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送他们出去吧。”

陈子谦恭声应是，做出请的动作，周小玉几人自觉地往门口走去。

见男孩依然站在原地瞪着张先生，陈子谦也来了脾气，上前拽着男孩胳膊便将他带到门外去。

男孩一边叫着，一边挣扎。陈柏嘉闻声探头看去，见周小玉几人都出来了，不由松了口气。

周小玉一出门便看向陈柏嘉，见他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暖，含笑着向他比了个手势，又示意自己在外面等他。

陈柏嘉冲周小玉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仍在叫唤的男孩，是个生面孔。

听周小玉刚才在屋里说的话，想来这孩子是家里好不容易盼来的男孩，平日里定是不舍得他干农活，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才纵得如今的性子。

“你们全进去吧。”包括陈柏嘉在内的六个人闻声便向门里走去。

陈柏嘉见几个小孩若有若无的跟自己保持着距离，索性走在最后，悄悄地打量着周围，这间屋子想来就是张先生平日读书睡觉的地方，虽然不大，却处处透着温馨。

阳光透着窗户照在土炕上，土炕的一侧放着箱子，另一侧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零散的放着几本书。

木窗下放着桌椅，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张先生一手握着笔，一手轻敲着桌子，见几个孩子进来了，便放下笔，说道：“说说你们家里情况，不可说谎话。”

张先生清楚地知道这间学堂创办的意义，以前这附近的孩子们想读书都要到县城里，不提笔墨纸砚，连吃住都是个问题，即使是村里的富户也供不起一个孩子在县里读书。

而现在有了这间学堂，凡是家里有条件的，都会送孩子来学堂考试，看自家孩子是不是读书那块料。若真有读书的天赋，家里人咬咬牙，供个读书人出来，收到的回报也大。

虽说张先生是被聘来这里教书的，不过学生们的束脩都归张先生，收什么学生自然也是他说了算。

好比刚才的男孩，前两个考核都通过了，但他是瞒着家里人偷跑过来考试的，更何况他家里男丁少，若是真让他来读书了，反倒是害了他们一家。

张先生也不反对女孩来这里识字读书，若是她们通过考试，家里有条件也赞成她们考学堂，自己为何要做那恶人拒绝她们呢。

“先生！俺叫王河子，俺爹娘说了，俺是家里最聪明的，他们就想让俺来这认几个字，学点本事，等俺学会了回家还能教弟弟和侄子们。”

王河子眼珠子提溜一转，又说道：“先生，俺家拿不出束脩，不过俺娘给先生留了好多鸡蛋，还和嫂子们给先生做了套衣服，还有鞋子，俺娘她们手可巧了，俺爹和哥哥们还给先生抓了几只野兔子，捕了好几条鱼。”

陈柏嘉听了不由得咋舌，这一大家子可真是团结。

张先生听后点了点头，在纸上写下王河子，又将目光移向下一个人。

几个小孩磕磕巴巴地说着家里情况，张先生又在纸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等到陈柏嘉时，张先生才注意到这胖男孩竟是自己那天散步偶然碰到的孩子。

陈柏嘉说着家里的情况，张先生面带微笑地朝他点头，在纸上写下陈大宝。

张先生站起身，将写上名字的纸张整理好，“走吧，我们出去吧，你们都饿了吧？”

见张先生问话，几个小孩争先恐后地抢答着，“不饿不饿，先生，俺能来这读书吗？”

张先生微笑不语，带着几个小孩往外走去。陈柏嘉没有上前围在张先生身边，而是走在后面。

周小玉等人都在学堂院子里等着最后的结果，见张先生出来，纷纷将目光移向张先生。

陈子谦见张先生对自己点头，便推开了学堂大门。

随着大门开启，张先生带着孩子们走了出来，门外原本嘈杂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

学堂外依然围着不少人，没地方站着的，就找个大石头上去蹲着。

农家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乐子，好不容易等到学堂考试，大家都想看看最后谁能进这学堂读书。

陈柏嘉和周小玉站在最后，刚想抬头寻找王婆子的身影，就见她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正冲自己摆手呢。

若搁在平时，王婆子早上前问陈柏嘉考没考上了，可此时，王婆子见张先生站在最前面，出于对读书人的敬畏，让王婆子硬生生忍住了。

“我给大家念一下，明日来学堂读书的孩子。”在乡下生活的这几年，张先生跟附近村民们早就习惯了说大白话，这样他们能听懂，自己也不用费力解释。

众人一听重头戏来了，更加不敢出声，有的人恨不得气都不喘了。

“陈大壮。”

“周小玉。”

张先生每念一个名字，众人就要小声议论一会，看这孩子是不是自己村的，若是自己认识，更要吹嘘自己早就发现这孩子聪明。

王婆子双手合十，眼睛紧紧地盯着张先生，嘴里不断念叨着保佑。

陈柏嘉见王婆子紧张的样子，不免想起自己前世高考出分前，父母也是一样紧张的在屋里直转圈。

“陈大宝。”

张先生念完陈大宝，便将纸张收了起来，意味着结束了。

王婆子一听到自家老儿子的名字，不由瞪大双眼，手不自觉地掐着旁边人的胳膊。

旁边的男人顿时惊叫出声，“陈嫂子你这是干啥呀！疼死我了。”

王婆子哪里管他疼不疼，又摇着他的胳膊喊道：“哎呦！你听见没，我家大宝考上了，明儿能来读书了！”

“啥？真是你家大宝吗？我记得李家村也有个叫陈大宝的小孩，是不是那孩子今天也来考试了？”

王婆子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李家村那小子都快说媳妇了，还读什么书，指定是我家大宝。”

男人依然一脸不信，谁不知道水泉村陈家的大胖小子天天懒得像一摊烂泥似的，他要是能考进学堂，自家那几个臭小子都能考中状元了。

男人在心里嗤笑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这附近谁不知道王婆子护犊子又不讲理。

陈大宝的名字一出，在场众人皆看向王婆子，早前看到她带着她家的大胖儿子过来考学堂，都当成笑话来看，谁能想到陈大宝这名字还真被张先生念出来了。

“不可能！”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男孩，声嘶力竭地喊着陈大宝不可能考进学堂。

“哎呦，这不那谁吗，李老柱他老儿子，怨不得叫李竿子，你瞅这孩子瘦的哟。”众人见又有热闹看了，气氛又活络起来。

众人纷纷看向李竿子，只见他双手抱头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可能。

周小玉在后面小声的跟陈柏嘉说道，“大宝，李竿子不会是见你考进学堂，怕他要丢人了，在这耍无赖吧。”

陈柏嘉见李竿子近乎疯狂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无奈，“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王婆子见陈柏嘉向这边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大宝啊，你别管这事，她老李婆子教不好孩子，让他在这撒泼打滚的，今天我就替她教教。”

王婆子本就因为周围人不信自家大宝能考进学堂，心气不顺着呢，正巧李竿子出来发疯，当即撸起袖子要上去收拾他。

陈柏嘉拍了拍王婆子的手，轻声地说道：“娘，没事的，我跟他说两句话。”

王婆子听后便面露不解地看着陈柏嘉，心想这孩子啥时候这么能忍气了，要是搁以前，早让自己上去收拾他了，又碍于周围都是人，也没开口反驳。

“李竿子，我考进学堂了，你和我的赌约作废吧。”

李竿子缓缓地抬起头，见陈柏嘉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好似在看一个笑话，而他内心说不定怎么嘲笑自己呢。

“你说，是不是你娘给先生送东西了，所以你才能进学堂读书的！不然就凭你，你怎么可能考的进学堂，一定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周围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陈柏嘉听得简直无语，不由得气笑了，还真是有人敢说，就有人敢信。陈家的家庭条件周围人也是有目共睹的，连束脩都凑不齐，更别提再拿东西去贿赂先生。

陈子谦最见不得有人抹黑张先生，立马跳出来维护道：“你胡说什么！先生根本不可能做那等事！”

张先生本不想理会这事，想着两个孩子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怨，可现在一看，李竿子好像被魇住似的，越说越离谱，便站出来说道，

“陈大宝是凭自己考进学堂的。”

“我张正恒行得正坐得端，从未收过任何人家的东西，从前不会，往后更不会！竿子，不可因一时的怨气，口出狂言。”

王婆子见张先生面上隐含怒气，不仅为自家大宝正名，还开口训斥了李竿子，心中越发得意，“哼！你们都听见了吧，人家张先生可说了，我家大宝是凭自己考进去的！”

周围人又纷纷点头，“哎呦，我就说大宝这孩子聪明，打小就跟别人不一样，你瞧瞧这不就考上学堂了嘛！”

陈柏嘉见周围风气再度转变，不由无奈一笑，心中感慨着这些人听风就是雨的，半点不思考消息的真假。

李竿子见陈柏嘉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只觉他在嘲讽自己，又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鄙夷。

李竿子心中越发愤恨，站起身，恶狠狠地瞪了陈柏嘉一眼，头也不回地朝村头走去。

众人见李竿子终于离开了，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这孩子太能胡咧咧了，张先生哪里是你一个无知小儿能说的，万一人家生气不在这里教书了，我们找谁去。

殊不知，李竿子这一走，再回来险些给水泉村带来大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