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本该在AMO最严密监控下，根本不可能接触外界的黑客，此时此刻正在远程指挥一个刚刚殴打了自己上司的AMO特勤队员，跳进一个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穆千悠并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必须要去这个“终点”，因为这个终点是老师家，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亲眼看见老师安然无恙。
车停在老师家楼下，穆千悠最后瞥了一眼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
从鸮报出自己的名号开始，她的手机就失去了作用，变成了一块板砖。入侵一部普通的手机，对于鸮来说易如反掌。
没有配枪，也没有后援，穆千悠很清楚，自己每向前走一步，危险就增一分。
老师家的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玄关的灯自动亮起，更显得漆黑的屋子像张大的嘴，随时会把人一口吃进肚子里。
“老师？”穆千悠站在门口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神经增强器也无法探知黑影里是否潜藏着威胁。等了几分钟，仍然毫无动静，如果不是鸮指明让她来这里，穆千悠一定会认为老师已经睡下了，她不该贸然进来打扰。
犹豫了一下，穆千悠迈步进屋，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里。
一踏入客厅立刻就可察觉到了不对劲，客厅中的黑暗并不是因为没有开灯，而是因为有人使用了屏蔽装置，将外界来的所有光波都中和消弭了。所以，在这样的屏蔽装置面前，一切基于蝙蝠的仿生探查装置都会失去作用。
穆千悠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失去了视觉的人其他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她的皮肤感觉到空气在轻轻流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那是老师身上特有的，因为老师经常在衣柜里放樟脑球，尽管穆千悠和康杰说过很多次，新式的衣柜自带去除潮气和驱虫的效果，可老师仍旧改不掉旧日的习惯。
“老师上年纪了，这样一惊一乍的，对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我已经来了，有什么话你们直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的老师？”
对面说话的是个女人，或者说是雌性外来者，只听声音其实很难分辨出这两者间的差别，有些模仿能力强的外来者，甚至可以像镜子一般重现一个人类，但显然说话这位没有这种能力。
“因为老师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漆黑一片，只要有我在，屋里永远都是亮堂堂的。”
可是今天，老师生日这一天，穆千悠还没有见这客厅里亮过灯，并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看见这屋里灯火通明。
“你放心，你的老师现在很安全。”
“我很放心。”穆千悠强作镇定地道，“如果不是因为需要我做什么事，你们也没有必要让我开一个小时的车赶到这里。13区距离AMO总部很近，你们肯冒这么大风险，一定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吧？”
“我们答应过康杰不会来找你，但我们没有办法。”
“我师兄在为你们做事？”
“他……是朋友，不图回报的朋友。”
“朋友？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要派人杀他？”穆千悠咬着牙质问道，“是因为那个小姑娘被AMO的人抓了回去，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对不对？”
“不，不是我们。”对面的人急切地否认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他会死。事情还没有结束，就算我们真的有心想要杀他，也绝不会是现在。”
穆千悠冷笑道：“这辩解的理由还真是好。”
“请你相信，康杰的死与我们无关，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他是非常大的损失。”
“正因为你们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所以你们需要找下一个AMO的人来替代我师兄，而这个人就是我。”穆千悠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确定，自己和老师暂时都是安全的。
“希望你合作。”对面的人用尽量诚恳的语气道，“你的老师，她会非常安全。”
“我好像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穆千悠摸黑向前走了几步，凭借记忆走到沙发前坐下，“不过，在合作之前，我得先知道，我是在替谁做事。”
“天阙。”
“果然。”穆千悠似笑非笑哼了一声。
“你听说过我们？”
“你们在AMO内部很有名。”穆千悠的手搭在沙发上，轻轻敲着木制扶手，“不止是我们特勤队，整个AMO都以能抓到天阙的骨干为最大功劳。听说前阵子抓到鸮的人，已经荣升了。可惜这人是谁，我们内部保密，不然我还真想见一见，这样的……”
“你的老师听不见你敲的摩斯码。”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打断穆千悠的闲聊，“你问的问题，我们可以回答你，她不在这间房子里，已经被送去其他地方了，很安全。”
小伎俩被拆穿，穆千悠收起刚才那一副悠闲友好的态度，冷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正如你说的，你别无选择。”
尽管穆千悠不愿意，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自己的确是别无选择。
“好吧，你们希望我做什么？说来听听。”
“我们需要一个地址。”
“地址？”
“代号伊甸，我们要知道它在哪里。”
穆千悠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是代号伊甸？一个部门，一支小队，还是一件东西？”
“你……没有听说过伊甸？”
“我只听说过伊甸园，但我想，那应该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吧？”穆千悠两手摊开，表示无能为力，“不得不说，作为给别人需求的甲方，你模仿人类的水平还是很高的，连自己要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指望别人能做到。”
“我们只知道这是AMO研究所里的一个代号，其余的需要你告诉我们。”
“伊甸？”穆千悠皱着眉头，在脑中将听说过的研究所项目代号都过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不是我这个级别能接触到的。”
“你和康杰都是研究所的志愿者。”对方似乎非常笃定穆千悠实在说谎，“康杰对我们说过，实验志愿者可以接触到很多研究所项目。”
穆千悠默默翻了个白眼，“那我师兄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他是特勤队总长，而我不过是个小队负责人，如果你们还没有对人类熟悉到能理解职级的程度，我不介意免费给你们讲讲。”
“没有任何办法？”
“有，当然有。”穆千悠用似笑非笑的口吻道，“如果我能接替师兄成为特勤队总长，那他能知道的事情，我也就有权限知道了。”
对方闻言，毫不犹豫地问：“要怎么做？”
反倒是穆千悠吃了一惊，“什么？”
“你成为特勤队总长，要怎么做？”
穆千悠从对方的语速中听出了迫切，于是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很简单，师兄的位置现在还空着，需要有人接替，只要我在这个人事变动的关键时刻立一个大功劳，凭我在特勤队的人缘，那高层一定会考虑由我接任。”
“你的立功，需要我们对不对？”
“当然，我说过了，能抓到天阙骨干，别说在特勤队，就算是在整个AMO，也是最大的功劳。由你代表天阙来和我谈判，相信你在天阙的地位也不低吧？”
“你想抓住我们送到AMO去？”
穆千悠笑道：“毕竟只有成为总长，我才能有权限知道更多的事，包括你们要找的那个代号伊甸的项目。如何？要不要考虑一下？”
黑暗中只有沉默，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还是在思考找她这么个一线小员工来做卧底算不算是决策失误。
过了几分钟，对面的人道：“这个计划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九，我们认为可以尝试。”
“啊？”穆千悠再一次愣住，她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恶作剧一般的小小反抗，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同意了。
“根据计算，这个计划唯一的阻碍是江远舟，他已经被任命为AMO特勤队的总长，有他在，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就只有百分之五。”
穆千悠闻言，吃惊不小。
特勤队总长换人的消息连她都是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知晓，可听对面那人的语气，天阙似乎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这里吗？”
对面的人语气很礼貌，也很客气，穆千悠却不寒而栗，这句问话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要江远舟的命。
“不能。”穆千悠断然拒绝。
“有他在，你就不可能成为总长。”
“我可以想其他办法，老师在你们手里，所以我一定能拿到伊甸的地址。”
“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很高，用时也最短的，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不知道。”对面的人既诚恳又认真地回答，“不知道的事，就是没有的事。如果你能让我们知道，那我们就可以重新计算成功率。”
穆千悠噎住，一秒钟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办法，偷偷潜入，找最厉害的黑客，甚至是硬闯研究所。
然而她很清楚，这些办法她自己都不相信能够成功，更别提说服对面的人了，但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天阙杀死江远舟。
黑暗中出现亮起的手机屏幕，照亮了对方和她说话的女人那张美艳的脸。
“嘟——嘟——”
手机开着免提，暂时无人接听。
穆千悠不禁在心里祈祷，江远舟有拒绝接听一切陌生电话的好习惯。同时打定主意，就算电话接通，也绝不开口。
对面的女人像是看穿了穆千悠的想法，“要知道，就算你不开口说话，我们也可以让他以为是你。”
因为从进来到现在，穆千悠已经说了很多话，多到足够采样伪造她的声音。
穆千悠紧抿着嘴没有回答，忽然听见手机震动的“嗡——嗡——”声从门口传来。
接着，震动声消失，电话接通。
“你好，我是江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