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喻怔住了。
这儿的树长得高且粗壮,阳光穿透层层密密的叶散落在碑上。
盆里的火苗抵不上天上那个炙热,却也烘得俩人热红了脸,燃烧留下的灰烬在空中飘浮,惹得陶柏水用手扇着风,往后避了点。
邹喻抚着碑上“儿罗乐齐”四个字,他在心里喊了一声“叔叔”,开口说道:“下次再来看您。”
等着盆里的火光殆尽,确认没有火源后,俩人走出了墓地。
林叔坐在车里等着,邹喻坐进车里被凉气包围时,才觉得回过神来。
回去途中陶柏水接了个电话,他称呼对方为“妈”。
邹喻对这个人没印象,高中时期没见过,就连陶柏水家里都没有一张全家福可以给他看看。
“我知道,不会的,您放心。”陶柏水好像在解释着什么。
“我也有两年没来了,今年来一次也不过分吧。”陶柏水语气越来越淡。
“是,您去忙吧,我一切都好。”
陶柏水挂断通话,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远处燕子绕着树林低飞,一圈又一圈,他降下窗户感受着外面闷热的风。
“不太开心啊?”邹喻问。
“有点。”陶柏水没有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回答的时候连头都没有转向他。
林叔把他们送到后说:“柏水,我要回老家一趟,给你妈妈说过了。这两天你们出去就叫车,注意安全啊。”
陶柏水点头说:“您也是,回家好好休息。”
外面的气温闷得出奇,一下车就被热浪侵蚀,邹喻跑进屋内,打开空调就瘫在了沙发上。
张姨晚上炖了排骨,陶柏水说没胃口,喝了点汤吃了两块排骨就去洗漱了。
邹喻和张姨硬是吃完了那些菜,给他撑得再多吃一口就得吐出来。
张姨走后,邹喻就在庭院里散步,绕着墙边走圈圈。
天色渐暗,闷热的感觉越发强烈,院外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雨要来了。
邹喻慢悠悠走着,到第五圈的时候一滴雨水落到他的鼻尖,丝毫没有慢慢来的意思,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
“下雨了,快进来!”陶柏水打开窗户朝院里的人喊着。
邹喻跑着进了屋,回房拿了睡衣就去洗澡,他身上已经淋湿了。
邹喻穿着新买的花哨睡衣站在洗手池前吹头发,吹风机停下那一瞬,都能听到隔壁有擤鼻涕的声音。
少爷感冒了。
邹喻顶着半干的头发去敲陶柏水房门,他怕这人夜里又出现突发状况,还是先控制住病情比较稳妥。
陶柏水开门时还在擤鼻涕,他带着鼻音问:“怎么了?”
“感冒了?”邹喻问道。
“有点,可能流汗之后又马上吹空调给冻着了。”陶柏水把纸团丢进厕所垃圾桶,又走出来说:“没事,我喝点药就行。”
“行,你先喝药,我去给你煮碗姜茶。”说完他就自顾自朝着楼下去。
陶柏水在后面说什么他也没听清,就只听见他用纸捂着鼻子擤鼻涕,吭叽吭叽好像在说什么。
邹喻把厨房翻遍了,半块姜都没看见。他朝楼上喊着:“姜在哪儿啊?”
陶柏水扒着栏杆说:“我刚说了啊,没有了!”
张姨做排骨时都用光了,她明天早上才会去买菜,再带过来。
外面雨还是挺大,不过没有再刮风。邹喻在门口拿了把伞准备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
“我已经喝了药了,没有姜就算了,明天再喝也一样。”陶柏水在楼上对邹喻喊话,他可不想一拖二,俩人全生病。
“我就当散散步了。”邹喻穿着居家服就出了门,雨虽大,但还是感觉有股热气在身边绕。
他第一次自己走出这个小区,路其实有些长。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叔开车或者叫车,还有次是和陶柏水一起走。
今天反倒显得走不到头,路灯拉着邹喻的影子浸在水中摇摇晃晃,他的头发在黑夜的路灯下也变成了蓝黑色。
邹喻踩进自己的影子里,溅起的水拍到了他的小腿上,下个转角处就到目的地了。
便利店里面是黑的,今天没有营业,邹喻只得又去药房问问看。
“你好,有没有姜茶卖?”邹喻收起伞,站在门口问道。
“我们这里没有姜茶卖哦。”店员在货架前看了看,又说:“不过有类似的,应该也可以的。”
店员拿着一个红色包装盒的东西,“就这个吧?红糖姜茶,效果一样。”
“行,谢谢。”邹喻结了账就往回赶。
店员看着这瓢泼大雨,坐在柜台后感叹道:“好男人啊,下这么大雨都出来给女朋友买红糖水,太幸福了。”
邹喻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要短,明明就是同一条路,他却觉得走得更快。
他到家就直接去厨房泡姜茶,拿出来时他才认真看了一眼,“我比暖男更暖”这几个字印在盒子最下方,背面写着“姨妈来临,手脚冰凉,亲戚不规律”,邹喻死一般的沉默了……
他掏出手机百度一下,“治姨妈痛的红糖姜茶男的能喝吗”,搜出来的结果都差不多,男的是可以喝的,这个东西不分男女,也有驱寒的作用。
他抽出一袋泡上,“都是姜茶,作用是一样的,这只是噱头罢了。”邹喻安慰着自己,可不是自己不给他买姜茶,只是便利店关门罢了。
他探出头朝楼上喊:“陶柏水!下来喝姜茶!”
陶柏水慢腾腾走下来,去厨房接过那杯红糖姜茶就窝在了沙发里,他慢慢喝着,脸蛋还泛着红晕。
“陶柏水,你不会发烧了吧?”邹喻探着陶柏水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
“少爷,你的抵抗力是零吧!”
这滚烫的手感,快跟他手里那杯姜茶差不多了。
“我妈今天那通电话,她让我不要出门,说我体弱。夏天不能凉,冬天不能开窗的,不然准生病。”陶柏水苦笑一声又说:“我今天还反驳她,结果她没错。”
邹喻说:“为人父母,她心疼你。”
陶柏水又喝一口,说道:“我像是她养的鸟,整天锁在笼子里,她怕我出去。笼子很大,我可以到处飞,可是我的羽毛上都是茧……你能懂吗?结茧的羽毛。”
“大概,懂吧。看似放养实则监视?”邹喻问道。
“他们总会出言相劝,站在我妈的角度对我‘好’,你以前也是这样。”陶柏水脸更红了些,邹喻又用手试了一□□温。
“我先去拿个体温表。”邹喻说。
陶柏水提醒他,说:“在餐厅后面柜子里,那有个药箱。”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邹喻找到后打开甩了两下,递给陶柏水要他自己夹好,“我计时了,七分钟。”
“喝完了,杯子给你。”陶柏水单手晃着空的马克杯。
邹喻还是没忍住,问他:“味道怎么样啊?”
“有点齁甜。”陶柏水咂巴一下,嘴唇红润润的。
“没别的了?”
“没有了。”
邹喻心想着那也还好,喝完不会让抵抗力为零的少爷真的变成零,那就没问题。
手机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陶柏水有点快睡着了。
“你看看多少度。”陶柏水迷糊地拿出体温计伸到邹喻面前。
“快三十九度了,要不去医院吧。”邹喻看这人好像快烧糊涂了。
“吃颗退烧药就行,外面雨太大了。”陶柏水说完就要站起来去找药,身体软绵绵的,他还没起来就又坐了下去,他说:“头晕。”
“我去拿,还是那个药箱里?”
“嗯,麻烦你了。”陶柏水呼吸沉重。
“那你就好好锻炼身体,以后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邹喻说道。
生病大概会放大情绪,陶柏水听着这句话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邹喻端着热水,手心上放着一颗胶囊,“喝药吧。”
陶柏水喝完药还把这杯水也喝光了,他说:“上楼去睡吧,不早了,我也好困。”
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我肚子里的水荡起来了。”
“你喝这么多水,晚上干脆住厕所算了。”邹喻走过去扶他。
陶柏水每一步都跟踩在云上似的,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要不是邹喻扶着,他估计爬一半就得和楼梯拥抱。
邹喻直接给他搀进卧室,看着他躺在床上,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空调给你定时了,我后半夜再来看看,你先睡吧。”邹喻关灯后掩着门,“我也不关门,你有事喊我。”
许是闷热持续太久,今夜的雨还未停下,这种时候特别好睡觉,邹喻一会儿就睡着了。
后半夜,雨水敲着邹喻房里那扇窗。空中闪过一道白光,雷声炸响。
邹喻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屋内一片漆黑。
直觉却告诉他,前面有个什么东西正盯着他。
邹喻没有开灯,他就这么侧躺着,等着眼睛适应周围的黑暗。
那个东西离他越来越近,姿势摇摇晃晃,不像正常人。
突然有个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你醒了啊——”
邹喻一下子弹起来,拍下床头灯开关。
陶柏水随着那“啪”一声趴跪在了床边。
“你怎么过来了!更难受了?”邹喻掀开被子就往他那边爬过去。
“晕,想吐。”陶柏水言简意赅,不多说一句。
“量体温了吗?”邹喻准备下床去找找体温计,刚退下去一条腿,陶柏水就拍了拍床铺。
“这儿,刚量的。”陶柏水从腋下拿出体温计递给他。
邹喻又爬到床边,从他手里接过去对着灯看,过了几秒他说:“少爷,你快糊了。”
陶柏水这体质,他爹妈让他休学也不算过分。
邹喻看着快四十度的体温计,连忙拿过床头的手机准备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