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亮看到天还没大亮，拽过被子卷成一团，嘟嘟囔囔的:“让老二媳妇下地去！”

刘英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门口赵勇带着肉来了！你快去把老二媳妇找回来，一晚上肯定没走远，让她露个面先把肉弄家来！”

姜大亮继续闭着眼打着哈气，“谁让你昨天把人撵走，你自己去找。”

刘英实在是拿姜大亮没辙，她转头跑去掀二孙女姜春霞和小孙子姜秋武的被窝。

两人昨天晚上看热闹睡得晚了，早晨又被强行薅起来，尽管不愿意但还是不敢违逆老太太的话，毕竟姜家是老太太当家作主，老太太说了算的。

两人从院子后面的裂缝钻出去，一个人往村东头走，一个人往村西头走。

刘英则想办法磨蹭了半天，才到门口打开门栓，“哎呀这是亲家大哥，快进来坐一坐！”她伸手就去接猪肉，被赵勇一闪身挡过去了。

“不进去了，麻烦你叫我妹出来，我看她一眼就走。”赵勇往里面瞥了一眼。

刘英心虚的假装回头看，“哎呀老二家的正茅房呢，你先进来等她，这肉得多沉哪。”刘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这是去哪儿发的财？这么多猪肉，还有自行车，得多少票啊。”

赵勇警惕的看着刘英，随便搪塞个借口，“自行车是跟村长家借的，肉是村里杀猪，分的，我们一家的份儿都拿来了。还跟别人买了一部分，凑了半扇。”

刘英才不信，“你们村真够肥的，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供销社的偷出来了。”

赵勇脸色很难看，不跟刘英多言，眼神扫着院子。

刘英看到被甩了脸子，心里憋着一口气。昨天被赵月华和那个杂种算计了一道，本想着等姜二亮回来狠狠教训一下那娘俩，结果一大早又被赵月华的哥哥甩脸子。

真是踩着肩膀往头上拉屎——硬欺负人！

不过刘英还是争取了一下猪肉，“你看这猪肉也是给老二家的，你这驼着万一让别人看见了说起闲话来就不好了。不如先放进去……”

“谁会说闲话？”赵勇反问，“闲话我妹子吃的好？”

刘英神色一僵，她平时打骂赵月华习惯了，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说漏了嘴。

不过她一看赵勇油盐不进，争取猪肉没希望，刘英就懒得继续给好脸色，“这肉要不是给老二媳妇的，你就回去吧，老二媳妇忙着呢，顾不上见你。”说着她把门一关，但赵勇已经把脚卡在门缝。

“你是不是有啥猫腻？半天不让二月出来见我！二月！”赵勇伸脖子朝院子里大声喊，“出来！哥找你有事！”

“你大清早的叫魂呢？”刘英急了，“跟你说了她在茅房在茅房，你非得胡乱嚷嚷，让别人家听见还以为我怎么她了呢！”

“在茅房也能应我一声！二月！说话！”赵勇也有些急了，他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使劲朝院子里喊。

“舅！”远处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姜词迎着朝霞从远处走过来，“不用喊了，我妈不在。”

姜词后面跟着姜春霞，姜春霞不停的小声抱怨：“都说了让你从后院进去，你干嘛非得走前门！你都不听奶的话了么？”

姜词没搭理姜春霞，他径直来到赵勇面前，“舅！”

姜词打量着他舅，又矮又黑，看着像做什么风吹日晒的活被晒黑的，但面相依旧跟赵月华有些相像。

“词词？”赵勇同时也打量着姜词，但他明显的很开心，“越长越像二月。十年没见你，长得比我都高了！”他忙着问，“你妈呢？你怎么从外边回来？”

姜词直接手一指刘英，告状道：“她昨天把我和我妈撵出来了，我两晚上就睡茅草屋，正打算今天去找你呢舅，没想到早晨就见到你了。我怕她又打我妈，就让我妈藏起来，我自己过来看看。”姜词确实把赵月华支开了。

姜词原本打算趁早晨天不亮再回来姜家给老太太“找补找补”，就算走也不能让老太太过的这么轻松，所以他一大早就支开赵月华去给他烤个红薯吃，赵月华心疼他，啥也没想就找了个空地挖小土坑去烤红薯去了。而姜词在返回的路上看到了出来寻他的姜春霞，于是两人一起结伴回来。

赵勇听到后大吃一惊，“被撵出来？”他回头瞪刘英，谁知刘英趁他跟姜词说话的时候把院门关死了。

姜词继续告状，“是啊，她还关了我妈好几天不给吃饭，还要把我卖给村里的赖子，我们娘俩一反抗就被她撵出来了。”

刘英在门后躲着，听姜词这般颠倒是非，忍不住大喊，“你个野种满嘴喷粪，明明是你得了脏病不配在我家待着，你妈偷了我的钱不敢在家待着你们才偷跑的，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都自己送上门来了……”

没等刘英说完，赵勇甩开自行车，一脚把柴门踢烂了。

刘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泥土颜色深了一片。

“野种？脏病？”赵勇站在门槛上垂眼瞪着刘英，“我十年没来，我妹子和大外甥就被你糟蹋成这样？”赵勇脸黑的像是要吃人，“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你就别想活着出院门！”

刘英依旧试图嘴硬找场子，“还不是她不检点？生个野种回来，你看看他哪里像我家二亮！一看就是外面乱搞出来的！我姜家给他养这么大费了多少粮食？他不懂感恩，也学他妈在外头乱搞，还染回一身脏病。哦！这次又仗着娘家来人，继续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说着刘英就扯着嗓子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干嚎，“街坊领居们快来看看啊……他们赵家这是要杀了我啊……他们偷我钱抢我鸡蛋，还倒打一耙诬陷我啊……”

姜词废了半天力气终于从自行车下面爬出来，他站在刘英面前，不屑的看着刘英，“你干嚎也没用，没人出来帮你。既然我跟我妈离开这，咱们就把这么多年的帐清算一下，也好让大伙知道知道这么些年都是谁占谁的便宜！”

赵勇看到姜词这么气定神闲，不由得随了姜词的节奏，“哼，你敢说一句瞎话我揍死你！”他抡起胳膊，刘英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姜词故意放大声音，他知道隔着院墙肯定有一堆耳朵在偷听，“我妈嫁过来十九年，之前挣工分的时候都是我妈在做农活，前两年分田到户，姜家一家的责任田也全都是我妈在做。各位邻居看的清楚，这个家都是谁在干活谁在偷懒，每天田里能见到谁见不到谁，不用我多说。每年交完公粮和提留，剩下卖的钱全都握在我奶手里，但凡她多给我一口吃的，我都不会皮包骨，各位家里都有孩子，谁家的孩子能像我一样，已经十八岁了还能捡我表姐的衣服穿，甚至肥很多！”

姜词说着使劲抖了抖衣服和袖子给墙外漏出来的眼睛看，衣服显得更加松松垮垮，姜词才继续说:“我奶说我妈偷钱，我就问问我妈干了那么多的活，手里捏九块钱犯法吗？这十几年干的活计，没有一千也值五百，但仅仅这九块钱都被你说成偷。既然我妈要离开姜家，咱们今天就算算，我妈这十九年创造的价值，我妈应该上交多少，应该带走多少！另外还有我妈的丈夫，这十九年给你交了多少钱，其中应该给我妈带走多少钱！”

院子里静悄悄，刘英看着这样的姜词觉得已经不认识他了，难道这些年的胆小怕事都是他装的？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刘英被姜词的气势压下去了，她的声音甚至低了很多，“你有本事把我命拿走！”

姜词笑笑说：“倒不用要你命，没钱也可以，但是你给我妈打欠条，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

刘英巴不得他赶紧走，“打就打！”她心里也有小九九，打呗，不认不就完了！

姜词掏出一块钱递给躲在墙外看热闹的姜秋武，“去把村长请来，我就给你这一块钱！”

姜秋武撒腿就跑。

姜词继续跟刘英算账，“那么我妈这三年上交给你的钱，和我妈干了十九年的农活，按照现在镇上工资最低每人每月30块，一年最低360块，三年1080块来算，农村收入减半，就算540块，这是我妈一个人三年创造的价值。减去三年我和我妈吃的那点窝头，按照供销社价格算，一天两人共4个，共计两毛，一个月6块，三年216块，我妈还能结余324块。这还没算她男人赚的钱，但是前些日子你打着卖我的幌子赚了一百块，这一百应该是我的，因为我并没有卖给你，所以你一共欠我妈424块。这些钱你打欠条。”

作为生意人的姜词，习惯性的用价钱来衡量劳动力。同时他庆幸昨晚为了跟赵月华了解一下这个年代的事情，没少套话，这还没过一天这些知识就派上了用场。

老太太都听懵了，“多少？424？你卖了我也没有这么多钱！”

姜词被逗笑了，“卖你？倒贴钱都没人要。既然你不打欠条，那也好说，咱们估算下你这几间屋子的造价，直接拿屋子抵欠款也行。这些房子又老又破，但给你算目前的价大概70一间，424块值6间房，但你只有5间，加上院子，就算抵平了。你们一家老小从今天起都搬走，这家就算我妈的，咱们也扯平，欠条不用打。”

这时院外有声音传来，“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刘英就像见到了救星，直接扑过去，“村长你要救救我这个老太太，我一辈子辛苦持家，他们这是要吸我的血啊！”

村长扒拉开刘英，直接走到赵勇面前，“听说你们要分家产？”

姜词看着村长，“对。不但要带走属于我妈的东西，还要等她男人回来办离婚。”

村长的眼神想刀人:“你妈你爸的事，哪里轮得到你发言，还不赶紧去把你妈找回来，在家好好过日子？随随便便就拆散一个家，你有没有一个当儿子的样！还叫外村的过来欺负自家人？”

姜词看着这个刚来的搅屎棍，又想起来昨天那个赖子张柱子，心想不愧是一家人，都喜欢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不过这样反而好拿捏，姜词直视村长的眼睛，“村长你说你儿子看上哪个女的不行，非得看上我。这我就算是答应了吧以后你家不得绝后？你儿子还玩强抢那一套，你说我万一真同意了，你家家产还不都得是我的？你家还得成了绝户……”

村长直勾勾的看着姜词，他虽然瘦的厉害，但依旧盖不住他漂亮的长相。这长相正是他儿子张柱子喜好的那一口，看来昨天他儿子回家发了通脾气砸了口锅，就是跟眼前这个姜词有关系。

姜词这家伙好有心计，这些日子把张柱子勾的茶不思饭不想，为了以后他们张家不成绝户，把姜词弄走倒是个好主意。毕竟人走茶凉，姜词一走，就没人能再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他儿子，到时候给他儿子相门亲事，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村长立刻转头劝刘英，义正辞严的说:“这事确实你不在理，说到底你还是太欺负人了，才导致他两俩要离开姜家！我作为一村之长，有权利维护每个村民的利益。这些年你压榨人家母子两的你都得还给人家，妇女能顶半边天，人家也有权利提离婚。当年他们结婚没有办结婚证，只在我那登了个记。等你家二亮回来，再跟他媳妇到我那去，给他们开个证明就能解除关系。今天咱们就先把钱算明白，该给钱的赶紧给钱，该打欠条就打欠条，谁也别耍无赖。”

姜词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无赖告诉别人别耍无赖，真滑稽！

老太太一看没人现在自己这边，就连屋里的大儿子都不出来帮她说几句话，心想现在还不算亏，签了欠条没钱给还能咋滴！到时候二亮一回来，打她一顿就又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最后没用半小时，姜词就捏着一张424块钱的欠条，跟着舅舅赵勇，在村东头的地里找到了烤红薯的赵月华。

“哥？”赵月华都傻眼了，“昨天我还跟词词念叨你，今天就见到啦！”

赵勇气的不行，“二月你咋没笨死！没爹娘又不是没哥，哥还能不给你撑腰？你竟然让一个老不死的欺负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