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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楚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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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州小镇的发生的事自然传不到天子脚下,天上琼楼玉宇销金窟,锦官城中满楼花都看不尽,哪有闲情雅致管这些闲事。

回京的一月间,周围邻里也觉得宸王府近来明显有了些人气,天明没多久送菜送肉的车就到了王府后门,厨房的仆从一一点清了数量,又拟好了菜谱交与姜伯看过。

主人回来了王府自然也要好好打理一番,花匠也趁着春日开始翻整草木,早起练功的卫瑾如从厨房端了碗牛乳,跟修剪花枝的姑娘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逗得府内的丫鬟笑出了声。

不过这一切都和连翎的院子没有什么关系,他自回京这段时日起早出晚归,除了上朝去内阁就是在府中接见官员,他此时一边系着外袍一边听着徐映的回报。

“内阁条陈基本上拟订了,只等着递到御前去。”

连翎往袖上勒着皮护腕:“嗯,你再斟酌一下词字没有问题的话今日就递上去吧。”

徐映应下,翻着整理出来的条陈说:“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一会我让姜小管家去处理。”

“这个还要你自己看一下,英国公府递来帖子,说他的嫡孙女正值婚配之年,欲与咱们宸王府喜结连理。”

听闻此言连翎挑了挑眉,绑着发带坏笑道:“求娶徐将军你吗?”

徐映对他的挑逗不置一言,合上了册目踱步道:“我也要有这个福气啊,自你回京以来咱们宸王府的门槛都快被说亲的踏破了,旁人我替你回绝也就罢了,这可是英国公府的帖子,你自己想着回啊。”

大越朝中能授封国公爵位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尤其是像英国公这种功勋卓绝的世家,与朝中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老英国公已经赡养在家,可他的子侄姻亲皆在朝堂供职,他在朝中仍颇有份量。

连他都来探听宸王府有否有意婚配,足见连翎这位新贵摄政王有多么炙手可热了。

照着连翎的身份早该娶王公或是重臣的女儿为妻了,要是有孩子怕都该会认字了,可连翎到现在连个侧妃都没有,料理着王府琐事的人还是姜家父子。

宸王正妃虽然未在府中,可其位属谁早已了然。

感情现在当然是解决不了,可工作上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大越内阁构设比前朝要复杂的多,内阁中人分管政治、经济、军务等多部分事宜,又与六部等机构直接对接。直白点说,大越的内阁相当于制衡王权的一股势力,又是稳定家国的存在。

万顷国土,天下攘攘,一日间要决断的事务不下千数,几句话间间就能决定一个州县一个国家的未来,一盘棋若是一个人下难免偏执一方,若是百人之力合观一棋熟若不能向前观百步尔。

大越建国之初还未有内阁,君主和当时的宸王爷共同执政初成了大越百年基业,之后六部并行在贤能的推动下建成了内阁。

用过早饭后,连翎把姜梁唤来了书房,让他拿了自己的帖子去英国公府回绝,自己则是带着卫瑾如和亲卫出了门。

内阁事情一时间肃查不了,可连翎仍记挂着三关军备被倒卖一事,追本溯源其根系到底在京城,只可惜他在京城孤助无援,查起来颇为费劲。

倒是与他有过几面之交的秦玖娘顺手推舟帮了一把,近日会有皇商入京,连翎好歹供职内阁,虽还未有明确的职位可谁人不知他是新晋的摄政王,将来供职也会加另超一品的头衔。

有财权在自然有人愿意来给他送人情,两人换了寻常衣衫走在权贵云集的皇城中,融入人群没有半分突兀,虽然他这张脸在三关是人人皆识,出了四大营谁知道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长什么样子。

秦玖娘给的消息确切,连翎到药铺后门时正赶上商队拉马卸货,好在这铺子后门整对着条摆着小吃粥茶的胡同,来往的人还算频繁。他恰一到访也不突兀,正当是闻佳肴寻觅而来的过客。

连翎假装在此等人,在门口打量了半盏茶功夫,卫瑾如到来后两人才往胡同中去。

这只替皇商采买的队伍统共有五辆车,每量车上都装着七八只箱笼,连翎瞅了一会就察觉出了不对。按理说药材不会有那么重,一只箱笼居然要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来抬,其中必有夹带。

这些夹带恐怕还是真金白银一类,流入哪家官爵高门的府邸就不得而知了。

出了巷子又入人群,方向却并不是王府,在和个不起眼的布艺短打的卖货郎擦肩而过,连翎突然压低声音开口:“去南城门。”

皇城东南西北四处大门,每日往来有千万人,其中又以南城门最为热闹,天下商贾几乎皆在此入京,这一带的生意也最为红火。

连翎到这正是想看看南城门守卫的布防,照理说外商入京都要一一盘查,这种夹带既不是偶然又怎能长久不被发现呢?

其中有多少弯弯绕绕连翎不清楚,但他知道这入京的最后一道关口,城门前的检查必然有异。

他和卫瑾如落坐在了个茶棚中,这里视野开阔整好能看清城门检查的一切,行人入京只是看看官凭路引,大队的商货过来必要牵到一旁盘查。这一会茶喝了两盏,来往过了七八只商队却是有的细细查验,有的轻敲两下箱子也就过去了。

这种区别对待尽收连翎眼中,他心中暗暗琢磨无意中转动着杯盏,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突然有人走到了他的近前。

卫瑾如最是机敏,当即扶上了腰间的匕首,机警的打量着眼前人。

那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同样是行路商贾的打扮,狐疑的眼光打量了下连翎,最终停留在连翎腰间那块用络子挂着的召伯令上。

这人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迟疑片刻才说:“贵人可有两位姓魏的朋友,两个魏同音不同字。”

卫瑾如暗示周围的亲卫莫要轻举妄动,沉着面色应答说:“我就姓卫,你有何事?”

听他说了名姓,那人行了个礼说:“五月中谢宫主在寒城托付我将此信带来京城。”

说着从袖中取出个封好的信封,上面未有名姓:“只是谢宫主并未告知收信之人的名姓,只说贵人身配召伯令,若不确定贵人您的身份,可问问是否有两位姓魏的朋友。”

惊喜总是来的突然,连翎日前还挂念谢簌黎,两人自三关一别后还未有谢簌黎的任何消息。他甚至还去问过秦玖娘有没有谢簌黎的踪迹,没想到秦玖娘毫不客气得给他堵了回来。

“王爷以为我是开情报铺子的呢,我的人又不是个个都认识谢姑娘,她但凡改了装扮或是把我送她的辛夷花香囊一摘,漫漫江湖我上哪去找去。”

不过千山万水总有情,两人虽然分隔两地却彼此牵挂着。

连翎忙起身回礼:“有劳大哥送信,不知可否请您喝杯茶水?”

“却之不恭多谢贵人了,我本家姓杨单名一个勇字,东家与谢宫主有些交情,六月初的时候谢宫主在寒城将这封信交给了我,却未言明收信人的名姓,只教了我那句话,并告诉我找佩戴召伯令之人,故而才有适才一问,如有唐突还望见谅。”

这位姓杨的商客举止颇为谦逊,接过茶水时还不忘对卫瑾如说了声谢。

连翎颔首说:“在下京城人士,与谢宫主相识于江湖,杨兄是来京城做生意吗?”

“正是,我家东家在东郡做些药材生意,谢宫主广善好施常常义诊施药,东家也好行济世救民之事,故而有了几分交情。原本我还发愁这偌大京城如何寻贵人踪迹,没想到一入城就碰上了。”

杨勇并未追问连翎的名姓,他知谢簌黎不透露收信人的名姓一定事出有因,可能得谢簌黎相赠召伯令必然也与她关系匪浅。

他在路上也琢磨过这人是何身份,一见连翎却不想如此年轻,可他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他跑生意时见过的那些贵客又不同,虽然他衣着打扮皆平常,可单看他身旁这个年纪不大的随从就不是一般人。

“杨兄做药材生意?”连翎迅速捕捉到了信息,“是给京城的铺子送货吗?”

杨勇笑的憨厚爽快道:“是来送货,却是本家的铺子,还没做的皇商那种程度。”

“那杨兄可知这城门检查为何时松时紧?”卫瑾如抛出了疑问。

“两位贵人有所不知,这些皇商皆有户部秘密印发的帖子,城门检查有了此帖便能畅通无阻,”杨勇谢过了连翎的茶,拱手道,“小人还要去给东家送货不宜在此就留,多谢贵人的茶了,贵人若要给谢宫主回信可到西平大道挂着杨记招牌的回春堂寻我。”

收到谢簌黎的信让连翎倍感欢心,经与杨勇的一番点播对军备倒卖一案连翎也有了新的思路。

百年粗木固有千万根须,不若归于一系,军备倒卖一事与封炎使团一案交错繁杂,他们在南境时想通过沈家暗行揪出上面的人,这个思路的确没错。可他现在身在京城,远水难解近渴,倒不如从眼前查起。

他要肃清朝野积弊,内阁之下便是六部。

谢簌黎托杨勇捎带的信才拿到没几天,就有第二份信随着麟州陆成岚的帖子到了宸王府上。

满满几页的书信,连翎看过后犹觉意犹未尽,他估摸着谢簌黎已回不寒宫,就手书一封托杨勇带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朝政塞满了连翎的时间,他之后在入梦前才空闲想想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模样,想着她微笑的样子沉沉的睡过去。

几更日月沉沦,风平浪静许久的大越朝廷近日惴惴不安,连翎临朝摄政的第一个新制就是对内阁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因亲故进入内阁者,若无功绩又任要职,凡尸位素餐者统统削职查办,冗官闲职的皆外放出京,年事已高者提前致士回乡。

而后他又定下了数条律例,阁中需有要员轮流坐值,非休沐日不得无故迟到早退。

此制一出自然引来无数非议,炙手可热的新贵摄政王一时成为众矢之的,连翎独自一人承受了来自多方施压,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可偏偏他持身端正,所幸所做皆无可指摘,弹劾之人也只能拿他手腕残忍,不顾惜老臣功绩来说事。

除了朝堂上的事,连翎还暇顾着三关之事,好不容易得来了个休沐日,他还约了秦玖娘会面。

宸王府的居所在达官显贵圈子的边缘,每逢去府衙或者宫中,若不驾车,连翎他们最快的路径就是穿过乌竹巷。

这巷子被几座大官员的府邸夹在中间,只留个小角门供仆从出门采买,官员的后院通常都砖墙高高不容窥视。就连冒出来的竹子都被隐在阴霾之中,看不见青葱,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徐映如今重新授职于兵部也不得空闲,连翎这回带着魏琅和卫瑾如出门来,才入巷子就听另一头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一人从巷口而入,正三品文官的紫色官服严丝合缝的穿在他身上。这人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吏部侍郎陈右安,也是连翎一直不敢登门拜访的恩师陈缘之的独子。

马到跟前,陈右安勒马跃下,陈缘之是名满天下的大鸿儒,却并不只教儿子读书做礼。陈右安少时也是随禁卫军前统帅齐闻学习武道,甚至还作为师兄手把手教过幼时的连翎,后来连翎又拜入陈缘之门下,两人师兄弟的缘分着实不浅。

陈右安凝神着他不发一言,锁了眉头似乎要把连翎盯出个窟窿来。

连翎也被这凛冽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眼神闪避了一二,先一步开口说道:“陈大人,别来无恙。”

一声“陈大人”喊出连翎的睫毛不由得颤动着,喉咙吞咽了下才说出了下句话。

明明是旧时的好友,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兄长,如今却只得他称一句冷冰冰的“大人”,就和那些官场上迎来送往的人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话陈右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看着连翎一副要拒他于千里的模样,气恼填满了心头。他的嘴角一挑,把连翎的漠然尽收眼底,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的心里燃烧。

下一秒他恶狠狠的把连翎摔在了墙边,拽住他衣领强迫他抬起头,他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连翎,咬牙切齿道:“宸王爷、摄政王殿下别来无恙。”

谁也没想到陈右安会突然动手,就连连翎本人也被这一出弄得来不及应付,等到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背一阵疼痛。

魏琅和卫瑾如在惊讶之余没忘记本职,下一刻齐齐拔剑指向陈右安。

“王爷如今真是威武,两位将军都来给你看家护院,真是御下有方啊。”陈右安没有松手,看了一眼持剑的二人后,又目不斜视的盯着连翎看,他在等一个回应。

“都把剑放下。”连翎说道,递了个眼神让两人去巷口等他。

陈右安的目光是灼热的,自从岁平二年事发后,连翎本能性的选择避开这种赤诚的目光,他怕自己看不清其中蕴藏的复杂与阴虚,他怕多年前的事重演牵连到更多得人。

“说话啊宸王殿下,”陈右安抬高了音量呵斥道,“你在朝堂上不是威风的很吗,这会怎么又哑巴了。”

“陈大人是怕招不来人么,明天你想让御史台那多一道谋害皇亲国戚的折子,还是与摄政王私交过密的暗报。”连翎稳了稳心绪,不卑不亢道。

听到了陈右安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拍了拍手上并没有的浮土,冷嘲着说:“这就给我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都说宸王殿下手腕强硬,今日得见名不虚传,真叫下官大、开、眼界。”

后面几个字他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兄长。”连翎轻声叫道,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陈右安抬手制止。

“殿下的这声兄长我可承受不起,桥归桥路归路,殿下好自为之吧。”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兄长!”连翎连忙追上去,“并非我自持身份不肯去拜见恩师……”

“岁平二年流的血够多了,哪怕我如今荣耀归来,照样也护不了身边的人”,连翎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多谢兄长提醒,无法登门拜访恩师是我不孝,还望兄长转达,他日连翎一定登门谢罪。”

话音刚落连翎就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了起来,陈右安出言后也有后悔,不该用这样的话去伤连翎,可奈自连翎回到王都,根本没往陈、齐二府去过一趟,甚至连半点走动的意思都没有。他看着自家父亲和师父时时挂念,又见连翎如今的行事作风与往日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毫不相同,薄凉的几乎没有半点以前的痕迹。

今日一见,他本喜大于忧,十年光阴荏苒,那个单薄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有无数的话想问连翎。

可是他没想到连翎开口就是一句客套的话,压抑许久的情绪被一股无名怒火点燃,他出手了,但他没想到连翎居然会不做反抗,还支开了自己的人。

“你长大了,”陈右安再说话时已是平日里的语气,又多了些兄长宠溺幼弟的关怀,“京城人情多变早已不覆当年,你如今身在漩涡之中务必诸事小心。”

“兄长也务必保重自己,待我问恩师安。”

陈右安点了点头,“小心些”,随后翻身上马迅速离开。

身在朝局,谁都身不由己。

连翎目送着快马离开,魏琅和卫瑾如又从巷口来到他身后。卫瑾如把韶离剑收回鞘中,摸了摸鼻子说:“吓死我了。”

三人匆匆忙了赴了秦玖娘之约又,隐了身份到了酒楼中,要了二楼临街的雅间。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沿街叫卖的商贩,国家安定内外无患才会有如此景象。

这是驻扎三关的期间少见的景象,只是在边境相安无事,没有狼烟烽火时,落霞关中才会有这番热闹。

朝局之中身不由己者比比皆是,可许多人许多事并非“身不由己”四字就可以草草掩盖的。

魏琅对多年前的旧事知之甚少,茶饭之余连翎解释道:“岁平二年我追查李氏勾结外贼,不顾恩师劝阻,执意要写折子呈给皇上。”

他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其实我的人早就被发现了,我的折子还没等到御前,就被反扣上了勾结外贼、谋反的罪名。”

卫瑾如彼时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对当年的事略知一二,连翎被拿入天牢受尽折磨却不松口承认,君王也对这事迟迟没有处决,直到一年后连翎出狱,如丧家之犬一样被流放到了边关。

“当时陛下已有杀我之心甚至下了圣旨,”手中的酒杯打转,他盯着因此而产生层层波纹的酒面,“圣旨到了内阁被陈缘之陈阁老看到,他不顾年迈跪在了朝晖殿外……”

他说到这哽咽了下,清澈的眼眸中蕴着感伤与苦痛:“苦苦相劝,只求留我一条命。”

岁平二年的王都已然入秋,朝晖殿外的青石板没了暖阳的照射冷的刺骨,年过半百的陈缘之跪在那,愿以命换命但求留下连翎的性命。

那时满朝文武、王府旧故但凡为连翎说过话的,不是降职外放,就是削官为民,这时能为连翎说话求情的已经寥寥无几。他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跪软了君王磐石的心肠,收回了赐死宸王的旨意。

君王没有即刻杀了陈缘之,反而让他自行离去,只是那是他已无半分力气,挣扎了几次都没有站起了,宫娥内宦都只是远远的望着,无人敢上千搀扶。

他那一刻明白了,皇帝不想动手杀他,免得烙下个薄情寡义的口实,惹得天下文人口伐笔诛,史册上留下骂名。

西风起,冷霜雨雪拍打在他的身上,就在他倒在雨帘之中时,齐闻不顾阻拦闯了宫门来到朝晖殿前带走了他。

等到陈右安再见到父亲时,本就年迈的陈缘之几乎去了半条性命,幸得良医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命来。

从那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每逢变天腿骨就一阵阵钻心的刺痛,那日的长跪终究是摧垮了他的身体,这几年得了谢簌黎引荐,医圣为了调理了几次身体才渐渐硬朗起来。

连翎出狱后面明面上是自请去边关,实际就是流放,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和孟鸣风一行七人上路,凄风苦雨崎岖艰路。行到半路连翎骤闻陈缘之被夺了宰辅之位,只留了内阁闲职,齐闻被贬出京城,到边城去训练驻军,而早在此前为他开蒙的大学士方亦、翰林院的一干师长,早就离开王都。

从那起他再无师长的庇佑,必须自己撑起一片天地,让飘摇的王府旧故活下去。

“他恨我是应该的,哪怕是捅我几刀我都无怨无悔。”连翎垂了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烈酒的辛辣灼烧这他的喉咙,近来三餐不定,他的胃口很弱不由的呛了两声。

卫瑾如坐在他旁边,连忙从袖中拿出了帕子:“三哥你别喝了,那有不是你的错,谁也不想这样。”

连翎扯着嘴角笑着,眼眸中带着的是看过这一切荒诞事实的悲怆,他再饮一杯又说:“我以前只知自己牵累了恩师和诸位大人,唐兄曾宽慰,他们是甘愿奉行公理追随于我才如此。经年后我才知道,谢清宫主曾为我奔走,簌黎的兄长也因我殒命。”

他垂目自嘲道:“天下寥寥,芸芸众生,一念之差不知多少人改换天命啊。”

“王爷,别把不属于你的枷锁拷在自己身上了,谢前辈的死与你无关,”此时私下无人,魏琅也不再避讳什么,他到底年长几岁语重心长了说了起来,“陈阁老、齐大人都没有责怪过你什么,他们只是在做自己心中所想之事,没有你的话三关早不知被踏破了几回了,届时皇城哪还有这番景象。”

三人弃了酒水换了新茶,待到过了申时才晃晃悠悠的从酒楼里出来,连翎身上沾了酒气,走路都不稳当,一面不要人搀扶自己下楼,临到了还碰到了店中的盆栽,又搭进去的银子。

一路上连翎走的歪七扭八,若没有卫瑾如拦着恨不得要当场躺下,到了王府闭起门来,又匆忙去请客医官来看诊。

这一切都被有心人记下,递到了绍王府的书房。连崇听着探子的来报,转动这笔杆,不冷不热的笑着,等到探子退出房门,身后的屏风出走出一人。

长靴黑袍一身劲装,正式如今的禁卫军统帅齐阆。

“这宸王日理万机出入不定,今日又莫名奇妙去乌竹巷,和陈右安起了冲突又去喝的烂醉,真是琢磨不透。”

连崇一嗔,又说:“还以为自己是在三关,想闹就闹,不过单看他能整治了内阁那帮老东西就也不是什么善茬。”

“可惜了殿下插在里面的人,本想盯着太子来着,这下全被他拔了个干净,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齐阆看着窗外鸟儿叽喳,手不自主的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殿下且看着他们两相争斗,咱们就坐收渔翁之利。”

“风起潮动,这船由不得他不走,”连崇将桌上未起封的信件直接丢尽了火盆,看着它一点点被火焰蚕食,“太子如今已加冠成人,父皇却又封摄政王,明摆着是打了东宫的脸。”

齐阆撩袍坐在席上:“皇后与陛下虽是少年夫妻,可太子并不出色,恩宠远不及殿下。”

“以师父所见我这位皇叔如何?”绍王与连翎并不亲近,可他年少读书时听开蒙师傅提起过十年前有位名满京华的宸王殿下,年少成名是百年一遇的天纵之才。

“我略看过他行军的战报,的确有将帅之才,可治在国理政臣以为不然。”齐阆领禁军统领之职数年,他虽不参议朝中事,却对内阁、六部了如指掌。

“宸王虽年少成名,可他毕竟远离朝堂近十年,他熟悉的重臣官员具已不在,就算陈缘之曾是他的授业恩师,可陈阁老已有致仕之意,除此之外朝中并无半分助力。”

“行军打仗毕竟与治国理政不同,就算陛下此时将禁军交与他手中他也未必节制的了。”

齐阆的话可谓一针见血,自宴前一场比试后,绍王虽当时露出不虞之色,可事后并未有半分消沉:“我看过他以前写过文章,的确见识不俗,可本王到觉得天命之才这个说法有些不妥了。大越有名的鸿儒名师为他授业,但凡不是蠢才学上几年也能小成,我从未听过我这位皇叔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讲师们也总拿他的勤勉来激励我们这些小辈。”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据说太后生产父皇时伤了气血,怎得二十余年后又得了我这位皇叔呢?且古人云‘郑伯克段于鄢’,武姜不喜庄公寐生,到这怎么反过来了呢。”

“理不同常——必有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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