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正坐在小塌上剪烛。
手腕粗的雕凤花烛灯芯闪烁,弥漫出淡淡的幽香,仿若三月里月光下的木兰清气。
窗户忽然被吹开,差些吹灭了烛火。
她没叫宫人,走到窗边,焚风扫脸。
窗外绿影如醉酒了酣汉一般胡乱摇动。
起了大风,就要下雨了。
她关上了窗子。
果不其然,还未将这根烛心上的焦棉剪干净,噼里啪啦的雨点便打在窗棂上,奏出一曲悲乐。
“吱吖”一声,门被推开了。
宜修抬头:“怎么冒着雨来了,淋到没有?”
我刚走到毓庆门,雨点便急切地被吹下来。
小跑了几步,紧赶慢赶地进了昭阳殿。
也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雨水,反正是成了落汤鸡了。
“我从棠梨宫过来,恰好走到这儿,下雨了,进来避避雨。”
宜修恬然一笑,抓了几个手绢给我。
“我叫人给你倒水,先去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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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爱暖阁的浴堂里出来,宜修招手,叫我过去。
她手中拿了大巾帕,我坐在她身边,她替我擦发。
宜修手上抹了玫瑰味的头油,顺着发丝生长的方向,轻轻柔柔地抹上去。
细软的发丝穿过指缝,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痕。
染冬推开门进来,递上来一碗红糖姜汤。
姜汤还冒着热气,辛辣的味道有些刺鼻。
“出门怎么也不记得叫宫人带把伞,虽然是盛夏了,但你身子弱,淋雨病了可怎么好。”
我喝尽了姜汤,甜与辣这两种互斥的风味在嘴中打架,又吃了两颗蜜饯才压下去这股怪滋味儿。
“进了仲夏这天像孩子脸,谁知道中午艳阳,傍晚就要下雨了。”
染冬退下了,宜修不让人来打扰,随意将擦头发的巾子放到衣架上,重新坐回床上,问道:“莞贵嫔怎么样了?”
我不由地叹气:“她瘦了许多,心情郁结,不思饮食,难以安塌。皇上也不去棠梨宫看她,姐姐愈发心灰意冷,消沉不少。”
屋外雨声轰鸣,忽然打了到炸雷,伴随着闪电,将屋内照个通明。
我被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
“失子之痛,总是难以走出的。”
借着亮光,我看清她隐在帐内隐秘复杂的表情。
她怅然、哀思、伤怀又有庆幸。
我攥住她的手,无声地枕在她的膝上。
“娘娘。”
“嗯?”
宜修另一只手轻轻挑开我鬓边的碎发,抚平那些巾子擦出来不听话的结圈。
“陵容想求您同意一件事儿。”
我望着不远处不断闪烁的灯烛,下定了决心。
“你说。”
“陵容,不想要孩子。”
她抚发的手顿住,问:“为何?”
我缓缓闭上双眸,将脸埋在她的腿中。
“我怕。”
她拍拍我,说了一声“好”。
“我未入宫时,阿娘总盼着我长大,早早嫁人,脱离那个家。她让我一定要生个儿子,有了儿子傍身,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记忆中母亲的面孔是灰败,她的语气中满是期待,我也期待着,因为我总是羡慕着那些有儿子的姨娘,能够得到父亲更多的眷顾。
“可后来,姨娘们明争暗夺,兄弟们吵闹喧嚣,不知生了多少事故,倒是我们母女,虽然凄苦受辱,却不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平平安安的活到我十六。”
一方宅院如此,后宫之中更是如此,谁不希望母凭子贵,有个依仗。
你争我夺,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权势荣耀,为了那个最高的,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位置。
“陵容不想要那些荣宠富贵,只想陪在娘娘身边,长长久久,平平淡淡……”直到娘娘不需要陵容。
外面忽然又打了一道惊雷,雨声更显。
脖子中一道湿痕坠落,如雨后的蜗牛蠕动,激起一阵颤栗——是宜修掉了眼泪。
“阿菟*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她目光飘向窗外,轰鸣的雷声,每一道都像是砸进她的魂灵。
“他还那么小,不足三岁,浑身烧得滚烫,哑着嗓子,一声一声叫着‘娘’……”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我紧紧地抱住她,柔滑的丝绸睡衣下,她的身躯竟然在颤抖。
“阿葇。”
听到我轻声呼唤这个名字,她又悲痛地呜咽一声。
她的眼泪比天上的雨还要急,一滴一滴,凿透我的心。
多年的压抑,又亲眼目睹了甄嬛的失子,在相同的雨夜,宜修焉能不恨与痛。
“死了好,死了好呀,死了,就不用日日为他担心忧愁。”
她惨然一笑,哀恸之至。
我不知还如何安慰她,只能紧抱着她,轻抚她的肩背。
“你说得对,即使没有老天降病,他也不会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一辈子要为了那个吃人的位子,汲汲营营,害人害己。”
她的太后姑母如此一生,不见快乐,反而满心忧苦。
她和姐姐,也因为这把龙椅,苦难一生。
急雨瓢泼,不知人间悲喜,如此轰鸣地下了一整宿。
宜修似将积存的眼泪都流尽了,直到四更天才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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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间,暑热更盛,后宫之中没了华妃与莞贵嫔两朵奇花,皇上雨露均沾,并不偏爱,竟难得和谐。
民间因几场天降甘霖,农事顺畅,各地情况平稳,皇上龙心大悦,七夕佳节在太液池长芳洲上设宴。
碧水长天,丝竹歌舞,宫宴氛围难得和谐,许久不曾出宫活动的甄嬛也参加了。
只是她身着浅湖色的素衣,只挽了个扁平简单的圆翻髻,不见任何鲜艳的珠花料器,只一套银簪点珠的簪子,与其她争奇斗艳的妃子相比,泯然于众。
皇上几次侧目,甄嬛淡淡,不作回应。
宜修坐在他的身边,进言道:“定例三年选秀一次,今年也到了时间,不如风月长新,再选些新人入宫陪伴皇上吧。”
皇上又往甄嬛方向觑了一眼,宜修看在眼中。
“皇后大度,只是今年诸事连连,时疫与西南战事刚刚平息,选秀太过扰民,眼下朕并没有这个心情。”他目光沉沉,独自斟了几杯酒饮下,“何况新人虽好,但佳人不可多得啊。”
宜修会意,不在多劝,只让内廷的新歌舞曲上来。
她心中有事焦躁,手中摇着的扇子愈急。
一曲歌舞毕,宜修以身子不适告退了。
剪秋站在身边扶着她,低声道:“老夫人又来信了。”
宜修皱眉:“知道了。”
三个月前宜修的嫡母,也就是纯元皇后的母亲赵氏久病离世,近日宜修的生身母亲俞氏来信,想求皇上旨意,尊荣地将她抬为正妻。
庶出是俞氏和宜修的痛,即使如今坐到了皇后之位,还会时不时地想起在府中时的冷眼与挤兑。
今日是七夕,如若不出意外,皇上定会到凤仪宫来。
宜修备了解酒汤药和精致的点心,打算趁着皇上醉酒,提一提此事。
今日宴会,皇上多喝了几杯,拒绝了诸位娇妃的美意,向甄嬛投去问候。
甄嬛仍然淡淡,回禀自己身子还未好,不能侍奉皇上。
皇上憋着气,拂袖而走。
宜修叫人采了几朵荷花搁在冰盆之中,又湃了水果,别有一番雅趣。
皇上果然来了,步子趔趄,半倚在李长身上走。
“参见皇上。”
皇上虚扶一把,道:“起来吧。”
他身上酒味弥漫,宜修表情不变,叫人将湃在冰里的醒酒汤和水果捞出来。
“皇上喝多了,喝些醒酒汤吧。”
皇上坐下,把碗推开:“刚吃了酸梅汤,先搁着吧。”
他醉着,宜修与他闲聊些不相干的宫中琐事,见他眼皮耷拉,不感兴趣的样子,话锋一转道:“臣妾家里,母亲已经去了三个月,父亲想抬了俞小娘做正夫人。”
皇帝盯着刚捞上来那桃子上的水珠,眨了眨眼,沉沉“嗯”了一声。
宜修打量着他的脸色,继续开口道:“如若皇上能降旨给朱家……”
桌上那碗醒酒汤泼出,宜修惊呼一声,伏下身请罪。
秘色瓷的莲瓣碗摔在地上,发出脆响,桃子跌了两下,落到宜修脚边,醒酒汤酸涩的气息泼了一地。
他睁圆眼睛,气性大发:“朕给你们朱家的荣光还不够吗!”
宜修垂着头请罪。
“朕对你们还不够纵容吗,连会儿清净都不能给朕。”
他愤而起身,脚步踉跄地歪斜了几步。
他顺势抓起手边的软垫,掷在地上,大吼:“李长,李长,进来!”
李长猫着身子进来,眼神不敢乱瞟,扶着皇上离开了昭阳殿。
剪秋见皇上迈出了殿门,忙走进殿内,扶起宜修。
小宫女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地面上的狼藉,换上新的水果与坐垫。
宜修打着扇子,没有去更衣,静静坐了一会儿,待四周寂静了,才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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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七夕愤然离了凤仪宫的消息在第二日与另一件极为震撼之事引爆了平静了不久的后宫——他在醉酒后临幸了一个膳房的宫女。
这膳房的宫女原本是得了李长的命令给皇上送醒酒汤,他一时疏忽,去了趟净房,皇上便叫这宫女进了殿,临幸了她。
宜修遣散了请安的妃嫔,和悫妃与敬妃一起召见了那位宫女。
这宫女跪在地上,五官扁平,不算白皙的肌肤上还长了不少斑点,只有一道长眉浓密上挑,颇有几分远山含黛之样。
“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颤颤巍巍地抖着声音回话:“奴婢,奴婢贱名芹儿。”
宜修的长护甲请打着瓷茶碗,轻而细的脆响一声一声砸在芹儿的身上。
宫中出了这样的丑事,皇上丢了面子,正在仪元殿里发火儿,处置了李长,叫他去慎刑司领罚。
这也透露出他想让皇后解决掉这个丑陋宫女的意思。
宜修却不想如他所愿:“先安置在思源堂中吧,毕竟是皇上临幸过的,待太医诊了脉再说罢。”
此话一出,悫妃先面露不满:“娘娘,皇上临幸宫人,本是不能留的……”
宜修叹了一口气:“宫中才失了个孩子,皇上子嗣稀薄,其她妃嫔虽有乘幸,却都未能有孕,今得上天垂怜,风调雨顺,说不定临幸新人,也能得老天降福,为宫中诞下孩子,也算是一件于社稷有功之事。”
她又抬眸,对悫妃道:“大皇子长到七岁,还是孤零零地,没个兄弟实在可怜,悫妃你是母亲,也懂得吧?”
悫妃讪讪,她本就不是能言善辩顶撞权威之人,皇后开口,她便不敢再多言了。
待悫妃和敬妃走了,宜修对芹儿道:“你放心,如若你未能有孕,本宫也会求太后恩典,放你出宫去。”
芹儿叩谢恩典,由染冬领着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菟(二声),指〔於菟〕老虎的别称。
古人有给小孩起乳名好养活的习惯,原著里好像就没提宜修的孩子叫啥,就自己起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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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深情邪魅漂亮女鬼vs坚韧成长女学生】
白芳茗从小就喜欢戴着那颗在坟地里捡回来的木珠子,亲爹不疼亲妈不护的时候,只有这颗木珠子能给她心安。
谁知时间一长,这木珠子里竟然养出了一个漂亮的女鬼,没日没夜的纠缠她诱惑她。
“你若是从了我,我立马就帮你教训他~”女鬼飘在一边,玩弄着发梢,冷眼瞧着他人欺辱白芳茗。
*
白芳茗契约了女鬼,除了要忍受一个绝代美人天天飘在自己身边之外,顺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被重男轻女的家族弃之如敝,她屡次打脸被寄予厚望的弟弟;
被尖酸刻薄的小鬼报团欺负,她一套驱鬼咒术打的小鬼落花流水;
百鬼迎亲,阴乐鸣响,身着红色喜服的女鬼独身挡在花轿前,拼得个魂飞魄散也要从鬼王手中夺回“新娘”,
阴魂透明得只剩一张薄纸,还艳笑着与白芳茗结成了阴婚。
白芳茗觉得这样的自己可以贪心一把,
拿到那只不知自重的美艳老鬼的心,可得到的却是她寄托在自己身上对白月光的思念……
*
白芳茗捏碎了女鬼身上最后一道枷锁,冷着脸淡声说道:“你自由了,滚吧。”
一瞬间,女鬼的邪气冲天,让人真的相信她是无恶不作的坏鬼,妖异又狠厉地反抓住她的手,红着眼道:“我是你的鬼,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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