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赶回自己的房间，拿掉面具，立即吐了一大口血。

鲜血飞溅到地面，陈玉看着那鲜红的血，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隐秘的畅快感，好似看见恶人有恶报一般的畅快。

而另一边，剑轻寒赶到库房，果真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在存放明毓盏的房间门口，发现了一根丝线。这根丝线挂在门槛和门框的拐角处，似乎是有人趴在门口时不小心被钩到了衣角。

据守库房的弟子说，这几日并未见到有人出现在库房附近。剑轻寒推测是有人用了什么法子，隐匿了行踪来到此处，而后对明毓盏做了手脚。

只要顺着这根丝线，或许就能查到更多信息。

他拿出一个罗盘，将丝线置于罗盘之上，而后注入了灵力。不多时，罗盘便慢慢转了起来。

一缕金色气流从罗盘中延伸出来，气流在门口盘旋几圈，而后渐渐变成一个人形。剑轻寒凝眸，忽而瞳孔一缩。

金色气流幻化出来的人，竟然是陈玉。

陈玉的虚影在门口鬼鬼祟祟观望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快速地离去。剑轻寒注意到陈玉脸上的面具，那不是普通的面具，而是隐面。

他心下震惊，可幻形罗盘从来没出过错。

剑轻寒收起罗盘，神色复杂起来。他不再耽搁，连忙往陈玉住所赶去。

“笃笃笃。”

门被敲响，陈玉连忙将地上的血擦净，起身去开门。

剑轻寒站在门口，正要询问些什么，视线往屋里一瞥，正好看见桌上的面具。问询的话语顿时卡在喉咙里，他收回视线，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

半晌，他沉下脸色，开口问道：

“桌上那面具是你的吗？”

陈玉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他忘记将面具收起来了。

“……是。”

剑轻寒深呼吸一口气，绕开陈玉走进了房间，一副隐面只能使用三次，且需要法术催动。面具额头有三颗珠子，与使用次数对应。

可眼下，剑轻寒盯着那面具，珠子只剩下了一颗。

陈玉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剑轻寒已经拿起面具，转向了陈玉，他气息不稳，质问道：

“你为什么可以使用隐面？还用了两次？”

陈玉的心彻底坠入谷底。

他神色闪过一丝慌乱，视线落在面具之上，似乎是在思考对策。但剑轻寒却打断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陈玉，你才是那个魔族奸细。”

“咚——”

陈玉的心脏被重重一击。

一切都连起来了。

从仙缘测试，到勘天境魔气，再到修炼心法受伤，最后到今天明毓盏破碎。

所有说不通的地方，都有了一个解释——

陈玉是魔族。

剑轻寒握着面具的手微微颤抖，分不出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震惊。他死死地盯着陈玉，仿佛要把对面之人盯出一个洞。

陈玉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砰！”

剑轻寒把面具狠狠地掼到了地上，“亏我之前还信了你说的话，陈玉，把人当傻子戏弄很好玩儿吗！”

“我……”陈玉哑然，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寸。

“你就这样恨谢明耀！恨沉钰山！”

剑轻寒双眸盛满怒气，眼眶因为怒气而变得通红。他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地在死寂的房间内回荡，就像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往陈玉心上插去。

“轻寒师兄。”陈玉想解释，可刚开了个头，就被剑轻寒怒声打断，“别叫我师兄，我没有魔族的师弟！”

陈玉被吓得一抖，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开口：

“不是我，我不是，不是魔族。”

剑轻寒却似乎听不进去其他话了，他一把拉过陈玉的手腕，把人往外拽去。陈玉被拽得踉跄，他本就虚弱，被一扯更使不上力气，跌跌撞撞的险些摔倒。

陈玉去掰剑轻寒的手腕，他的保命机会已经给了谢明耀，如果这件事被剑轻寒捅到掌门面前去，他就必死无疑。

不行，他还没有飞升，他还没有见到阿娘，还没有和谢明耀说上一句正式的道歉。

“剑轻寒，我不是魔族。”

他急切地解释，可那人却纹丝不动。手腕被捏得快要碎掉，陈玉扯着剑轻寒的衣袖，尽力拖延。

“我是去了库房，可我只是想看看明毓盏，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没做。”

“隐面我也用了两次，可第二次，”陈玉握住剑轻寒的胳膊，喉中涌起一股血腥味，为了压下血腥味儿，最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第二次我去找谢明耀了！”

剑轻寒终于停了下来，他猛地转头，看向陈玉。

陈玉泫然欲泣，声音哽咽：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算不上好人，可我真的没有用隐面做坏事。第一次我去看了明毓盏，因为谢明耀说要送我明毓盏，所以我才开心地想要提前去看看。第二次我愧疚在修炼场上出于害怕把全部责任推给谢明耀，才用了隐面，去囚仙狱找谢明耀。”

“轻寒师兄，我——”陈玉哽咽，眼泪倏地从眼眶中滑落，“我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可我真的没有用隐面做坏事。”

剑轻寒仍旧没有放开陈玉的手，“那你没有灵力，为何能使用隐面。”

陈玉可怜兮兮地说：“我用了灵器。”

有些没有灵力或者灵力微弱的人的确会借助灵器来转化天地之气为己所用。他刚才一时怒上心头，竟然忘记了。剑轻寒深呼吸一口气，松开了陈玉。

陈玉顿时跌坐在地，被拽过的左手颤抖不止。

“你用的什么灵器，拿出来。”

陈玉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颗玉石。剑轻寒眼神一动，这颗玉石，为何和那天陈玉送他那颗一模一样？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灵器。剑轻寒犹豫着接过那颗玉石，又从自己腰间取下那颗玉石，的确一模一样，但只有陈玉这颗玉石上充斥着浓郁的灵气。

“这是什么灵器？”

陈玉抽噎着，道：

“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东西，日月环玉，她说玉石分阴阳，与月日相映。你在黯月崖，所以我给了你月玉，我留了日玉。”

“这种玉石只能没有仙元和灵力的人使用，是人间术士制作出来的东西，尽管师兄无法使用，但也有温元养气的效果。如果师兄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

“……”

剑轻寒慢慢平复了呼吸，神色却依旧冰冷。

陈玉悬着的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剑轻寒果然吃软不吃硬。

日月环玉是真的，却不是他阿娘给的。他想着在沉钰山总有要用上灵力的时候，便买了下来。

要使用隐面，不能用魔气，更不能用明毓盏和琉璃梦叶，因此他才把玉石拿出来用。

剑轻寒握着自己那枚玉石，将另一颗还给了陈玉，冷冷道：

“你身上仍然有嫌疑，从今日起，你也去囚仙狱里待着。”

“好。”陈玉低眉顺眼地答应，爬起来往囚仙狱的方向走去。

剑轻寒手中的玉石渐渐发起热来，他猛地锤了下墙，泛滥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的心口撑破。

方才他在盛怒之下，刻意忽略了陈玉惨白的脸色。如今握着这枚玉石，就像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不仅打得脸上火辣辣的，也打得心里微微刺痛。

陈玉去了囚仙狱，却见沈衍礼从里面出来。沈衍礼看见陈玉，一愣，“陈玉师弟？”

“衍礼师兄。”陈玉有气无力地问了个好，便准备略过沈衍礼过去。可沈衍礼却拦住了他，温声道：

“陈玉师弟，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是嫌疑人，理应到这里待着。”

沈衍礼顿了片刻，而后道：

“罢，我方才将折月映风珠给了明耀师弟，你进去后别离他太远，也借着珠子好好休养一下。”

陈玉刚经历一番生死，哪里还顾得上一些小病小痛。可沈衍礼既然说了，他也顺着点点头，“谢谢师兄。”

他继续往里面走去，却又停住，转身问道：

“师兄，仙门大比的名次出来了？”

沈衍礼点头，说：“出来了，明耀师弟第一，惊鹊师姐第二，我第三。”

“谢谢师兄告知。”

看来仙门大比最受重视的环节已经过去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剑轻寒身上，他肩上的压力更大。

陈玉头痛欲裂，连忙往囚仙狱里走去。

沈衍礼果真在谢明耀旁边放了折月映风珠，陈玉不敢打扰，默默去了一个角落里。“咔嚓”，大门自动锁上。

陈玉远远看着谢明耀沐浴在珠光下的脸，清冷、脆弱、苍白，心里蓦地一痛，连忙垂下了目光。

可另一边的谢明耀却抬起了头，他怎么会没注意到进来了个人。他看着那边角落里的陈玉，不动声色地将珠子移到了两人中间。

被暖暖的光包裹着，陈玉缓缓抬头，在缕缕金黄莹润的光下，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谢明耀的目光中。两人对视着，谢明耀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陈玉。

陈玉勉强扯了下嘴角，眼眶的涩意却比笑意先一步到来。

他说了太多的谎话，只剩下一双眼睛，给真心留下喘息的余地。

……

两人在囚仙狱里待了几天，一句话没有说过。

剑轻寒进来，满面愁容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魔族奸细，抓到了。”

陈玉立即站了起来，问道：“谁？”

“……齐慕。”剑轻寒揉了揉眉心，“我先放你们出来，再和你们细说。”

陈玉心下一惊，齐慕，那个世家小公子，他不是赤阳齐氏的后人吗，怎么会和魔族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