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悠把视频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问道：“有改动过的痕迹吗？”

“暂时没查到。”唐小乖摇头，“你说……你是不是见鬼了啊？”

“可能是B1257星人的情绪环反应还没完全消失，”穆千悠两只手按在唐小乖肩膀上，郑重其事地对她道，“忘记这件事情，当我没和你说过这个人。”

“为什么？”

“你就当我真的见鬼了吧。”

唐小乖一撇嘴，“我才不信你是真的见鬼了呢，一定是有人改动过监控视频，给我点时间，我保证把这个人揪出来。”

“不行。”穆千悠的口吻陡然严厉起来，“不许查！这是命令！你要是敢继续往下查，我就把你从AMO扔出去。”

“不查就不查，你凶什么嘛！”唐小乖委屈巴巴地看着穆千悠，“亏我还加班加点在这里给你查什么神秘男人，你就这么报答我嘛！”

穆千悠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陪笑脸哄她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凶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

“哼！”唐小乖将脸转向一边，高高扬起下巴。

“我请你吃13区最好吃的冰激凌？”

“哼！”

“带你去坐13区最刺激的过山车？”

“嗯……哼！”

“听说有人抓到了13区第一黑客鸮，正在面向全体特勤队招募能破解鸮系统的专业人才，不过要有所属特勤队负责人的推荐才行。”穆千悠刻意放慢语速，“哎呀，我记得有人是鸮的手下败将，一直说要一雪前耻但始终找不到鸮的踪迹啊。”

“真的？”唐小乖两眼放光盯着穆千悠，“你没骗我？他们真的抓到了鸮？”

“嗯，听说是被人出卖了。”穆千悠认真地道，“特勤处的IM部门正在试图破解他的系统，想拿到天阙组织的更多资料，不过现在两个月过去了，一无所获，又不想把这天大的功劳让给信息处的人，所以在特勤内部招募人来做这件事。”

“IM部门那群都是饭桶好嘛，就他们那技术，还想破解鸮的系统，做梦吧！”唐小乖两手攀住穆千悠的胳膊，“让我去让我去，你快给我打推荐报告。”

“那……冰激凌还吃吗？最刺激的过山车还坐吗？”

“当然，”唐小乖理所应当地回答，“这些可都是你凶我的代价。”

穆千悠忍不住笑出来，“你倒是不吃亏。放心吧，报告昨天就打完送上去了，那刚才的事儿……”

“我保证立刻就忘掉，”唐小乖举起右手，“如果我说谎，就让我每天都遭遇最高级的防火墙。”

穆千悠很清楚，这是唐小乖嘴里能说出的最毒的誓言了。

其实从她看到监控视频那一刻，就知道眼前这种情况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见鬼了。很显然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虽然多，但绝不包含鬼神之说。

那就只可能是另一种情况，也就是说AMO内部有人在替那个男人掩盖行踪，而且篡改监控视频的人一定是高级工程师。

在这座城市里，除了鸮，就只有信息处的高级工程师才会有足以瞒过唐小乖的黑客技术。

能够让信息处专门腾出手来处理区区一个掩盖行踪的任务，足见这个在三十三层下电梯的男人身份不一般，就算不是高层，也肯定是重点培养对象，而他要去的地方，要办的事也一定是非比寻常。

这人是谁，打算做什么，穆千悠当然很好奇，但再大的好奇心也胜不过她的谨慎，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少惹麻烦得好。

然而穆千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第二天再次遇见这个男人，地点则是在自己老师的家里。

老师并不见老态，依旧精神矍铄，步履稳健，爱穿一身藏蓝色的中式马褂。

年轻时，她曾是第一批AMO特勤队员，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决定退居二线到警校当教官，手里教出过不少风云人物。因此，自小长在老师家中的穆千悠，早已看惯了各路大人物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陪着笑脸挨老师训斥。

可当她推门进屋，玄关灯亮起，见到那个在三十三层楼下电梯的男子直挺挺地跪在老师面前时，还是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

“我……呃……老师，我出去买菜。”穆千悠一边说一边急忙转身往外走。

“回来。”老师出声叫住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哦。”穆千悠只得老老实实转过来，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窗边的两个人。

老师从摇椅上站起来，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听起来老师似乎已经很累了，说话声音都不似往常那般响亮，竟然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她有记忆开始，老师从未这样过。

是错觉吗？穆千悠暗自思忖，在她进来之前，这个男人对老师说了什么？

“老师这是要与我断绝关系吗？”站在老师对面的男人垂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穆千悠轻轻挑眉，她虽然早就知道，她的这些同门里，她和康杰算是混得最惨的两个，但听见这个连踪迹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抹去的男人，唤她老师一声“老师”时，还是有点吃惊。

“你如今已不比从前，来这里对谁都不好。而且，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可我怎能坐视……”

“她叫穆千悠。”老师突然话题一转，目光也随之落在穆千悠的身上，“这是江远舟。”

穆千悠愣住，这算是什么情况？同门介绍吗？可是听起来，老师好像已经不想认江远舟当弟子了，这要怎么打招呼？

脑子飞速转了一圈后，穆千悠礼貌地道：“江先生。”

“我们见过。”

“啊？是吗？我……不记得见过江先生。”

然而，江远舟显然不打算配合穆千悠，继续道：“当时我以为你是在跟踪我。”

谎言被戳穿，穆千悠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在三年资历的特勤队员中，她很出色。”江远舟这话是对老师说的，“您可以放心。”

老师点了点头，“去吧。”

江远舟欲言又止，看了老师好一会儿，最终轻声道：“您多保重。”

他走到门口，停在穆千悠面前。

两人一高一矮，站在玄关的灯下，江远舟的影子将穆千悠完全笼罩其中。

穆千悠抬头看他，压迫感让她想要后退。但她没有动，只是维持着扬头与他对视的姿势，直视着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

几秒钟仿佛几个小时那么漫长，终于江远舟开口道：“你不该问那个问题，以后也不要再问。”

他没有明说，但穆千悠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昨天那场行动。

“据我所知，这好像没有违反什么规定。”

“这是为你好。”

“江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报告我看过，任务终止。”

“我有必要提醒江先生一句，我的顶头上司是康杰。”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康杰”两个字的时候，江远舟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像是突然被尖锐的东西扎到了手指，很疼但忍一忍就过去了。

“已经抓到了。”

“什么？”穆千悠吃了一惊，不由得要二次确认，“你是指？”

“对，709的附属品，已经抓到了。”

“谁做的？”

“你无权过问。”

“无权过问？”穆千悠心头怒火“蹭”就上来了，“这是我们特勤一队的任务，按照规定，应该由我们一队负责到底，你们凭什么插手？”

“你无权过问。”

“你！”穆千悠咬了咬牙，就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虽然这种处理方式让她火冒三丈，但她心里也很清楚，高层想插手什么事，规定是拦不住他们的。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康杰来，将这件事告诉他，看他有什么打算了。

穆千悠侧身让路，冷冷地道：“江先生，好走不送。”

江远舟走到门口停住，低声对穆千悠道：“有空多陪陪你老师。”说完，开门离去。

客厅没有开灯，玄关的灯照不到那么远，穆千悠只知道老师已坐回到摇椅上，整个人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此时是什么表情。

她走过去，蹲在老师面前，手搭在老师的腿上，轻声问道：“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老师将头转向窗外，“千悠啊，你也回去吧，老师累了，想休息。”

“老师？”穆千悠担心地唤了一声。

今天是老师六十岁生日，每一年老师都会要求康杰和穆千悠一定要回来给她过生日，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例外。这也意味着，老师今天遇上的事，是天大的事。

“回去吧。”老师无力地抬了抬手，重复道，“回去吧。”

穆千悠见老师坚持，不敢再多说其他，起身道：“那我回去了老师，您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不管什么事，我解决不了，还有师兄呢。”

“嗯。”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同时被压下的还有浓烈的情绪。

穆千悠听出了异常，可老师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带着满腹疑惑离开了老师的家。

她并不知道，阴影中的老师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