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这句话，傅悦舟的心中毫无波澜。终于不再似上辈子那样，带着属于少年的悸动，满心雀跃。

可是他也只有神识在此，灵根还是并不受他控制。无情道的反噬比他想的来得猛烈，灵气暴涨，游走在识海中险些让他走火入魔。

幻境中的他为了不让江宁看到他不堪的模样，把自己锁在房内，蜷缩着身子，手上的青筋和满身的冷汗，压制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对于他来说已是常态。

他的一片真心，却被糟践。

傅悦舟双唇紧抿，攥紧拳头的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浮屠塔幻境当真厉害。天雷滚滚，不亚于外面世界的程度。

又到飞升那日了。

他闭上眼，任由降下的雷劈在身上。感受着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天地灵气炼化进身体的各个角落，身体无数次撕裂又无数次愈合。

入魔吗？

不像他重活的这辈子一样，像上辈子，被江宁骗一世。看着昔日自己的同门为了追杀他陷入狂热，看着疼爱自己的师尊被江宁杀害。

最后一道雷了。

但他却只能这样看着。

傅悦舟，你可真是个废物啊。

“轰——”

一道闪电倏然划过昆仑山后山，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山谷。

傅悦舟吐出一口血，眼底神色幽深。

但和之前不太一样的是，他的识海里灵气翻涌，这是一种傅悦舟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身体在快速的恢复，灵气如潮水般涌入体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昆仑山后山的天上出现祥云。

傅悦舟突然有些茫然，他的修为突破到上神了。

而自己体内的那本指南手册也消失了。

“恭贺大师兄成功飞升上神！”山脚下的一行人何时赶到的傅悦舟已不知，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是江宁。

“师兄，还好你没事。”江宁道。

“你个臭小子，这次你的修为师尊是真的赶不上了。此后有你坐镇昆仑山，我仙逝后九泉之下也对得起老祖了。”邢长老摸摸自己的胡子，如释重负的感叹道。

他回神，怔怔的看着众人。

他现在不是应该入魔了吗？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打入水牢了。

“江宁，放开你师兄。看你师兄都被雷劈傻了。”邢长老笑道。

江宁起身，委屈的看着傅悦舟：“师兄，你在后山整整突破了一个月。十天前乌云密布，我差点以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也不知……”傅悦舟喃喃道，他突然不知道现在是在幻境之中还是真实世界了。

这一切都过于真实了，如果可以，他何曾不希望现在这一切才是真的。

“你徒弟是真的劈傻了吧。”马六幸灾乐祸的在一旁看戏。

“你徒弟才被劈傻了呢。”邢长老甩马六一个脸色，转头满脸笑容的对傅悦舟说，“徒儿啊，是不是这天雷的最后一劫有点重了啊。听说这飞升上神的最后一道天雷会让你看到幻境，只要挨过去了就好了。”

闻言，傅悦舟眼中闪过一丝晦涩的神色：“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见傅悦舟总算说话了，邢长老才放下心来：“可能你在天雷中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给吓唬住了吧，没事，师尊们永远在这儿，别害怕。”

傅悦舟勾唇，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江宁没有背叛他，师尊也没有死，这一切都还好好的。只是因为上神这道门槛太高了，故意设下的陷阱。

“师尊，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傅悦舟仰头看着邢长老，边哭边笑说。

“好好好。”邢长老一边应下，一边与身旁的马六吐槽，“马六，我这徒弟当真被劈傻了。”

“和你说了你这徒儿不太正常，你还总是不信。”两人嘀嘀咕咕的说道。

傅悦舟的实力到了上神，两人的小话听得相当清楚，但他听到两人说他却很开心。

昆仑山因为他两千岁飞升上神声名大噪，每年想进昆仑山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他的生活却没多大变化，仍然是每天刷刷通灵牌上的帖子，时不时的去昆仑山脚的话本铺子买几本话本，有时候无聊了，就去与昆仑山闭关修炼的其他师尊唠嗑唠嗑。

千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傅悦舟都快把那段奇怪的记忆忘了。

“师兄，你看我花两千枚上品灵石铸的灵剑如何？”江宁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没个正形，在其他弟子面前倒是光风霁月。

“师兄，我给你舞手剑吧。”江宁的剑风很温和，却带着一种磅礴之势。脚尖轻轻点在地上，剑随着他跟着动了起来，手腕飞速旋转，灵气游走。

“师兄，好看吗？”男人像一只希望得到夸奖的狗狗，眉眼轻弯，一如当年人间那个江宁一般干净纯粹。

傅悦舟：“很好看。”

修仙界难得下雨，空气中带着一股湿意。亭子中，傅悦舟坐在椅子上，愣了愣神：“下雨了。”他说。

“师兄你这样一说我便记起来那日我们刚上昆仑山之时是不是也下雨了。”江宁歪头，回忆道。

“寂无剑，出。”

傅悦舟在还没修炼无情道时只去过一次战争后的战场。作为昆仑山的首徒，他一直负责带着其他弟子冲锋上阵。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只需要往前一直走就行。

直到那场有史以来和魔界规模最大的那次战争，修仙界也死伤惨重。他突然想看看，战争后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猩红的血水令人作呕。遍地的残尸，内脏，手脚还有头颅。还有些没有死透的魔和修士，轻轻地呻.吟。

月光斜斜的打在地上，照着那血红色的血雾。寂寂寒光，孤夜长明。

他站在战场上，悲凉从脚爬到后背。

寂无就是在这儿孕育的。

没有人知道，昆仑山首徒手里的那把剑是从哪儿出来的。有一段时间，通灵牌上还专门建了一个帖子讨论寂无的出处。有人说是傅悦舟从某个秘境中找到的，也有人说是昆仑山老祖留下来的。

但没有一人知晓，寂无是用万千战士的血气孕育而来。他们知道这把剑时，寂无已经被傅悦舟背在身后了。

后来，傅悦舟修炼无情道了。但他心中却再也没因为战场掀起一丝波澜，他似乎忘掉了很多东西。

“师兄，你唤寂无是想和我比试一番吗？”江宁跃跃欲试，“我的剑可比不上寂无，还望师兄剑下留情了。”

傅悦舟勾唇，他握住寂无，淡淡的看了眼江宁。

“江宁，你可知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江宁：“师兄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话题，可是发生了什么吗？”

江宁觉得今日的傅悦舟有些奇怪。

傅悦舟神色淡漠，一刹间到了江宁身侧。

江宁看着插.进自己胸口的剑，一脸不解的看向傅悦舟。

“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那日问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逃走。”傅悦舟说。

江宁死了，他的身体中一股黑色的魔气散去，傅悦舟失望的垂下头，果然都是假的。

“大……大师兄。”路过的弟子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悦舟。惊觉自己出声，连忙捂住嘴，手微微颤抖。

“小师弟，你快去告诉师尊他们。”傅悦舟笑着看向地上的弟子道。

路过的弟子跌跌撞撞的跑了。

寂无上的魔气越来越重，发出剑鸣声。它在渴望血。

傅悦舟身形一晃，眨眼间临近一众赶来的弟子。手中的长剑狠厉的劈向那些弟子。昆仑山素雪堂上，充斥着无尽的血腥味。

他砍一人，便多出一丝魔气。

这便是他的心魔吗?

傅悦舟自嘲的笑道。

匆匆赶来的邢长老看着傅悦舟满身血迹，眼中划过一丝悲痛：“你……你怎么？”

傅悦舟抱着剑，蹲坐在素雪堂门前，看到来人，笑道：“师尊，你来了。你来得好慢，我都把心魔全部杀光了你才来。”

“师尊，我觉得我病了。”傅悦舟自顾自的喃喃道，“师尊，弟子对不起你。是弟子错了，如果弟子没有把那人带上昆仑山，是不是你就不会死。”

“诶，”邢长老叹气，招招手道，“过来，到师尊这儿来，师尊不怪你。”

“当真？”傅悦舟仰头，像在人间时那样，抬头望着那个对他极好的老头。

“当真，师尊何时骗过你。”邢长老笑笑道。

“师尊……”傅悦舟双眼失神，慢慢起身往邢长老走去。

“徒儿，你这可不乖啊。”邢长老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插的剑，低笑。

“师尊，徒儿很乖。”傅悦舟纯然无害的笑着，眼底确是一片森然的冷意，“师尊，我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邢长老’面色凶狠：“你在这幻境中三千余年，怎会还有意识？”

“我从刚开始便知，只是这个梦境太美好了，当真不想清醒。”傅悦舟直直的看向自己的心魔。

‘邢长老’擦了擦嘴角的血，变换了一个模样，竟是和傅悦舟一样的脸：“我竟以为我马上就可以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了。”

“难为你了。”傅悦舟冷冷的道，手中的剑却用力了几分。

最后一丝魔气从‘傅悦舟’的身体中出来，和那些魔气一起汇聚到他的体内。他的眸色暗了暗，他的修为到筑基了。

实感开始消失，他知晓第五层幻境破了。

再次睁眼，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清醒过来。这是第六层幻境吗？

“傅悦舟，往后千年，望你诸事顺意。”一道清冷的男声传入傅悦舟的耳内，但声音有些模糊，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唤出寂无，想要砍破迷雾。

“时候未到，终有一日你会回到此处。”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送出浮屠塔了。

“周悦，你竟到了第九层幻境？”见傅悦舟终于醒过来，姬牧原激动的摇了摇傅悦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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