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夜里，石怀仁半睡半醒间听见石怀序在旁边翻身，不时发出痛苦的声音。
“你哪儿不舒服？”
“没事。”
“没事你在这折腾什么呢？被窝里有针啊？”
“真没事，吵着你睡觉了吧，我往那边挪挪。”
石怀序将枕头往铁柱那边推了推，起身躺过去。
石怀仁按住他的肩膀，结果他咧着嘴倒吸一口气，整个人缩成一团起不来。
“怎么了这是？”
石怀仁也坐了起来。
“今天不小心，后背撞到柜子了。”
“怎么不早说啊，后背受伤自己又够不到，我给你擦药。”
“小伤而已，我没那么娇气。”
“这跟娇气有什么关系，受伤了就得治，放着不管，小伤就有可能变成致命伤。”
石怀仁执意要检查，掀开衣服，借着月光看到一条长长的痕迹，从肩膀一直到腰。
“这是撞的？”
石怀序想推开他。
“别动！”
石怀仁生气的声音让他默默地放下了手。
“你这几个月到底在干什么？问了好几次你也不说，现在又弄了一身伤，要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石怀序安慰道：“你别急，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事情还没有结论，我怕说了你一冲动，去惹麻烦。”
“到底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天来药铺闹事的那几个人吗？那天我抱着铁柱从后门出去，看到他们抬着尸体离开，我就在后面跟着，跟到一个胡同里，看见一个男人在等他们。闹事的人叫他老板，他给那几个人发钱，让他们把尸体扔在墙角就走了。我跟着那个老板，一直跟到了一家药铺，叫万安堂。”
万安堂这个名字，石怀仁知道，店铺离他们也不远，在商业街的中心，最好的地段，去那买药的人很多。
“难道是万安堂找人来闹事？”
“当时我也不确定，所以我每天都去那边蹲点。”
“你带着铁柱去？”
“我都把他放在旁边卖点心的摊子上，那个大婶人很好，特别喜欢铁柱，每次都给他拿好吃的。”
“然后呢，你蹲了这么多天，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那个老板经常出入万安堂，还管掌柜的叫舅舅。”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除了这个事，我还发现了一些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怀疑，他家有假药。”
石怀仁皱起了眉头。
“我发现平时来送药材的马车，都会停在大门口，但是有一辆马车，每次都停在后门的胡同里，掌柜的亲自出来接货，还鬼鬼祟祟的，我就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那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你听我说完，我平常都是站在路口看，今天那辆车又来了，我就假装路过，听到他们说，这批货是新加工好的假药，除了几样劣质货以外，其他的甚至都不是药材。”
“然后你被发现了？”
“嗯，他们看我一直在附近转，就起了疑心，我假装要饭的，车夫挥鞭子赶我走，我没躲开，被抽了一下。”
石怀仁蹭的一下站起来，石怀序赶紧拉住他。
“干嘛去，我真没事，你可别冲动啊。”
石怀仁叹气道：“我去拿万花油。”
石怀序松开手，乖乖地趴下等他给擦药。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石怀仁的手指轻轻地擦过深红色的伤痕，心疼不已。
“一开始我怕是我误会人家，就想多去几次，结果后来发现了假药的事，又想着再坚持一下，等掌握了他们进药的规律再说。”
“以后这种事情早点告诉我，不可以擅自行动。”
石怀序连忙点头。
“不过，哥，现在怎么办？让警察去抓？”
“警察去了人家也不会承认，除非抓现行。”
“你是说，交易的时候，人赃并获？”
“嗯。你给我好好讲讲他们收药的规律，时间，地点，越详细越好。下次交易的时候，我提前带警察去。”
过了半个月，到了万安堂每月一次进假药的日子，石怀仁借口买东西，跟师父请了半天假，去警察局报案。
刘警官听了之后，并没有表现的很积极。
上次在仁和善闹事的人，他心里都清楚是谁指使的，竞争对手之间互相泼脏水的事情他见的太多了，真假难辨，不值当每次都动用警力去处理。
他安排两个便衣警察去打探情况。
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那条胡同里走进一辆马车，两个警察不耐烦地走了。
石怀仁越想越奇怪，阿序给他的信息应该没有错啊，今天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呢。
他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失望地往家走。
一路心事重重的他没有注意身后有人，路过一条漆黑的小胡同，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后背，他疼的蹲在地上，摸到刚刚砸的东西，是一块砖头。
他握住砖头站了起来，发现一群人站在身后，自己肯定寡不敌众，正准备跑，结果前面又出现了另一伙人，把他的路堵死了。
“你们是什么人？”石怀仁壮着胆子大喊一声。
站在前排的人举起马灯，把自己的脸照得透亮。
“是你！”
“哟，还记得我啊。”
“你又想干什么？”
“今天不是我找你，是我老板想见你。”
那人让开位置，身后的人往前一步，一身黑色皮衣皮裤配马靴，带着皮手套，趾高气昂地看向石怀仁。
“你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陈广发，万安堂的掌柜是我舅舅。”
“哦，原来指使他去闹事的人就是你。”
“直爽，我喜欢。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今晚找你，是想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未免有点太特别了。”
“不好意思啊，我陈某人是个粗人，喜欢舞刀弄枪的，万一伤了人见了血，被人看见影响多不好，所以咱们得找个隐蔽的地方。”
石怀仁没有被他吓到，挺直了腰板问：“你想解决什么事？”
“今天你带着两个警察来，想干什么？”
“明知故问，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用我说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
“你，派人来蹲点，摸清楚了我们进药的规律，所以今天来收网，我没说错吧。”
“是又怎么样？行医者用假药，丧尽天良，你们做了缺德事，还怕被别人知道？我就是要举报你们！再说当初是你先来闹事的，我这叫以牙还牙。”
“得，又一个正义使者，你们药铺还真是英雄辈出啊。大家都拿何老头当活菩萨供着，可惜他的慈悲仁厚不过都是伪善罢了。免费发药，哼，不就是为了拉拢人心，让更多的人都去他那买药嘛，最后还是他出尽风头，赢了名声又赚了钱，算盘打得多响。”
“放屁，你这种卑鄙小人不配说我师父。”
“何老头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么为他买卖命？他为了那点所谓的医德仁心，牺牲一个儿子还不够，现在还把徒弟给推出来当枪使，真让人佩服。”
——儿子？什么儿子？师父从来没提过自己有儿子啊。
“发哥，跟他费那么多话干什么？动手啊。”提灯的人不耐烦地催促。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事不要急。夜还长着，咱们有的是时间。我这个人呢，向来心善，我杀人，就得让人死得明明白白的。”
听到杀人两个字，石怀仁的全身像过电一样，紧紧地抓着砖头，手指尖已经勒得没有知觉了。
这么多人打一个，他今晚必死无疑，可是他不想死，他的脑子里全是石怀序抱着铁柱的开心模样，还有师父温暖的笑容。
“何老头的儿子当年死在我舅舅手上，不过是被乱棍打死的，我觉得太麻烦了。今晚我带了刀，一会儿我直接往你脖子根，哎，这么来一刀，保证你的血以最快速度流完。”
陈广发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引得身后的人哄笑起来。
石怀仁心一横，决定拼了，他趁着黑，抡起砖头扔了出去，同时大喊一声：“救命啊！杀人啦！”
手下的人迅速冲上去将石怀仁按倒在地，又踢又打。
陈广发反应很快，歪着脖子躲了一下，砖头只砸中了肩膀，他绕动了两下肩膀，走过来蹲下，拍了拍石怀仁的脸说：“本来还想跟你多聊一会儿的，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石怀仁全身被控制住，头被人用膝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瞥见一把锋利的短刀在微弱的煤灯下泛着光。
陈广发示意手下堵上他的嘴，在他的腿上划了一刀。
他疼得浑身哆嗦，大叫一声，只是声音都被布条吸去了。
“哎呀，对不起啊，刚才你这一砖头砸得我胳膊疼，下手不准了，还得给你补一刀。不过我劝你别费力气了，我的人在外面放哨呢，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
反光的刀滴着血，一步步逼近。
石怀仁认命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