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约心里委屈极了，不是对人，而是对这个世道。

就在不久之前，贺约才对贺绯说过一一段话，她说一年十二个月里，她有十二个月都陪在了贺绯身边。

这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是玩笑背后却藏着贺约苦涩的心情。

贺约与元祯见面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

她们两人，一个是代国的公主，一个是贺兰部大人的孩子，虽然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关系密切的好友，但是却没办法长久地相处下去。

贺约在代国做了三年的质子，时间一到，她就立马被母亲接回了贺兰部，代国与贺兰部有千里之遥，此后两人天各一方，除了每年的草原大会外，她们几乎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虽然她们会给对方写信，但写上再多也不如亲眼见到对方。

贺约并不是容易患得患失的人，但是对于元祯她总是忍不住多想，尤其是近两年，在短暂的相聚又迎来长久的离别之后，贺约总是会想起元祯。

她会为两人的离别感到遗憾和难过，同时又会觉得委屈。

她和元祯的关系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长久地待在一起？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元祯被贺约拥入怀中，她一只手回抱着贺约，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抚摸着贺约的头发。

元祯自然也深切体会到了贺约的心情，贺约思念她，她又何尝不想念贺约。

甚至于她的思念比贺约还要痛苦，因为贺约只是单纯地思念着她，可她却在这样的情谊中掺杂了其它感情。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元祯之前读到这些句子的时候，还会为这样的感情感动奇怪，为什么会有思念到对方睡不着的情况呢？

可是等到自己真的入了那个局，她才体会到书中诗句的真意。

原来思念一个人真的会达到辗转反侧的地步。

元祯是个敏锐的人，所以在这段感情刚冒出头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她又是一个坦率的人，尽管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感情，却还是坦然接受了。

她为什么不能喜欢贺约？

即使这世间说的尽是男女之情，可她作为一个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上另一个女子？

感情没有对错之分，喜欢就是喜欢，元祯不认为这是不道德的，也不认为喜欢上贺约是一个错误。

贺约值得她的喜欢。

只是她却无法肯定贺约的心意。

元祯自然明白自己的心情，她喜欢贺约，这是毋庸置疑的，她也能感受到贺约对自己的喜欢，只是这种喜欢到底是出于友情，还是出于和她同样的心情？

元祯无法确定。

如果是其它的事情，以她和贺约的感情，她都可以直接去询问对方，她们两人之间不应该出现犹豫与迟疑。

可是爱情总是让人患得患失，即使是一向自诩坦率的元祯，她也不敢去直接向贺约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

贺约如果也喜欢她，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若是贺约对她没有爱慕之情呢？

如果贺约只是将她视作了一位至交好友，那她的这份感情必定会让贺约为难。

元祯不想让贺约进退两难，可是她也不想放弃与贺约更进一步的可能，她终究还是要求一个结果的。

如果贺约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她也不会去强求，她会退回到朋友之间的界线，她无法保证这份感情最后会不会消失，但是她不会去打扰贺约。

可如果贺约也怀有和她相同的感情，那她必然不会放弃，她知道贺约是个怎样的人，所以不会舍得放弃这段感情，既然贺约和她心意相通，她便会去为两人寻找一个未来。

关键在于，贺约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要怎样才能确定贺约的心意？

元祯从贺约的怀中支起身子，她一只手扶在贺约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抚上贺约的脸颊。

“嗯？”

贺约疑惑地看着元祯。

元祯从她怀中起身的时候，她还以为元祯要结束这个拥抱，她都顺势松开手了，但是没想到元祯不退反进，两人的距离再次贴近。

元祯的右手抚摸着贺约的脸颊，她的手指抚过贺约的英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贺约的唇间。

明明从来都不涂抹东西，但是贺约的嘴唇却很是红润，这给她英气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艳丽。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元祯的手指灵巧地描绘着贺约的唇形。

贺约很是迷惑，她有些搞不清楚元祯的举动，她想要开口询问，可是元祯那不安分的手指就抵在她的唇间，似乎只要她一张口就会咬住元祯的指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可是这样的念头却久久徘徊在她心间，异样的感觉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还是元祯先打破了沉默。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是右手还抚在贺约的脸颊上。

“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很久了，”元祯视线低垂，她的话语中带着少有的迟疑，“你不觉得我们平常的动作过于亲密了吗？”

贺约觉得自己似乎没听懂元祯的话，什么叫“过于亲密了”，元祯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有吗？没有吧……”贺约有些不确定。

她回想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和举动，无论是拥抱和牵手，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以她们两人的关系来说，这样也不算奇怪吧。

“我们之间的动作……不都很正常吗？”

元祯抬起头直视贺约，贺约觉得元祯的目光似乎带有某种意味深长的含义。

“你是说我们之间的接触都很正常？”

很正常啊，贺约和她的阿姊也会拥抱，和她的母亲也会牵手，这对于朋友来说，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贺约没有被元祯的询问动摇，她反问道，“那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她很奇怪元祯怎么会这样问，而且这个问题和元祯刚才的举动有什么关系吗？她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元祯没有回答贺约的反问，她笑了笑，然后突然用双手捧住了贺约的脸颊，她离贺约越来越近，两人几乎近到了呼吸相闻的地步。

「太近了！」

贺约猛地闭上了眼，她不明白元祯这是打算做什么，但是直觉元祯的举动必然和她之前的回答有深切的联系。

亲密的举动……元祯这是打算做什么？

她听到元祯轻笑了一声，随后一个吻就落在了她的嘴角。

“这样的举动也正常吗？”

贺约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以未曾预料到的速度猛烈地跳动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

元祯这是在亲吻自己吗？

方才的动作一瞬间就过去了，贺约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幻觉，但是元祯炽热的呼吸却还在一旁。

这不是幻觉，元祯真的亲吻了自己，虽然只是唇角，但这不也是一个亲吻吗？

她会和亲人拥抱牵手，但会和她们亲吻吗？

高兴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她的母亲阿姊也会亲吻她的额头，她也会亲吻她们的脸颊、手背，那就亲吻来看，这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亲吻和元祯的亲吻是相同的吗？

朋友之间会这样做吗？

贺约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朋友不多，关系如此亲密的甚至只有元祯一人，所以她没有别人可以做对照。

但是贺约隐约察觉到，这样亲密的举动或许并不是朋友之间能做的，她的理智在和她说，这样的举动过于亲密了，可是她的内心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的。

她和元祯关系这么好，高兴起来亲一下对方，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亲吻了贺约的嘴角之后，元祯便稍微拉开了与贺约之间的距离。

元祯注视着贺约，贺约仍然紧闭着双眼，但是颤动的眼皮表明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元祯原本是打算慢慢试探贺约的心意，但是今夜的氛围过于美好了，与贺约的亲密接触让她渴望更近一步，所以她情不自禁地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她将主动权交给了贺约，是继续还是到此为止，就看贺约的回答了。

贺约会说什么呢？

她会说这样的接触也很正常，还是会推开自己呢？

贺约睁开了眼睛，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元祯专注而温和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元祯的视线，但是在意识到这点后，她又克制住自己不要转头。

贺约看着元祯，她试图开口，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她清了清嗓子，想要表现得更平静一些。

“我觉得这也很正常，”贺约故作轻松，有些闪躲的眼神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朋友之间亲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朋友之间的亲吻是很正常的事情？”元祯重复着贺约的话，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贺约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于是肯定似地又点了点头，没错这很正常，好朋友之间亲亲贴贴怎么了。

这个笨蛋。

元祯被贺约的话逗笑了，她也不知道贺约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回避这段感情，但既然贺约这么说了，那么她再继续下一步也没什么吧？

毕竟好朋友之间亲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么你也要亲一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