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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东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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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于谋算之徒,从不在意运用的是何等手段,也不在意合谋者是何许人也。因利而来,避祸而去,从不在意情义二字。

这也就意味着有的人一辈子都在为利筹谋,有的人却闲云仙鹤坦然自若。

连衡出宫之后并未归府,而是掩人耳目去了一处别院,此处的主人显然是知道他要来,门房并未多加攀问。屋中灯火并不明亮,当连衡迈入屋就见正中背对着他的是个高大的男子,脸埋在阴影之中并未得见。

只是连衡却像认识这人一般,拱手道:“皇长兄,别来无恙。”

此言一出尽然道出了这男子的身份,他就是年节后入京的平郡王,曾经的太子连歧。

当年废皇后与佟贵妃斗的如火如荼,连歧每每看到贵妃所出的恒王都没有什么好的脸色,还仰仗着太子的身份欺负了他几次,如今两人地位相调,也不知是不是连衡分外大度的缘故,两人居然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连衡此次到访才不是与故人叙旧,局已然布好,鱼也落入网中尚在挣扎,连衡不免洋洋自得,此番正是来转述今日宫中的情景。

“你我兄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随着慵懒的声音传来,那人转过身来进入烛火照明之处,露出了面容来,倘若谢簌黎在此必然会认出这张脸。

这人居然是上元节前与她同入京城的白旋!

禁军来的时候连翎并未慌张,只是交代卫瑾如叫他不要轻举妄动等着谢簌黎回来。

他与齐阆不睦,此番齐阆领命上门对他并没有好颜色,只是齐阆为人正直并未趁机落井下石。

只是来到宫中却不见绍王,立于一侧品味着这场面的是恒王。

御前奏对听闻罗真吐露所谓的“真相”,污蔑他为舞弊之案罪魁祸首之时连翎的心凉了大半,他扯着嘴角笑着,眼中却尽是失望与黯然。下俯的罗真也早已无当日不肯低头的骨气,带着镣铐的他一声声磕头求饶,指着连翎唾骂宁贼奸臣。

有这等好的局面恒王少不了落井下石:“父皇,此案既已明了还请父皇决断。”

“恒王殿下武断了,”立于一侧一直未开口的刑部尚书乐都仁突然言道,“宸王殿下并未承认,如何能算明了?且证据链尚不完全,仅能凭此人一言之词轻易定当朝摄政王之罪。”

太子也附声道:“儿臣也以为不妥,还望父皇明察。”

“乐大人执掌刑部这么清晰的案子怎么能说证据不足呢,”何忠诚唱和道,“莫不是您与宸王殿下有什么……”

“何大人慎言!”连翎截断了何忠诚的话,在指责声跪下直言道,“陛下,臣不敢自辩无罪,只是臣未曾做过之事便不会认下,若何大人硬说此案是臣所谓那还请大人拿出证据来。”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就连上座的连衾脸色都缓和了几分,他说:“阿翎先起来,现下并未定罪你不是犯人,只是奏对而已不用跪下。”

“陛下!”何忠诚眼见皇帝心软,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此案若不严查恐会伤了天下学子的心,宸王殿下咬死不认,可若就此放过难免生变,臣请求先将其捉拿下狱,仔细详查。”

“儿臣附议!”恒王倏然下跪,又将场面推入焦灼。

当年皇帝不由连翎分辨半句便将他收押下狱,事后的详查也只是一遍遍在他身上动刑,想要逼迫他认下罪状,如今旧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穿影而过,身上仿佛被抽走数跟骨头一样。

胸口中气血翻涌如同业火焚烧一般,而宽阔的大殿中却是刺骨的寒凉。

眼见连翎脸色不好太子想再出言,却被乐都仁递了个眼神拦下,处于正中的连翎已然起身,言语还是如常的平静道:“陛下,臣自认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先皇临终所愿,一直奉公忠君未曾忤逆叛国,臣在军中数年战场上刀剑无眼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只是臣不曾想过自己躲的了敌人的长刀,却敌不过自己人的暗箭。”

诸人皆是一愣,谁也不曾想连翎会就着话头说起了旧事,谁人不知他曾是勒马定国的将军,何忠诚眼见形势不利,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你这是狡辩!企图蒙蔽君心!”

“陛下若觉得臣欺上瞒下,勾连朝臣,敛财求荣,大可以削了臣的爵位,将臣贬谪回那边境苦寒之地,”连翎扯着嘴角笑着,眼中尽是狷狂全然无了往日的恭谦,“臣宁愿死在马蹄之下,倒在沙场刀戟之中,也不愿与这等小人虚与委蛇,凭白受这等屈辱!”

“宸王慎言!”听着他这狂妄之言,皇帝怒而呵斥道。

只是连翎全然没有要慎言的意思,自顾自的将这些话砸在了每个人心头:“当年臣被李氏一族污蔑入狱……”

当年之事乃陛下逆鳞谁人敢轻易体积,九五至尊瞬间变得脸色,指着连翎道:“大胆!”

“臣也曾喊过冤枉可无人理会,反而只遭酷刑加身。”

皇上将案上的奏章笔墨一股脑推到地上,拍桌暴呵道:“连翎你是想造反吗!”

“臣未曾做过之事便不会自认,若何大人想讨个结果那就自己来讨,如若陛下想再行当年之事臣受着就是!”等到连翎从容不迫的说完了这些话,大殿之上已肃然无声,谁也不敢轻言生怕再触怒龙颜。

皇帝被气的哆嗦,被内宦扶着坐回到龙椅之上,他攥着扶手上雕龙的花纹,脸色比连翎还要难看几分。

承圣帝自病后甚少这样雷霆大发,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少缓了缓,居高临下的看着桀骜难折的连翎,心中不由泛起一股寒凉,他刻薄的唇中吐露出两字:“跪下。”

自回京后皇帝对连翎一直宠爱有加,每逢召见不是赐座就是让他不必行礼,每每不是称“皇弟”就是唤他“阿翎”,像今天这般直呼他大名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连翎也知自己这番话有诸多不妥之处,双膝落地却不弓身,挺直的腰背之下是宁折不弯的傲骨。

皇帝面色沉重看着阶下的人,冷冷地说:“朕对你宠爱过了头竟让你不知什么是尊卑,看来太后那日罚你罚对了。你不是想受着么,好啊,且就在这跪着,什么时候知道尊卑,知道该怎么和朕说话再起来!”

“都退下吧!”说完皇帝拂袖离开。

不等何忠诚再开口内宦一句“陛下起驾”,就将诸人挡了下来,只留下这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连翎跪在中央显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这时候一直在陛下身后仿佛一座雕塑的禁卫军统帅齐阆终于开了口:“诸位大人先请回去,陛下改日会再行宣召的。”

殿中一时间独留下跪在其中的连翎和出门后又溜回来的太子连泽,他抱了件斗篷给连翎披上,虽然四下无人却还是压低了声音说:“皇叔今日有些莽撞了,日后定要谨言慎行。”

太子千金之躯能做此事已是各位宽厚,连翎拱了拱手道:“蒙殿下教诲,臣知道了,天色已晚殿下还是快些回宫吧。”

连泽起身临行前在他旁边道:“父皇去了母后宫中,切莫赌气。”

没头没尾的话旁人不晓其中何意连翎确实知晓,果然没过一会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徐徐而来,还抱了薄被暖茶请他到后殿休息。后殿安置着美人榻是皇帝小憩时所用,连翎并不靠近只是蹲在角落捧着热茶暖手。

他知连泽的话是何意,他是怕自己辞绝不受硬要挨过去,毕竟以他之前的种种所谓,在外人看来他是个绝不肯低头的脾气。只是连泽到底涉世不深,他今日的话真假掺半,皇帝也顺着他的本意演的下来,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解此困局。

他将薄衾铺在地上,自己合衣躺了上去,空阔的大殿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夜晚穿堂而过的风偶尔呼啸着,若他不是曾征战疆场数年,怕是也会被吓破胆子。

他盯着房梁看着,心中思量着案子,现在他是局中人皇帝不可能让他涉入案件调查,只是现在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他,纵然乐都仁是刑部尚书,可舞弊之事到底事关礼部,何忠诚与他平级两方互相掣肘之下,又有恒王在背后推波助澜,乐都仁何难寻到有力的线索。

而如今他这个皇亲贵胄成了最大嫌疑人,这事也不是单单一个刑部所能解决,内廷、宗府乃至陛下怕是都要过问此案,若真的查不到别的线索,而罗真又咬死是他,那就是皇帝想保他也保不住了。

毕竟天下之大难堵众人悠悠之口,怕到最后他也只能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

对方想要对他下手的意思很明显,皇帝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此案暂时搁置,可这终归不是办法,最重要的还是证据。

可现在偏偏没有证据。

薄被难阻石砖的寒凉,他只觉得丝丝寒意侵入身体,他裹了裹太子给他的斗篷,不由想起了山月居的床榻来。

他彻夜不归,簌黎怕是也不得安眠,连翎如此想着不免黯然,这番居然还要谢簌黎为他竭心忧虑,想要求个安稳都难得。

更深鼓漏,一切陷入无尽的寂静之中,连翎辗转反侧,也不知是心有所牵挂,还是寒凉阵阵的原因始终难以入眠。当初在三关之时,每逢寒冬腊月军帐中的含量只会更甚,行军的床榻也不比石板舒服多少,虎狼环绕之下却能挨着枕头就入眠。

因为他知道就算危机四伏,可会他人为安枕的他示警,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一但闭眼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这座宫殿在长乐帝驾崩后只会让他觉得孤寂可怖。

临近天明,连翎卷了被塌重新跪回了殿中。

这天没有早朝,皇帝自然不必早起,而宫人们却是照旧进出洒扫,大开的殿门未等阳光慎入一股早起的寒风先让连翎打了个的寒颤。

他跪的笔直,像一棵遒劲的孤松,与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

宫人们继续打扫着,不时打量这位声名赫赫的摄政王几眼,几个大胆些的还小声嘀咕两声,却全然绕过了他下跪的地方,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天堑将其隔开。

天光彻底大亮后又过了近半个时辰,皇帝身边的内宦才迈着碎步进来,站在阶上捏着嗓子尖声细语的说:“宸王御前失仪,实为不敬,陛下念其劳苦不做重处,暂夺其摄政之权,闭府思过,以观后效。”

待到内宦说完最后一句,连翎叩首道:“臣谢恩。”

殿中人个个审视夺度,知道这回摄政王是惹恼的陛下,无人敢上前搀扶,连翎手撑着地活动了下几乎没有知觉的膝盖,勉强站了起来,冲宣旨的内宦拱了拱手算是谢过,随后自己慢慢挪出了殿外。

萧墙之内风波一日不息,宫装钗环的宫人捧着御品还不忘向连翎躬身行礼,宫中人人低头垂目,能信步闲庭的行在路中的都是能撼动天地的大人物,这是以前太后身边的公公对他说过的话。

白玉石板被冲刷的光亮,连翎步子不快回望高升起的太阳仿佛看见数年前的深秋——

那时陈缘之为求皇帝放过连翎一条性命,久跪与殿前苦苦哀求,凄风苦雨天凉寒秋,年过半百的老臣几乎可以说是豁出性命来求的他的平安。

最终帝王松口同意放连翎出狱,可却没让人扶陈缘之起来,狠心的帝王想将他无声无息的除去,让他从此消失于人世间,只化为历史长河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性命。行有前禁军统领齐闻相救,违逆圣意将陈缘之救出宫去才换来了他的生机,然齐闻此举正惹恼了皇帝,从此罚没为庶人,还险些给世代忠良的齐家盖上污名。

灰蒙蒙的石柱上似乎覆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污,是数年皇位更替之下留下的骸骨凄凄,刺目般的血红浸满了连翎的视线,直至他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才回过神来。

前面就是宫门了。

连翎踉跄着奔了过去,他想逃离这个“吃人”的血窟,远离那满目疮痍的杀伐血路。

宸王府的车架早就等在宫门前清,姜梁正在前焦急的探望,见到连翎出来忙迎了上去,扶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上早已备好热汤薄衾,姜梁赶起车架像远离宫城的方向驶去:“殿下您先暖暖身子,一会就到府里了。”

一出了宫城连翎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倚靠在晃动的马车中却也觉得舒心,扯过薄衾盖在身上,心中却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绾绾没有来。

他本以为可以一出宫门就看见谢簌黎的,可她却并没有来,不过转念一思量她的身份多有不便,还是少道到这宫禁前的好这,左右一会回府就能见到不差这一时半刻。

就在他闭目养神时,马车突然停顿少许随后一人掀帘窜入马车之中,连翎的反应比平日慢了些,不然此刻已动手要取卫瑾如的面门。

见连翎睁开了眼,卫瑾如忙道:“三哥没事就好,我们可担心了一夜。”

卫瑾如说得什么连翎并未用心去听,他的目光全投向了麻绳捆着的几个纸包,鼻子尖的他不难辨认出里面都是草药,一想到那苦涩的味道他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府中不是有药材吗,怎么又出去抓?”

自连翎回京后病情一直时断时续,皇帝赏了无数药材,谢簌黎入京后更是悉心为他调理,府中药材的种类比药铺不逞多让。

显然卫瑾如是知道他的心意,忙解释道:“这不是让你喝的,这是谢姐姐给你配的药浴,驱寒用的,谢姐姐说府中药材品质都是上成的,做药浴不用那么好的,这才让我去抓点便宜点。”

半日没见连翎卫瑾如话不停:“王爷你还是多注意身体吧,你看咱府上的药材都能开间铺子了,我看要不是咱王府不临着主街,谢姐姐估计都能直接能在正厅坐堂了。”

“你还编排起我来了,管好你自己的事,”连翎捏了捏拳头以做威胁,不过一听不用吃药心情立马转好,“说起来你谢姐姐呢?”

“谢姐姐一早就出门了,应该是去找线索了吧,”看着连翎递过来的眼刀,卫瑾如撇了撇嘴,“我也是猜的,大哥二哥都在我可不敢多说话,昨夜谢姐姐和二哥出去下半夜才回来,今日一早就又梳妆出门了。”

“她没说去什么地方?”连翎问。

“没说,她还是让凌青赶了马车就出门了。”凌青是连翎从三关带来的亲卫,原本就认得谢簌黎。

“谢姐姐真的是费尽心力,昨日府上都乱成一团了,好在有谢姐姐撑着才没出什么乱子。”卫瑾如将昨日的事一五一十的同连翎讲了。

听罢连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是喜是怒?”

“瞧不出来……”卫瑾如略一思量,“昨夜和二哥出去回来之后谢姐姐就没怎么和我们说话,今早也只有立春姐姐进山月居送了趟点心,但好像没动就原封端出来了。”

话到此刻也到了王府,卫瑾如挥手示意围上来的人退下,一遍道:“先让王爷回莞园休息,有什么事稍后报于我。”

“殿下没事就好,小人立刻回复去禀报老爷。”陈府的人一早便来等候,看到连翎无事忙道。

连翎颔首道:“多谢恩师挂怀,只是连翎如今是戴罪之身不便出门,改日再登门致谢。”

山月居的隔间中早已烧好了热水,姜梁按照卫瑾如的嘱咐将抓来的药材撒入热水之中,取了干净的衣衫侍候着连翎沐浴。

除却外袍之后连翎进了屏风之后,隔着这一层遮挡继续解着衣裳:“你先去跟姜伯说一声我没事,让他不必记挂,此外我现在待罪闭府,照理来说是不许人入府的,可孟将军他们都在府上住着难免不会有同僚上门,切要分辨清楚不要延误大事。”

“还有若谢姑娘回府,无论我是否在休息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殿下。”

姜梁领命退下之后,屋中就余下连翎一人,他从不肯外人侍候他沐浴,其因还是解下那层里衣后露出的伤疤,深浅不一的伤痕布满了他本不宽阔的脊背,显然他愈发的单薄,他整个人浸在水中,热水裹着皮肤发烫将冻起来的血重新融化。

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备了茶水点心,适才姜梁也说先叫他垫垫肚子,只是他现在泡在水中,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连翎的睡意消散,哗啦的水声落入才入门的卫瑾如的耳朵,他隔着屏风询问道:“没睡着吧?”

并非王府中却这笔修木门的银钱,拆了重换个新的都绰绰有余,只是连翎觉得这门有声音也好做的示警,省的晕乎乎的不知有人入内。

连翎满吞吞了回了句:“没有。”

又接了一句:“忙完了?”

卫瑾如在屏风外坐下和连翎闲聊着:“暂时没什么事了,你吃东西了吗?”

“吃着呢。”连翎端起杯子喝了水,才又拿起点心来咬了一小口,他神思有些倦怠不愿多说话,“咱们府上应该有生意好些且离府上近的铺子吧。”

王府周转并不单靠连翎的那份俸禄过活,宸王府原本就有分封的食邑在,此外还经营着几家铺面,只是连翎甚少过问。

打理王府的卫瑾如倒是清楚,他说:“有那么两三家,生意不算太好,但也还说得过去。”

“你先挑一间合适的,过两日我在问问簌黎愿不愿意开个铺子。”谢簌黎是医者,行医问诊是她日常所行之事,她与杨家合伙开了药铺自然也是有想把不寒宫的生意做到京城来的意思,只是不寒宫处境尴尬她不方便亲自开铺子罢了。

当年在三关之时谢簌黎义诊行医的情景连翎是见过的,能以一己之力救数人于困苦是谢簌黎心中所愿,她无悔,他亦无悔。

等泡完之后他换了衣衫从里面走出,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修饰了他棱角分明的脸,褪去了几分凛然。沐浴的隔间就在山月居中,推开另一扇门转个小角就是连翎安栖的卧塌,再往里是中厅也是整个山月居的门面,再往那边去就是谢簌黎的小间。

夜间时分两人独处之时,若连翎还在书房处理公务那谢簌黎就会在一侧看书,然后再一起回山月居中休息。晨起习剑,一同在中厅中用膳,随后连翎再去内阁上职,一切平淡如水,虽然没有三关之时的那边肆意,却又不失闲适安然。

两个人能在一块,什么都是好的。

回到卧房后连翎却并不着急休息,虽然没跪一夜膝上却还是留下了青紫,他对卫瑾如说:“稍等我一会,我去你谢姐姐那拿药膏。”

前几日不知怎的谢簌黎突然兴起要同立春学绣花,要知谢宫主剑术高超是不假,只是前前练得女工早不知丢到拿去了,水平也就是能将衣服上的破洞补起来。那日上职前连翎还打趣她怕是连彩色的线都分不出来,没成想下了职回来就听说谢簌黎手腕碰到了架子上,腕处撞肿了一片,一向自持“皮糙肉厚”的谢宫主也配了药膏涂抹。

不过她自己配的药膏也的确是药到伤除,用谢簌黎亲自配的药连翎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虽然他们几人相熟,可姑娘家的闺房卫瑾如总不好进去,连翎前去他也并未跟随。

连翎约莫记得最后一次帮她涂完药膏后,是被她收在在妆台上,谢簌黎的妆台上摆着几个盒子,收了不少零散的物品进去,连翎打开最上面常用的一个,果然药膏就在其中。

可当他将药瓶子拿起后,却见下面还躺着个似是装香粉用的盒子,连翎几乎颤抖着将盒子拿了出来,细观上描的花纹后徒然变了脸色,香粉盒子从手中跌落,随着落地声的是一声门响。

动静传入卫瑾如耳中,他也顾不得那些规矩赶忙闯了进来,却见连翎捂着胸口瘫坐的地上,面色苍白。

京城商铺林立,汇聚天下商贾好物,日日络绎不绝。除却独有的偏好,蒙京城中贵人们所喜爱的也就是那么几家,盛名显赫的铺子才衬的上贵人,而他们的社交圈子里再一相互比较,自然又提升了那铺子的名声。

若说京都近来有什么紧要的日子,除了三月登科“一日看尽长安花”外,还有各府夫人举办的诗会、赏花宴等等,再往后还有端阳佳节,女眷齐聚一堂除了结交关系相看姑娘家外,自然还有抖搂一下自家的声明与地位。衣裳、首饰一样都不能甘于人后,以至于这时节就有人忙着丈量新衣。

新任礼部尚书何忠诚的夫人曹氏与何大人不合之事,在京都显贵的圈子中并不是秘密,只是两人是年少夫妻,曹夫人的儿子如今也已外放为官,总不好到了这般年纪再谈和离之事,也就那么凑合着继续过。

今年是何忠诚历任尚书后的第一年盛会,作为尚书府的大夫人,曹氏自然不甘心逊色于人,年节前便于她偏好的江南布庄订好的新花样的料子,昨日新布匹到的消息才递到尚书府上,曹夫人就忍不住亲近出门采选。

料子即要上佳,又要纹样别致,此外她作为正房还需颜色端庄大方,不要那些娇俏的颜色。江南布庄的掌柜亲自作陪,请曹夫人一一验看过新到的布匹,还不是赞扬几句曹夫人的好皮肤。

曹夫人最终相中匹绛紫色瑞锦织金的缎子,掌柜连连夸赞直言这颜色特别衬曹夫人,还出了如何做衣裳的注意,见曹夫人甚是满意还自荐要到后面去把另外几匹紫色的料子拿来供夫人挑选。

今日有笔大的生意,布庄中只有掌柜一人坐守,他去后面拿布料前头也就留下了曹夫人和丫鬟,夫人刚才还选了其余几匹缎子,现下正观反复观摩着适才那匹紫缎子的纹样。

“这缎子真好看,还是夫人眼光好。”丫鬟嘴甜的很,夸赞道。

“布匹虽好,寓意确是不详。”未见人影声音却入,曹夫人应声转脸,进门的是个着浅蓝衣衫的女子,白纱遮面看不清容貌,一双眉眼看不出善恶来。

“恶紫之夺朱也,实为大凶之兆,我观夫人之面不日必有大灾,恐会祸及母族啊。”说话之人正是今日一早出门的谢簌黎。

曹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不由皱眉道:“你胡沁些什么?”

谢簌黎并不在意她的话,自顾自说道:“‘分曹并进,遒相迫些’夫人这祸事并不在外,而在于内啊。相配之人,谋乱附逆,祸延九族。”

有秦玖娘的消息在,谢簌黎不难知晓有关曹夫人的事,她读书不多也就是会看一两笔账本,自从她与何忠诚貌合神离之后,便一直暗中取何府财帛充盈母族产业,由此一来从曹夫人作为突破口未尝不可。

曹夫人凝眉虽面色不改却已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开口道:“哪来的野丫头胡言乱语,什么霍乱什么谋逆。”

她自顾自翻看着面前的布匹,可她的紧张已然尽落谢簌黎眼中:“夫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夫君何忠诚欺上瞒下一手捏造科举舞弊之案。”

“你说的什么不听不懂!”曹夫人的声音陡然提高,抽身就要离去,却被谢簌黎挡在了门口。

“你让开!”丫鬟上前道。

“曹夫人我没有恶意,你若想保全母家就听我慢慢说,”谢簌黎自是气定神闲,将利弊娓娓道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府的大公子是在青州为官吧?青州虽地处东郡,但也算得上是一方富庶之地,升迁回京指日可待。”

“是又怎么样。”曹夫人尽量让声音放的平缓。

“若是何大人炮制舞弊之案还企图嫁祸当朝摄政王,这罪过可就大了,”谢簌黎虽蒙着面,可眉眼中流露出的凛冽还是不由的让人心生畏惧,“夫人对这件事也有些了解吧,您想必也知此案若东窗事发会是何后果,不但令公子官职全无性命堪忧,你母族曹家满门也会落得过兔死狐悲的下场啊。”

“既知是死罪,我又为何要认下这祸事,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曹夫人问。

谢簌黎听了曹夫人的话轻笑了一声道:“这自然不一样,若这件事被别人翻出来,何忠诚犯的罪足矣株连了,可若是曹夫人举发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夫人或许想说你不知此事,”谢簌黎先一步截断了曹氏的话,“你所出的幺子已有功名在身,今年本该下场一试,可何大人硬是不肯。坊间皆以为是何大人信任礼部尚书,若贵公子下场那他就要避嫌耽误的是他的官运,毕竟一科座师的身份关系重大。可真相呢?的确,何大人是怕耽误了自己的官运,他更是怕误了构陷宸王大事吧!”

曹氏何尝不知其中的深浅,当日因何忠诚不许幺子科考之事她还与其大吵了一场,何忠诚挨不住她纠缠,话语急切之中将一二真相吐露了出来。就是夫妻不睦已经,可利益之下两人皆没有想要和离的意思,何忠诚的书房并不避讳曹氏,她听闻此事后随便找了个何忠诚不在府中的时间进去一番,大概猜测是有人想在今科舞弊,怕会牵连到自家子弟。

只是她没想到何忠诚会如此胆大妄为,舞弊之案竟是他一手策划,还以此攀污当朝摄政王。

此时此刻曹夫人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细眉皱在一起,捂着胸口的她撇开了丫鬟的搀扶,瞪着谢簌黎几乎一字一顿道:“你待如何?”

到此自然是有了眉目,谢簌黎恢复了适才气定神闲的语气:“夫人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此时首告才是上策。”

曹夫人冷哼一声道:“若我此时揭露何忠诚所行之事,岂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若是苦主肯向陛下求情,您觉得会怎样?”谢簌黎轻笑道,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这事若发生在承圣帝才登基时,势必会雷霆手腕绝不姑息,可这两年也不知是不是缠绵多病的缘故,正值鼎盛之年的承圣帝居然缓和了下来,从启用温厚平顺的乐都仁当刑部尚书,再到减轻刑罚,一切都向太平之治发展。曹夫人虽然没读过那么多圣贤书,可她到底也是大越子民,生于国土数年背后又有母族势力,也知略知晓些朝堂变化,若摄政王肯亲自求情自然可保全身边人。

眼见曹氏有所犹疑,谢簌黎道:“若夫人肯举告何忠诚行舞弊之事,我保证不会牵连到夫人,而且夫人大义灭亲首告有功,说不定还会名留青史引为乐谈呢。”

曹夫人上前一步,肃穆道:“其他的不必了,只是我有一问,你是谁呢?”

“我?”谢簌黎轻笑一声,仿佛早就知道曹夫人会有此一问,“夫人心中已然知晓何必明知故问呢?”

说着她走出了店面:“夫人大义在下敬仰,今日夫人采买布匹尽算在在下账上。”

门帘归于静止,掌柜的又从后面出来,继续向曹夫人推销着台上的布匹,仿佛适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大梦。

曹夫人掀开帘子只见阳光洒满街道,路上行人熙攘车水马龙,四下望去却已然不见那人的影子。

谢簌黎绕过两条街道寻到了将马车停在暗巷中的凌青,坐在车辕的他叼着跟随手从路边拆下的细草,见谢簌黎到来,忙跳下车辕替她撩开车帘。

“姑娘此行可顺理吗?”车马从暗巷中赶出,凌青一面抓着缰绳一面问道。

车厢中的谢簌黎摘下了面纱,连同着外袍一起塞入了包袱中,又重新换上了一件广袖罩衫,顺带着重新改了发髻:“一切进展如我们所料,曹氏是知道内情的。”

“辛苦姑娘了,适才碰上了府里的弟兄,王爷回来了。”凌青禀报道。

“嗯,咱们也回府。”

凌青得了命令赶着马车向王府的方向而去,他们并不是直接走最近的路回王府,而是到旁边的街巷绕了一圈,确定无人跟随后才重新踏上了回王府的主路。

到了半路恰好到了坊间商贩聚集的地区,可好巧不巧不知哪一府的马车翻在路中,正堵住了谢簌黎他们的去路。

凌青勒住缰绳对谢簌黎说:“姑娘前面堵住了。”

谢簌黎撩帘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说:“唉,坏事做多的必有报应啊。”

凌青知道谢簌黎这话是在说笑,跟着一块打趣道:“可不是,看来咱们歹让王爷请咱们好好吃一顿才行,不过若不堵路平日里驾车也看不见这路边有这么多好玩意,姑娘快看那还有捏面人的呢。”

谢簌黎顺着凌青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木车上摆着几个活灵活现的人偶,后面的手艺人正持着工具仔细雕琢着手中的面团。

她欣然一笑继续往四周看去,旁边还有各种卖货的,糖葫芦自然是最常见的甜果,一路看过去却见个带着长帷帽的姑娘站在路口,脚下摆着两个竹篮似是卖帕子的,可与旁边的生意兴隆不同,那姑娘的摊钱并没有什么人光顾,反倒周遭有不少人指点,有些人甚至还冷言挑逗。

“那是什么人?”谢簌黎皱眉问道。

凌青比谢簌黎平日里出门多些,瞧了两眼后道:“那是炽平候府的大小姐,天暖后顾大小姐一直在卖帕子,据说候府入不敷出她只能以此补贴些家用。”

闻此谢簌黎不由冷哼一声,旁边那些冷眼的旁观者在她眼中,显得是那般无知,她说:“官爵之家一不剥削民众,二不强占民田,靠自己的手艺赚钱怎么还落到这般境地。”

凌青汗然一时不知从何而语,他说:“虽然大越民风开放,可士农工商,商终究为下流,更何况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平民百姓尚有所顾忌,世家大族更是不屑不耻。炽平候府当年也是举重若轻的存在,顾候镇守北境之时嵘国退却百里焦慕不敢言战,如今墙倒众人推,炽平候只是空有御赐的爵位再无当年的风光了。”

南境之行谢簌黎见过老国公的风骨,等她明理晓事之后却也只能在他人口中听说炽平候当年的荣光,她何尝不曾感慰侯爵夫妇的忠肝义胆,现如今英雄末路,儿女居然落到任人羞辱的地步。

想到这谢簌黎不由觉得心寒,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她是何等的幸运才得以潇洒的活在这人世间。

抽神思量的这一会,顾府大小姐身侧已然多了几个胆大的“恶徒”,凑在她身前谁着什么,还试探着将手伸向她的皓腕,顾小姐抽身欲走却被那伙人团团围住。

道路在此刻恢复畅通,谢簌黎却跳下了马车道:“你先回府去,不用管我。”

“姑娘!”凌青何尝不知她要干什么,却欲言又止。

谢簌黎挥了挥手道:“放心,我没带剑不是去打架的,先走吧别挡路。”

说吧她略施轻功,绕开人群向顾小姐而去。

还未到近前谢簌黎就听见周遭人群中传来的污言,同为女子却从口中骂出些粗鄙的话,大多都是说未出阁的女儿家不知检点和羞耻。

走进之后恶徒所言更是下流,更何况顾小姐还是个久居闺阁的姑娘,一时间举然无错只能极力忍耐着。

将门之后也并非人人都是能拔剑出鞘,并非出身候府就一定要手握刀枪,谢簌黎三两步上前也不顾忌路人异样的眼光,在离为首的恶徒还有三两步时突然抬腿,只踹向那人的后腰。

那谢簌黎这招是随连翎在军中学的□□,她力量不够所以攻击时会更注重巧力,以此击弱也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那人趔趄而跪,旁侧恶徒见来者居然是个姑娘也不由恶然,只是谢簌黎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几个推手下来将一行恶徒放到,引来满座哗然。

她面色不改只道:“诸位热闹也看够了,不想添麻烦就走吧。”

恶徒见她武功不差,不敢擅动嘴上却不饶人:“哪来的小娘们多管闲事,只要你爷爷我是谁……啊!”

谢簌黎懒得听他多话,直接回赠了一记,拎起脚下的篮子,将顾小姐拉倒了旁边的巷子中。

她解下蒙面后对顾小姐颔首道:“事出突然,有所唐突,还望小姐勿怪。”

顾小姐虽对适才的一切惊讶不已却已然道:“多些姑娘出手相助,绛心在此多谢了。”

早年父母居丧,候府因谋反之名被冤抄家,掖廷几载她不得不拉扯着幼弟艰难生活,幸得老天有眼,为父母之名平反。爵位恢复却已然没有当年的光景,那时小侯爷尚且年幼,她不得不得用自己的的肩膀撑起空壳般的候府。

经年累月早已见惯了人间冷暖,以至于她的迟迟未嫁都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谈。

看着她苦涩的神情谢簌黎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安慰,她蹲下轻抚着篮中的帕子说:“小姐的帕子绣的真好,不知可否卖于我?”

她见顾绛心犹疑解释道:“我最近正好在学刺绣,却怎么也修不好,小姐卖于我正好让我做个参照,也好让我选几方上品送与交我刺绣的师傅。”

“大恩不言谢,姑娘既有用得到的地方不妨拿去。”顾绛心语调轻柔,温和的如一块润玉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与明事理的人讲话自然不需要前瞻后顾,更何况顾绛心又不是娇柔造作的小女儿,独支候府的数年间将她的心磨砺的有着非比与常人的强大。

对她不做隐瞒才是上策,如此谢簌黎说:“生而立世自有窘迫之时,今日我帮顾小姐渡过此关,她日小姐也可将这份义再与别人。”

谢簌黎并非注意到自己的错漏,只是顾绛已然将她称呼的“顾小姐”收入耳中,她不由疑惑眼前人如何得知她的身份,此番接近是否另有所图。

并非顾绛心胡乱揣测,只是炽平候到底是天子授爵,当年在朝堂之上也是举重若轻的存在,饶是如今也仍然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只要炽平候府在一日,曾经在顾家夫妇麾下效力过的将士们就回有所偏靠,更何况她外祖家还是镇守南境的端国公姚勰。

虽是如此所想只是顾绛心并未露出别的颜色,只是说:“幸蒙此恩,无以为报,敢问姑娘姓名,家在何处?”

“在下姓谢,江湖中人居无定所,”谢簌黎并不想给她平添麻烦,只是说,“在下曾在寒城与老国公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唐突还望不要给小姐带来困扰。”

话到此处算是解开了顾绛心心中的大半困惑,谢簌黎将她送回候府后才离开,还说若与烦难可到杨记铺子寻她。

离开之后,原本抱着少管闲事行坐闲散态度的谢簌黎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相助与顾绛心,炽平候本就是瞩目的存在,她原本不该为处于风口浪尖的宸王府添这桩烦难事。只是不知是眼见忠魂埋骨他乡地,老将跨马孤苦寒,心中难止热血,还是因她气量小,见不得与她同为女子的顾绛心横遭世人白眼。

谢簌黎不由思量,她身为女子却能活的如此洒脱自如,不单因为她的师父是谢清和医圣,身负武功能游戏于江湖,心怀道义才能立于世间。她知道自己为得是自己而活,而不是只依附男子的附属品。

倘若她不曾遇见连翎,或许她会一人一剑终老此生。

如此心不在焉的在路上走着,并未注意到身旁路过了什么人,也无心在闲看天上的流云,直至有个人喊住了她。

“白姑娘,许久不见。”

听到这个称呼谢簌黎不由一愣,在看见眼前的人是白旋后才回想起来,她是与白谨歌想称兄妹入的京城。

她连忙回神,屈膝行了个礼:“白公子。”

“你怎么自己在这闲逛,没有家丁跟着吗?你家兄长呢?”白旋还是如上次相见那般,锦衣华服衬的他神采奕奕。

撒一个慌总要有无数个慌去圆,谢簌黎不由暗叹自己今天真是倒霉,可也只能故装淡然道:“姑母请了绣娘要教我们姐妹刺绣,我便出来先买些花样参模一下。”

她这谎扯的心虚,声音小了下去倒真有种见外人时的怯怯。

白旋点了点头,笑着说:“是这样啊,这街上人多,不如我送姑娘一段吧。”

谢簌黎暗叫不好,两忙扯言遮盖:“不敢劳烦公子,我还要去……去买些糕点。”她抬眼看见了路边的铺子,随意说道。

“这条街上的致珍斋点心做的不错,我吃着甚是味美,姑娘不妨一试。”白旋热心道。

总是推辞也是不妥,谢簌黎只能点了点头,随着白旋同往致珍斋去。

白旋这次出门也带着几个仆从,只是见他二人说话并未上前,两人同入铺子时那几人也守在外面并未上前。好在谢簌黎是头一次来这家铺子掌柜的不认识她称呼上总不会错,包了几样点心后在路口与白旋告别。

转过巷子后谢簌黎确定身后无人,才敛了行踪纵身越过墙院进入另一坊市,随后越檐攀屋绕到宸王府的后墙。

角门有人留守,谢簌黎敲了两声角门就打开了,谢簌黎瞅着无人侧身进了院子,对守在门口的小厮吩咐道:“把门锁了。”

莞园没有厨房离着后厨却也不远,谢簌黎将点心拎到后厨装盘,让厨娘等着几位将军回府送过去都尝尝。

只是打开纸包时谢簌黎才发觉,这整粒蜜豆做陷的酥饼明明是连翎的口味,她已经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跟着连翎而改变了。

致珍斋前的相遇并不是白旋刻意为之,在目送谢簌黎离开后“白旋”嘴角还是挂着那抹似有似无微笑,旁边的侍从这才上前问:“主子,要派人跟着吗?”

“不用,”连歧挂着的笑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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