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盛宴来得及反应，陆沉就凑上前，用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纸条上的问题：“所以……你消气了吗？”

难道……这一个月，是陆沉的示弱？

盛宴莫名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眼睛，扬起下巴佯装高傲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自责。”

陆沉的目光落在盛宴身上，眉宇微蹙：“你没错，不需要自责。那几天我突然生病，没想到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我很抱歉。”

他没听错吧？这个杀人犯是在向他抱歉吗？

仅仅两句话，愣是让盛宴怎么听怎么别扭，陆沉的道歉就好比公鸡下蛋一样荒谬至极，从一个杀人犯的口中听见如此真诚的道歉，也是实属荒唐。

不管如何，他还是远离此人为好。

陆沉的心眼比火龙果的籽都多，他不敢赌。

盛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手捧着卷子，低着头不再去看他。

“对不起，对不起……”

盛宴做题很认真，但无奈对方一口一个道歉，实在把陆沉当做一个屁放掉，也没法再集中精神去攻克卷面的最后一道大题。

他歪着脑袋瞪向他：“差不多得了，我最多……再忍你一年。等大家高中毕业后分道扬镳，你也就真正成为陌生人了。”

陆沉伏在桌面上，眸眼跟着笑起来，自顾自语道：“是啊。。”

-

又是一月一度的考试周。

盛宴尽全力拿出了最理想的成绩。

当他从班主任那取来最新的成绩单时，看着纸张上第三名印着自己的名字时，心情既心酸又高兴。他辛苦一整个月，才跟上一次同名次，一个名次也没进步。

而顺着他的名字往上看，第二名是前桌梁静。

第一名，陆沉。

再扫到单科成绩，除了语文扣了些分，其余的都接近满分，总分直逼730。

好吧，盛宴不可否认，比脑子他还是比不过陆沉。

他这次的复习之所以比往常更努力，其一是为了成绩；其二，是为了几天后的家长会，能有个交代；其三，也是为了借此考试能赶超陆沉，以证明自己的智商没比他差到哪里去。

可事实证明，陆沉像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平日里只是稍微复习，效果就能比他高出一大截。

他跟陆沉差的，并不是学习方法，而是天赋。

盛宴将成绩单，贴在班级前方的公示栏内。

同学们纷纷围上来，指着名单议论纷纷。有的同学指着自己的名字高兴喝彩，有的同学嘲笑他人比自己的成绩低，更有同学指着陆沉的名字惊讶不已，“他竟然比梁静考得都高！”

“牛啊！”

“这总分……班主任肯定嘚瑟的要死，我都能想象到，他在办公室里挥着成绩单得意洋洋的样子了。”

盛宴坐回自己座位上思考人生，心底暗骂老天爷为什么不匀口饭给他吃，做老天爷不要厚此薄彼啊！

这时，陆沉从后门走进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脸色微微泛着白，坐在盛宴的身侧，整个身子都不停地打颤，浑身冒着凉气。

盛宴皱眉，侧头问他：“你怎么了，眼瞎掉水沟里了？”

陆沉的瞳孔微颤，沉着声音道：“没有，上厕所洗个了手。”

盛宴眯起眼睛，余光恰巧瞧见简书章和几个别班同学，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朝着陆沉这边窃窃私语。

盛宴握紧拳头，语气生冷：“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儿。”陆沉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纸巾擦脸。

用过的纸巾被他揉成团，随手放在课本上，不一会儿，一包纸都被他用完了，也还是没有把身上的水渍擦得半干。

就算他不说，盛宴瞧见简书章的神色之后，也猜到了大概。

他刚要说什么，只见陆沉缓缓站起身，眸子微暗，“我还是得回去换套校服，班长你能帮我向老师请个假吗？”

自从上次盛宴拒绝他的道歉后，陆沉对盛宴的称呼就一直是班长。盛宴对此称呼也是无功无过的态度，依旧对陆沉不冷不热。

“请多久。”

“半天。”

“回寝室要半天？”

“回陆家换，我很少在寝室住，衣服和校服几乎都在家里。”

忽然，一阵春风从窗外吹来，陆沉掩住鼻腔打了个喷嚏，眼神也湿润起来，像是浸在水中一般。

看得人觉得……怪可怜的。

盛宴想了想，距离下节课开始还有十二分钟，寝室来回一趟应该够了。他从书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他：“我的校服在衣柜的第二层，你先穿我的。”

陆沉自然地接过钥匙，眸中的精明一闪而过，诚然不见刚刚的可怜样儿，“谢谢班长，校服我明天洗好再还给你。”

盛宴嫌弃地挥挥手，“滚蛋。”

等陆沉走后，盛宴站起身往门外走，一把拉过简书章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语气严肃的问他：“陆沉身上的水，是你干的吗？”

简书章没有躲开盛宴的眼神，反而直直望了过去：“是我。”

盛宴皱眉，拉着他手臂的手都在渐渐收紧：“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书章困惑道：“这不是你要的吗？”

盛宴瞪大了眼睛：“我要的？什么时候？我从来没让你去对付陆沉啊。”

简书章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上个月，你不是说想赶走陆沉吗？我也讨厌那家伙，我见你迟迟没有动静，我就帮你把事办了。”

盛宴整个人都有些蒙了。

他是个为人正直的班长，对于如此行事的简书章，理智告诉他应该早早上报给班主任，让他接受处罚，维护同学关系。

如果此人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人是简书章。

他是他从十岁起就喜欢的人，他不忍心。

简书章向来爱面子，如果他直接把这事告诉班主任，班主任一定会当着全班人的面批他，以绝后患，这让只受过夸奖的人怎么受得了？

简书章见他愣神，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你反悔了？你在怪我是不是？”

“没有，”盛宴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我……我只是……”

简书章微偏着头，眉目微挑：“只是什么？”

“你不应该为了我去碰这些脏东西。如果我需要，我会亲自动手。”

“你跟他当朋友了？”简书章冷冷地问他。

盛宴连忙摇头：“没有，我永远不会跟一个杀人犯做朋友。”

简书章见他目光坚定，皱着的眉宇才稍稍平整下来，语气也略微缓和下来，“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其他意思。我从班主任那了解到，他是特意从原来的学校转学过来的，还指名道姓要跟你同班，所以他接近你，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盛宴看了简书章片刻，叹了口气，“我可以不向班主任说这件事，但你要答应我，以后绝不会再犯。”

简书章双手插兜，眼尾带着笑意地拍了拍盛宴的肩膀：“这要看那小子是不是懂事了，如果他再敢试图靠近你，我一定再犯。”

教室内梁静朝他们招手：“简书章，数学老师叫你！”

“诶，来了！”

简书章给盛宴使了个眼色，扭头往教室走。

盛宴颓然地靠在栏杆上，不知道自己为简书章隐瞒此事是好是坏。

脑袋放空了会儿，他刚抬头准备进入教室，就看见对面陆沉已经换好了校服，正倚靠在门框边上冷冷地看着他，那锋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他的心脏上。

没用痛感，只有被看穿的难堪。

盛宴不知道他站在那多久了，听见了多少。他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神色，舔了舔干涩的唇，心里为自己鼓了会儿劲，才迈开步子往陆沉那边走。

他难得对陆沉露出温和的笑，“换好了？挺快嘛……”

陆沉站在原地没有动，眸子一直在盛宴的脸上扫动，盛宴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五官都被他仔仔细细打量。

盛宴越过陆沉往座位上走，避重就轻地说：“下节课是语文课，你的习题册做完了吗？你语文还差了点，要不要我把我的习题册给你参照？”

陆沉跟着他坐在座位上，一双耳朵自动屏蔽着所有人的声响，只接受身边人的第一次喋喋不休。

盛宴见他不说话，从抽屉里拉出书包，解开拉链后把语文习题册抽出来，轻轻地放在陆沉的桌子上，“我写好了，你看看。你只能参照，不能照抄，不然你语文只会越来越差。”

陆沉没有动那本习题册，那双深邃的眸子始终落在盛宴的脸上，瞳孔深处的那团火正在慢慢熄灭，像是冬风过境，冷得从心底发寒。

他的目光实在是毫不遮掩。

看你妹啊！我脸上又没有花！

盛宴干脆低下头，用隔在两人之间的书墙隔绝他的视线，“你干嘛不说话啊？”

陆沉意味深长的垂眸，语气委屈至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喜欢我。”

盛宴一时间慌了，“没……没有啊。”

陆沉拧着眉坐了会儿，然后伸手把盛宴的身子强行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两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一起，一弱一强。

盛宴是前者。

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脸上挂着超级不自然的笑，“怎……怎么了吗？”

陆沉受伤地看着他，“现在，你再仔细看看，我还是脏东西吗？”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篇预计会在家长会之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