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路边的等皆数亮起,照得医务室附近亮堂堂的。就算不开灯,借助外边的灯光,盛宴也能看清室内的事物。
盛宴握着水杯,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他将药片塞入陆沉的嘴里,抬起他的脖子给他喂水。
陆沉被呛得弓着腰猛地咳嗽。
盛宴急忙移开杯子,帮他拍背,“没事吧,没事吧?你赶紧侧着身子躺着,这样咳嗽会好些。”
吃完药,陆沉又昏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他睡得格外沉,没有再像往日一样半夜惊醒。
盛宴发现,陆沉睡觉喜欢攥着被角。
他上网搜了搜,发现这是平常缺失安全感的人最常做的动作。也难怪,一个躲过国家法律的杀人犯,会良心不安地活在世上,时时刻刻担忧有人拿着证据揭发他,这种神经高度紧绷的日子,没几个人能过得了。
不可否认,陆沉是个牛人。
他有勇气,计谋,城府,甚至心机。
或许,陆沉这次连跳两级也要跟他同班,甚至不惜用项目逼简书章跟他换寝室,都是他想近距离地监视盛宴,免得他去警察局举报他的策略。
其实,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只要陆沉不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这件事不存在。
次日,初春的清晨,万籁俱寂。
校医照常前来上班,当她推开医务室的门时,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眨了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下眼前的一幕。
盛宴睡在陆沉身侧,被子被他压在身下,大概是因为寒冷,他又往陆沉这边缩了缩,像个八爪鱼似的。
陆沉也睡得很死,完全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听见开锁的声音,陆沉率先挣开睡迷糊的眼睛,仰着头看向门口。
看见是校医,他干涩的嗓子轻轻叫了句:“大姨。”
“好小子,赶紧起来去上早读。”校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到开关处把大灯打开。
“嗯。”
陆沉身体一顿麻,整个人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他低头一瞧,竟然发现了盛宴近在眼前的侧脸。
迟钝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开盛宴的身子,揉着麻木的胳膊从床上爬起来。随后把被子从盛宴的身下抽出来,仔细地给他盖上,还把四周的被角都掖好,不让一丝风漏进去。
陆沉走到门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还好,才六点半,他还有时间把教室继续打扫完。
走之前,他向校医嘱咐道:“大姨,帮我照顾好他。”
校医不动声色地笑着:“关系挺好?”
“不好。”
“不好他昨日怎么那么紧张你。”
“我不知道。”
“他说他叫盛宴,这不就是你当初让我帮忙找的人么。费劲巴拉地非要跟他一个学校,贵族私立学校也不去念。你什么事儿我不知道?跟大姨还藏着掖着。”校医拿着笔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搞好学业,其他的心思在高考前,都给我收起来。”
“我快来不及了,”陆沉避开她的话题,侧过头看了眼休息室内的睡得真香的盛宴,“七点半把他叫醒,不然会迟到。”
“知道了知道了。”校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
盛宴一觉睡到自然醒,懒洋洋地在床上伸着懒腰。
校医在一旁清点药品,见床上的人转醒,将手中的笔往头发里一插,侧过脸看向他:“小子,八点半了。”
“什么?!”
盛宴从床上弹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跑,心下又把陆沉凌迟一遍又一遍。
这个白眼狼,走也不喊他,存心又让他迟到被记名字,放学后还要做打扫。昨天的地才扫了一半,今天又迟到,恐怕今天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等他冲到教室时,班主任正在黑板上写板书。
“报告!我早上……我……”
盛宴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到后排的陆沉身上,对方正抬着眼看他,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班主任放下粉笔,看了眼后排的陆沉,不过片刻,便明白了原委。
他顶了顶鼻尖的厚框眼睛架,“病好得挺快,年轻就是好啊,回座位上去,我们今天学如何写出高考优秀作文。”
“是……”
盛宴挠着头进入教室,穿过走道坐在自己位置上。
他看了眼陆沉,目光凶狠:“怎么不喊我,你存心的是不是?”
陆沉低下眉眼,一副乖顺的样子,“没有。”
“没有?”
盛宴对陆沉的信任度已经达到负数,就算他说的是事实,他也不会相信一个字,“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存心找我茬。以前我就告诉你,别没事找事,你要是跟我过不去,我就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
陆沉低着脑袋看着课本,目光如一潭寒池,没有一丝波澜。
又是这幅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简直让人抓狂!盛宴的怒气已经慢慢积累至极限,要不是碍于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他早就一拳挥掉陆沉假惺惺的面孔。
他忍到下课时间。
班主任在台前朝盛宴喊道:“班长,来办公室一趟。”
盛宴踌躇地跟在班主任身后,进入办公室。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他,“最近怎么回事儿?陆沉没来之前,你每天都是同学里最准时的一个人,怎么他来之后,你反倒散漫了?还让陆沉编病假骗我。”
盛宴伫立在原地,不敢去看班主任的眼睛。
他平日里最喜欢的老师就是班主任,在知道自己热爱绘画之后,不仅没加以阻止,反倒亲自家访劝服过偏执的盛世华,让他走艺术这条路,或许将来会大有成就。
他当了两年的班长,常年位居全校前二十名,班主任对他的期许也很高。
“下回不许这样了,人要以诚信为本,方能成大事。顺便把习题册搬过去发了,把布置的作业写在作业角上。”
从办公室出来后,盛宴把习题册搬入教室,让课代表过来发。
心底压抑的怒火,越来越盛。
陆沉压低着身子,偷瞄盛宴的脸色。
突然,盛宴用脚后跟猛地踢开屁股下面的椅子,教室里发出一阵刺耳的阵响。
一时间,周围的同学纷纷从课本中扬起头往他这边望。
盛宴无视那些烦人的视线,信步走出教室。
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从三楼往下眺望,除了些花花草草,再也看不见其他。
“怎么了?”简书章靠在他的身旁,关心地问他。
盛宴心尖一紧,闷声道:“没什么,迟到觉得丢脸,以前身为班长,我以身作则从没迟到过,可这段时间,却因为种种原因总是迟到……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班长这个称号。”
他们是B班,是仅次于A班的存在,在班主任和尖子生的努力下,B班甚至能达到与A班成绩对打的水平。可因为陆沉,他却让平时毫无违纪的班级,戴上了班长带头迟到的违纪帽子。
班主任一贯扬起的头,这次却要因为他的失误低下几分,或许因为他,下个星期的流动红旗,可能就不能继续挂在自己班级的墙上了。
十七岁的年纪的他,特别看重班集体荣誉。
所以他格外自责。
“不过是几次迟到而已。”简书章侧过头安慰他,“想想你上回帮班上拿回市里素描比赛的第一名,班主任还拿着你的作品到处炫耀,这难道不是你给他长脸了吗?”
盛宴趴在栏杆上,将脸埋在臂弯里。
静默片刻,他问简书章,“上回你说你有办法让陆沉滚出学校,方法是什么?”
简书章微微一愣。
上回他不过是一时口快,具体方法他还没想好,但只要盛宴想,他就会用尽方法把陆沉这个危险人物赶出去,不计代价。
“我想试试……”
盛宴掀开半拉着的眼皮,语气中带着不坚定,“我现在烦他,很烦很烦。可我如果真这么做,跟那些我瞧不上的校霸又有什么区别。”
简书章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眼眸渐深。
“只要你想,我就会帮你。”
-
一连几周过去,盛宴发现陆沉越发阴沉了。
他除了上课和偶尔回寝室小住,连眼神都不往盛宴那边瞟,连脸色都更加阴鸷,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稳稳地萦绕在身周。
盛宴偶尔用班长的身份指挥他做事,他也只是淡淡地点头,沉默不语地独自一人去干活。
仿佛……刻意将自己边缘化。
盛宴纳闷。
他没惹他吧?该生气的难道不是他么?陆沉到底在拽什么啊!
周五这天,老师让盛宴把去市里物理竞赛的名单贴在墙上,再把手上的模拟题发给名单上的同学。
陆沉赫然在列。
在一个月下来的冷却后,盛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愤慨。他拿着模拟题卷子四处发完,然后把最后一份卷子递给正看习题册的陆沉。
“老师要求三天后交给他。”
陆沉淡漠地点头,没有抬头看他。
陆沉的态度实在冷淡,但他也没有过于在意,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手上的习题。下周又要进行模拟考了,他得做好准备,考一个好的成绩,才有脸叫盛世华来学校开模拟考后的家长会。
身边的人笔尖与制面摩擦,发出烦人的沙沙声。
盛宴耐着性子,朝他道:“你轻点写字。”
陆沉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眸子透着微红。
这是……装可怜?
盛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喉结上下微微滚动,唇抿了又抿,才迟迟道:“你写字轻点,纸笔跟你又没有仇。”
陆沉从写满草稿的纸下抽出一张干净的纸,握着笔写了一阵,犹豫几番后,才递给盛宴。
盛宴莫名其妙地接过。
他低头一瞧,只见纸条上,是陆沉字迹娟秀的文字:“如果现在你气消了,我能跟你说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陆沉: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