴会上不少漂亮姑娘吧？有没有看对眼的？”

靳非攥着筷子，仔细回忆，额头皱的快能夹死苍蝇了，泄气地摇摇头：“没有。”

夫妻两个倒是不失望，毕竟长得这么好看的儿子，以后肯定不愁对象。

孟雯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接着又问：“那你在那儿都干什么了？”

靳非把那盘糖醋里脊往自己这边拽，边吃边说：“近距离观赏现代年轻人社交，跟陈清寒瞎扯，外加吃吃喝喝。”

孟雯刚想嘲笑他的坦诚，一直安静吃饭的靳凡突然插话：“不只这些吧，不是还拉着一个男生跑了吗？”

饭桌上瞬间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靳非没咽下去的一点酸酸甜甜的糖醋里脊外皮不小心呛进嗓子里，咳嗽好几声才咳出来。

脸颊显出不正常的红，不知是呛到憋的还是被靳凡的话激的。

反正这话听进耳朵很容易让人乱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哪个男生私奔了。

“男生？”孟雯见他反应激烈，若有所思，迟疑片刻后无比正经地问：“好看吗？”

自家妈妈是个颜控，靳非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但还是感慨她竟能把重点抓得如此偏。

“好看，比我还好看。”

宗霖在他心里确实要比他好看，从第一次见面便这样认为。

饭桌上又安静一瞬。

靳维渊瞧瞧自己老婆，又看看自己儿子，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生生把想问却不敢问的话憋回去。

孟雯比他直接：“好看啊……其实也不是不行，我跟你爸不太注重性别的，男生也挺好，只要你喜欢。”

靳非：？

看热闹的靳凡：？？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冲击力也不小，靳非在脑子里重复过了七八遍，才终于意识到他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生……也挺好？

只要……他喜欢？

喜欢？

真是个美妙又玄幻的词，不过放在他和宗霖身上属实不那么合适。

别说他性取向先天笔直了，哪怕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喜欢男生，目前跟宗霖的关系也才勉强可以称之为熟悉。

到喜欢的地步，估计还几百光年那么远呢。

“你们……想多了吧？”靳非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亲妈。

靳凡也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们认真的？”

孟雯放下碗筷，语调轻松：“当然是认真的，我们什么时候强迫过他？不一直都是放养吗？”

接受到自己老婆询问的目光，靳维渊中肯地点头：“没错。”

感受到一万点暴击的靳凡：“你们尊重过我吗？为什么我不能想娶谁就娶谁？”

孟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满是无奈：“第一：咱家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第二：你有小非听话吗？第三：谁从小到大一言不合就喊爸妈？最后：我们管着你让你不开心了？”

靳凡在第二个问题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偃旗息鼓，内心那点不平衡化为对食物的欲望，愤愤扒了两口大米饭。

说实话，他确实没靳非听话，确实一言不合就找爸妈，也确实……被管着也挺开心。

只是那第一条，怎么看怎么不爽。

靳非把脸埋进碗里偷偷笑了笑。

他家教育孩子的方式跟别人家不同，属于因材施教的那种。以靳凡为例子，因为他从小就拿不定主意，做什么事都得三令五申好几遍，又格外淘气，所以孟雯和靳维渊对他的约束和引导很多，可以说如果他俩放任靳凡不管，这孩子迟早得长歪。

靳非则不一样，小时候就有主意，或许是从前跟在爷爷身边养过几年的缘故，各种习惯很早就定了型，大部分事情不用人说就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所以自然而然就被放养了。

饭后，靳非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机页面换了又换，就是静不下心。

蒙上被子闭眼，听黑夜里心脏扑通扑通跳。

宗霖……

最近经常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名字。

人嘛，冷、酷，又有点不对，带点小孩气性时仿佛才是真实的他。

靳非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认识宗霖后发生的所有事，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跟宗霖的关系，现在应该能算作朋友了。

毕竟一起逃过课，一起写过检讨，一起忽悠过老师又一起轧过马路，这种交情，不是朋友都说不过去。

想清楚了，他猛地掀开被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后，摸出手机给宗霖发消息。

【JF】：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

同一时间，江城一家有名的风味菜馆。

宗霖和迟岚面对面占据一张小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最近发生的事。

“今天很开心？”迟岚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优雅的气质很难将她跟前几天发疯的模样联系起来。

宗霖对这个问题没有确切感受，抿了一口牛奶，反问：“有吗？”

迟岚笑笑：“有，从上车起到现在，嘴角就没下去过。”

闻言，宗霖不自然地扯扯唇角，仔细感受了下，并没有什么不同，便由她说了。

“最近有好玩的事？”迟岚很少见他这副样子，觉得有趣，便想究其原因。

好玩的……宗霖略微迟疑，细细想后不确定的开口：“有意思的人算吗？”

“当然，”迟岚也被勾起兴致，“男生还是女生？怎么有意思了？”

宗霖手里握着还剩一半牛奶的玻璃杯，手指不住地轻敲杯壁。

“男生，看见就觉得心情好，想跟他好好说话，但又总想逗他，潜意识里就想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从没发现自己儿子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迟岚很是惊讶，继而又觉得好玩，于是趁机接着问：“你很喜欢他吧？”

？

宗霖手指瞬间顿住，维持一个姿势几分钟都没动。

喜欢……

这个词语已经很久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了，小时候或许还能体会是什么意思，现在却不知该作何感受。

他渐渐觉得，世间所有形容美好的词语，仿佛都一点一点离他越来越远。

宗霖眼中满是疑惑，落在迟岚眼里只有心疼。她不急，宗霖错过的所有，往后她都会带他找回来。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吗？”

第一次见……

音乐楼翻墙逃课……不对，比这要早得多。

记忆往前推三年半，宗霖回忆着开口“第一次见他，他应该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那天全场只有他一个人为我鼓掌，走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支向日葵。”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但他自己完全意识不到。

迟岚耐心地听，确保他不继续说了才出声：“他对你一定很重要，因为他为你鼓掌、送你花的时候是笑着的，你说起他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宗霖对笑这个字格外敏感，几乎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绷紧了神经。

他习惯了面无表情，习惯了待人冷淡，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多年里养成的刻板印象，曾以为往后也就这样了，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又表现在别人面前。

搁在桌角的手机突然响一声，迟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去。

宗霖解锁屏幕，点开微信。

靳非头像上一个明晃晃的小红点。

【JF】：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鬼使神差的，没犹豫半点，指尖轻点，一个“嗯”发送成功。

然后熄灭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理智在脑海中叫嚣，一声接一声“不可以”“你不能”“会后悔的”，内心的欲望却无比强烈，像骤起的狂风暴雨，瞬间淹没残存的理智。

它在怂恿：就这样吧，挺好的，相信自己，你会开心。

一瞬的选择，未知的后果，皆因一刻的理智崩溃，以及一刻的欲望肆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