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震山说好的等开春再给苏晚办婚礼,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提前到了春节。
虽说都是苏家的孩子,但毕竟是招的上门女婿,而且苏晚又是庶出,婚礼的排场跟大少爷那时比,自然是差了一截,没有宾客,也没有戏班子。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钱人家再简单的过场,也比得上寻常百姓的精心安排。
正好大少爷结婚时留下的装饰都还在,再用红地毯把北院和南院连接起来,倒也显得热闹。
苏震山和太太坐在前堂的太师椅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旁边站的是两位少爷,大少奶奶已有身孕,不便参加这种场合。再旁边就是些苏家的伙计们,大家窃窃私语,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石怀仁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他满心满眼都是苏晚。
乐队奏着喜庆的曲子,苏晚由一个老妈子搀扶着,缓缓走到他身边,身着龙凤褂,蒙着红盖头,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他还是能想象得到里面的人有多美。
媒婆站在石怀仁身后,大声喊:“吉时已到,行拜堂礼!”
“一拜天地!一鞠躬,敬苍天,佳偶天成;二鞠躬,敬黄土,喜结连理;三鞠躬,敬天地,天长又地久。”
“二拜高堂!一鞠躬,敬父母,骨柔情,情如东海;二鞠躬,谢父母,养育恩,恩重如山;三鞠躬,祝父母,享天伦,长寿百年。”
“夫妻对拜!一拜一心一意;二拜两厢情愿;三拜永结同心,三生有幸。”
“礼成!入洞房!”
老妈子将红团花的一头递给石怀仁,另一头塞进苏晚手里,在媒婆的引路下,一对新人回到了南院的新房。
“新郎官,咱们还有最后一步,做完了才能算完婚。”
“啊,是什么?”
石怀仁坐在床边,呆呆地反问。
“交杯酒啊。”媒婆笑着回答。
老妈子拿起桌上备好的两杯酒递了过来。
石怀仁刚要接过,苏小姐突然说话,“冯妈,酒先放着吧,一会儿我们自己喝。”
老妈子为难,“小姐,老爷交代过……”
“我知道,我还有话要对他说,就几句,说完了自然就喝了。”
“哎,好,那我就先回了。”
窗户上点着一排红色蜡烛,将房间照得通红。
石怀仁坐在床边有些紧张,手不停地搓着大腿,不敢看身旁的新娘子。
“先生。”
“哎,小姐。”
“现在几时了?”
石怀仁往窗外望了一眼,“大概是戌时了吧。”
“原来这么晚了。”
“小姐在盖头底下什么都看不见,自然感觉不到时间。”
“先生,你想掀盖头吗?”
“想。”
“那你答应我,一会儿掀了盖头,别激动。”
石怀仁心想小姐今天肯定美若天仙,怎么可能不激动。但是太过于激动确实有点不够庄重,还是得控制一下。
“好。”
“先生,请。”
石怀仁捏着盖头的一角,缓缓地抬起,小姐清秀的脸庞从下至上显露,直到露出头发,石怀仁突然顿住,用力一扯,身体往后仰。
“小姐,你的头发……”
及肩的长发变成了利落的短发,比初见时还要短,有点像男人的感觉。
苏晚起身脱了龙凤褂,露出了里面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男人。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我不是小姐,我是少爷。”
“那小姐去哪了?”
“苏家没有什么小姐,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
石怀仁震惊,不解,想不通。
“我自小体弱多病,两年得了这个病,严重的时候连床都下不去。开始我爹的确给我找过几个好大夫,不过都是还没来得及治好就走了。其实并没有多难治,只是太太不想花钱罢了,她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后来有个大夫说我脉弱得像女孩,我爹才想出来这么个办法。”
“所以你跟你爹,还有你们全家合起伙来骗我?”
“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那时候也顾不得这些,只想着能活就行。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遇到石先生,多亏你医术高明,真的治好了。”
“那你就没有想过要告诉我真相吗?”
“想过,做梦都想。咳疾好了,心病却重了。我日夜思索该如何跟你坦白,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我在这住了这么久,你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其实那天苏智来闹,我就想说了。后来我爹怕你知道了以后出去传闲话,让我稳住你,等成亲了再说。”
“你们一家子简直不可理喻,既然是骗人的,又何必演到最后一步?”
其实苏震山当初是要换个女人来演这出戏,但苏晚坚持自己来,他爹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随口搪塞过去,因为他不能告诉他爹,自己是真的是喜欢上了石怀仁,即使说了,他爹也会以为是在故意气他。
苏晚不像苏智一样常年在外面玩女人养戏子,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智那些风流韵事他也没少听,甚至小的时候,苏智会把那些不正经的书藏到他的房间来躲避父亲和师父的责怪。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有个人对自己这么好,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先生,我喜欢你。”
石怀仁苦笑,本以为是单相思,结果却是两情相悦,若是今天之前听到这样的表白,石怀仁肯定高兴坏了,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我不喜欢男人。”
苏晚明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可还是藏不住眼底的失落。
“你们用骗婚把我留下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把我捆起来还是打折我的腿?”
“杀了你。”
石怀仁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连串的真相已经让他无法接受,现在居然还要宣判他的死期。
“桌上这杯酒里有毒,你刚才要是喝了,这会儿估计已经闭眼了。”
“我怎么听不明白了,既然要杀我,你现在又为何告诉我?”
“是我爹要杀你,不是我。”
眼前这张清秀的脸庞配上这扮相仍然称得上好看,甚至美中多了一丝淡雅,可是石怀仁却觉得陌生得很。
“石先生,对不起。”
苏晚深鞠一躬,石怀仁这才回过神来。
“我没死,你怎么交差?”
“我爹那里我来处理,你现在得逃出去,要不然后半夜我爹来收尸,就来不及了。”
石怀仁来不及反应,在少爷的帮助下换了一身下人的衣服,悄悄地溜回西院。
刚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的伙计一窝蜂地往外跑,他逮住一个问道:“怎么了?你们跑什么?”
“北山坡的胡子来了!逮住老曲让他回来报信,放伙计们先跑。快跑吧,再不跑没命了!”
大家无头苍蝇般慌乱地冲出西院就往西南门跑,只有石怀仁一个人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石怀仁离开后,苏晚怅然若失地跌坐在床上。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也一起逃走,但是他知道这会给石怀仁添麻烦。
月老牵错了红线,让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凑在一起,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
石怀仁喜欢他,只是做为女人的他。
婚也结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虽然对不住石怀仁给捡回来的这条命,但是他实在没有勇气独自面对所有人的嘲讽过一辈子,不如带着最美好的记忆离开。
他撕掉窗户上的喜字,整整齐齐地收好两个人的礼服,再用盖头盖好。
恋恋不舍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吹灭了红蜡烛,在黑暗中拿起桌上的酒杯。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吓得他手一抖,酒撒了一地。
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他又惊又喜。
“先生,怎么回来了?”
“待会再说,你先别出声。”
石怀仁扯过棉被将他裹起来,拦腰抱起扛在肩膀上。
苏晚瞬间头朝下,晃得眼前一花。
石怀仁扛着人到了西南门,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三哥好!”
“下人都跑光了?”
“是。”
“那就把这门给我守住了,不能让苏家的人跑了。”
“是。”
看来现在是出不去了,石怀仁又扛着人跑回了西院,躲在马厩里。
“先生,到底怎么了?外面的人是谁?”苏晚焦急地问。
石怀仁把棉被给他裹紧了,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是胡子。”
“胡子?来抢钱的?”
“嗯。”
“那我爹他们有危险吗?”
“别担心,他们抢了钱应该就不会伤人。” 他不想吓到苏晚,故作轻松地说。
虽然不知道今晚是什么情况,但是他听说过北山坡的土匪打着劫富济贫为旗号,已经干过好几票了,下手及其残忍。
“啪!”
“啪!”
“啪!”
连续的几声枪声响彻黑夜。
石怀仁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苏晚像一只蚕一样裹在被子里,枪声让他僵直身子,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黑夜很快恢复了寂静,石怀仁准备出去看看情况,院外又有人经过。
“为什么少了一个?”
“三哥,我们去的时候那屋里已经没人了。”
“那还不赶紧找去!”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进了西院,脚步声越来越近,石怀仁抓起地上的干草撒在苏晚的头上,擦了一把墙上的灰抹在他脸上。
“谁在里面?”
马厩前站着一个强壮的大汉,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举着枪冲他们喊话。
石怀仁双手举过头走出马厩,大声回答:“好汉爷饶命,我们是苏家的长工。”
“叫什么?”
“石……石头。”
“干嘛的?”
“喂马的。”
那人拿着灯凑近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用枪示意他把手放下。
“里面那个呢?”
“他是我弟弟。”
“其他人刚才不是都跑了吗,你们怎么不跑?”
石怀仁指了指马厩里说:“好汉爷,实不相瞒,我这个弟弟有点傻,也不会说话,大家伙儿这么一喊就给惊着了,我好不容易给他拽出来,又听见了枪声,这不,吓得躲在里面不出来了,我也没办法啊。”
“把他弄出来。”
石怀仁过去扶起苏晚,这时院里又进来一个人。
“三哥!”
“猴子,来得正好,过来。”
猴子快步走过来问:“三哥,咋啦?”
“看看这俩人,是不是苏家的人?”
猴子凑近,苏晚吓得呼吸一滞。
这个人,他见过,就在大少爷结婚的时候请的戏班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