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光泉和张小茂几乎是一同进入孤儿院的，只是卫光泉早了一周。

仅仅这一周，他已经成了那所破败孤儿院的霸主，所有试图反抗的孩子，不论是比他大些的，还是小得多的，统统会挨上他两个铁拳。

暴力基因似乎是刻印在血液里的。

尽管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可他光是看到旁人畏畏缩缩，只敢低着眉毛惧怕地瞥他，心中就涌起一股股兴奋的热流。

更何况，这个年纪，在这个弱肉强食、缺少监管的孤儿院里，拳头就能征服一切。

卫光泉享受着天生体格健壮带来的权势。

直到反抗者的加入。

他第一次见到张小茂，便下意识审视他。

长得像瘦猫，细胳膊细腿，拳头那么小，看来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这个结论太过莽断，因为第一天晚上，他主动去给这个新人下马威，在张小茂的头上掴了一巴掌。

而这条柔弱的小瘦猫，不假思索地回了他一拳。

那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

而张小茂敏捷地躲去墙后，两只大猫眼眯起来，等他抬腿去追时，人已经不见踪影。

虽然后来他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地告状到老师那里去，张小茂被惩罚不准吃饭。

但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接下来就是预谋的围猎。

……

卫光泉今年19岁，进过三次少管所，成年之后，他才老实一些。

因为要负刑事责任了。

这天，他从厂里下班回到出租屋，刷手机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顺着网友的话题，找到直播间。

一张等比例放大的猫脸。

他那时候即使脑子里只有强弱之分，没有美丑之别，也知道张小茂跟他们长得都不一样。

看上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于是，张小茂变得更加显眼，掌中钉，肉中刺。

卫光泉从嘴里嗤出一声，对着屏幕骂道：“小白脸，死娘炮。”

直播间里一位让主播站起来跳擦边舞的水友，喜提禁言100年。

为了庆贺禁言名单光荣的999位，水友们纷纷刷起礼物。

短短两分钟，共计小五千块。

卫光泉把劣质香烟砸在地板上，用鞋碾碎：“卖笑的臭婊.子！”

明明同是没爹没娘的烂货，凭什么张小茂就高人一等，随随便便赚到了他不敢想象的数字，受到这么多人的追捧？

卫光泉看到弹幕说张小茂是豪门私生子，讥笑道：“狗屁的私生子。”

他将自己的行李翻出来，把那张孤儿院的合照找到，发了第一条微博。

可这一条微博显然没把张小茂按死，他依旧每天直播，甚至疯涨了一波粉丝量。

卫光泉把出租屋里的板凳踢得当啷响，在他看来，没爹没娘，就是天大的羞耻和罪名。他不知道张小茂怎么有脸继续直播的。

他翻着自己那条点赞数过万的微博，专挑些尖锐的言论评论。

【@疯狂的艾麦斯：（吃瓜）不是私生子，搞不好是豪门养子？

【@卫光泉8764回复@疯狂的艾麦斯：笑了，他后来被一对普通夫妻带走的，别营销了。

【@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是孤儿，怎么会跟虞家那种权势的人有交集？

【@卫光泉8764回复@精神分裂症患者：看看主播长啥样，你猜，他们会是哪种关系？（狗头）

【@看大热闹：主播小时候也长这样吗？会不会是长大了整的？

【@卫光泉8764回复@看大热闹：天生吃男人饭的（狗头）（狗头）】

……

直播间水友和粉丝看到他赤裸裸、不怀好意的言论，在评论区激情留言，要求他不要再带黑节奏。

但卫光泉全部删除了。

-

张小茂带着美美打团队匹配，框框往嘴里炫零食。

这几天虞帜到外国去了，而且看起来网络不好的样子。

没有管教，没有消息，张小茂乐得自由自在，简直称得上放纵。

看得水友们忍不住当起了爹。

【哎呦你那张嘴能不能停一停，零食能当饭吃啊】

【感觉宝宝这两天有点放肆、、原来平时都有在收敛、、】

【主播一看就是怕他哥教训他，估计他哥这几天不在身边，瞧给他爽的，狂吃垃圾食品，熬夜，为所欲为！】

【……有没有人来管管猫猫，感觉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崩溃）】

张小茂瞥一眼弹幕，小嘴嘟嘟哝哝：“哎呀好烦，不准管我。”

拎起旺旺酥脆，把剩下的全倒进嘴里，喜上眉梢地大嚼特嚼。

看他吃得这么开心，水友们又心软软了。

【算了，孩子爱吃，给他吃吧】

【也不缺这一点钱，买，都买！】

【宝宝都成年了，溺爱一点也没事啦】

……

直播空档，张小茂边喝饮料边看番剧，突然收到手机上的私信。

【花子酱：明晚主播聚会来不来？】

上次花子酱道歉后，问他能不能加个好友，张小茂无所谓，就加了。加过好友后，花子酱对他温言软语，与之前PK的时候判若两人。

张小茂跟着虞帜，这种人见多了，没搭理。

【花子酱：ONE让我邀你，他没你联系方式】

ONE？张小茂眨了眨眼睛，鲨鱼第一大主播，张小茂看过他直播剪辑，压.枪技术贼拉好，让张小茂一度崇拜得不行。

本来对这聚会没兴趣的，这下，直接主动出击。

【张小茂：在哪？什么时候？】

花子酱跟他说了时间地点。

【花子酱：找两件好衣服，正式场合，别到时候被人当笑话】后面搭配了捂嘴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阴阳怪气。

自从他承认了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很多人的态度急转直下。

张小茂哪有忍着一说，当场阴阳怪气回去。

【张小茂：天生丽质难自弃，套麻袋都好看呢～】配了个[嘻嘻]的表情。

虽然这样说，但正式场合他还是好好打扮了一下。

回家拿睡衣那天，虞帜说给他带了个小礼物，张小茂接过来看一眼就丢包里了。

又是宝石。

虞帜很喜欢给他送各色各样的宝石，他的房间里有个首饰柜，半年就能填得满满当当，然后被红婶收拾清空，放到另一间专门的衣帽间去。

那些璀璨的宝石他一个也没有拿过来，手上这个是虞帜新送的。

一条红宝石项链，宝石切割成菱形，指甲盖大小，比起之前的形状大小，确实算是“小礼物”。

宴会在花满楼大厅举行，花满楼是本市独一档奢华酒楼，只面向上流社会，连服务生都至少会说三门外语。

主播们陆陆续续到了，花子酱和小圈子里的主播都是第一次到这种超越自身阶级的地方。

花满楼仅仅有钱是订不到座的，更要在上流社会的关系网里。说是酒楼，更像是俱乐部。

据说ONE认识花家的小公子，这才能预定到大厅。

他们进到酒楼里，服务生上前来，懵了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可以帮他们的外套收起来。

“连服务生都长这么高，这么帅？好像是外国的。”

“快点拍照，快点拍！把我拍好看点！”

几个人凑在一块，对准光彩夺目的大堂。突然身穿燕尾服的经理走了过来，神色冷淡：“你好，我们这里不允许拍照，请删除。”

四周又高又壮的年轻保安看了过来，几人赶紧删了。

入座后，花子酱整了整自己的礼服，说：“咱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听说花家那个小公子今晚会来，快快快看看我的妆怎么样？”

随行的男主播说：“那个张小茂还没来吗？会不会刚进门就被赶出去？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笑成一团，“他如果穿得跟个孤儿叫花子一样，还真有可能！”

几人去大厅的门口等着看热闹。

对于张小茂来说，花满楼实在是个熟悉地方，他喜欢吃这里的菜，于是虞帜就连他想吃的鸡蛋灌饼都吩咐这里面的大厨专门做。

刚进门，经理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亲自接过他的西装外套。

“小少爷好久没来了。”看看他身后，熟悉的高大身影没有紧随其后。

“他出差去了，”张小茂说，“袁叔，你看我这身好不好看？”

说罢转了一圈。

他一身银白色西装，漂亮脸蛋光彩照人，人又高挑修长，配上光辉闪耀的红宝石项链，真如童话里优雅高贵的小王子一样。

袁经理慈爱地看着他，虞家的这位小少爷，他简直是看着长大的，从虞家那位当权者抱着来，到欢快地撒开两条小腿蹦哒蹦哒着跑进来，再到如今，总算是有点大人模样了。

张小茂从小嘴就甜，会叫人，虽是个被放在手心捧着长大的少爷，却没有一点少爷架子。花满楼多年的老员工，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张小茂好长时间不来，还会念叨两句。

袁经理笑道：“小少爷穿什么都好看。”

张小茂满意了：“袁叔你忙吧，我去宴会厅了。”眨了眨眼睛，“闲了给我送一份甜点过来。”

袁经理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笑着点头。

围在宴会厅等着看热闹的几人，看到张小茂跟方才对他们冷漠非常的经理这么熟，顿时说不出一句话。

而张小茂压根不记得他们是谁，与他们擦肩而过，找到ONE的身影，美滋滋地要了个签名，跟人家请教压.枪技巧。

ONE跟他聊得投机，索性把他留在自己这边坐了。

宴会过半，进来一人，ONE站起来跟他碰了碰肩膀，举杯道：“谢谢兄弟了。”

即使他已经是名利皆收的大主播了，但如果不是认识花季，那他还是没有这里的通行证。

ONE留花季坐下喝酒。

他心知花季只是露脸给自己个面子，以他的身份，必定不会留下参加他们这种宴会。

因此只是浅浅地留了一下。

花季碰过杯后就打算走了，但突然瞥到席位上一抹雪白侧脸。

张小茂埋头，专注地对付碗里的小鸡块，虞帜不在，他吃得有点费劲。

花季愣了一秒的神，冷淡的眼眸深处闪动一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张小茂抬起眼睛来看了看他，花季此前一直在国外，张小茂并没有见过他。

花季被他那双猫猫眼睛一盯，心中猛然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ONE的挽留，坐到了张小茂旁边的空位上。

他斜斜瞟了一眼旁边的人。离近了看，实在是漂亮得很有冲击力的一张脸。睫毛很长很翘，皮肤奶油质感，鼻尖挺翘，特别是一双大眼睛，仿佛有噬人心魄的能力。

花季性格冷淡，自持甚高，对国内的人情往来一概不屑。

此刻坐在这里，自己心中都有几分不理解。

张小茂看他也不动筷，问道：“你不吃？”

花季目光微敛：“不吃。”

张小茂眼睛忽地亮了起来：“那你可以不可以帮我剥虾啊？”举了举自己的手，叹息一声，“好累。”

花季今天第二次莫名其妙。

他点头答应了。

于是袁经理进来给张小茂送小蛋糕的时候，就看到自家总是眼神冷漠的小公子，面无表情地在给旁边的人剥虾，虾肉已经垒了一小碗了。

？？？

吓得他送完蛋糕，立刻退了出来。

“谢噜。”张小茂觉得花季人很好，“不过我要吃蛋糕了。”

被叫了暂停的花季，微微蹙眉。他去卫生间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在犯蠢，应该立刻就走。

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张小茂一个眼神，把他又勾过去了。

“蛋糕吃完了，继续吃虾。”张小茂舔舔唇上的香甜奶油。

花季心中莫名的满足，又开始剥虾。

满座的人看得心惊肉跳，一个小主播，竟然敢让花家的少爷给他剥虾。

……疯了吧，疯了吧……

连ONE都看得心中慌乱，毕竟张小茂是请来的主播，把花季惹恼了，就算是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挨到散席，趁着花季去洗手，ONE赶紧拉过张小茂。

“他是花家的继承人，今天的宴会多亏了他才能在这里办。”

张小茂“哦哦”两声，ONE没想到他这么单纯，摊开讲：“你得对他客气点，小茂。咱们谁都惹不起他。”

张小茂不理解了：“我没有惹他呀。”

ONE看着他白白净净的手指，差点昏过去：“你让他给你剥虾！还让他给你拆鱼肉，还还还让他给你倒水！”

张小茂满头问号：“那咋啦？”

花季又没说不愿意啊。

再说，虞帜还喂他吃饭呢。

ONE哑口无言了。还好花季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吃完饭，居然还破天荒地留下聊了会儿天。

只是那边张小茂一站起来，他立马跟着站起身。

宴会厅很快细声细语的琐碎声音。

“我的天呐，这么快就巴结上了吗？”

“我服了，他钓凯子是真的快。”

“你没看见，花家的这个公子听说清高得不行，一看到张小茂，眼睛都挪不开。”

“人家长得确实漂亮啊，没得说。”

“嘘！”

……

张小茂打算走了，花季跟他身后，第N次莫名其妙。

“我送你。”

张小茂摆摆手，他想自己回去，吃饭的时候已经麻烦过人家了。

得到拒绝，花季很轻地蹙眉，心中有些烦躁。

“你是主播？”他很僵硬地搭话，张小茂笑道：“是啊，在鲨鱼直播。我粉丝很多哦。”

他的笑容光辉灿烂，比红宝石更艳丽夺目。

花季不禁道：“项链很漂亮。”

“我能送你更好的。”这简直相当于表白了。花季后来再想，自己完全是一见钟情。

张小茂不解风情道：“啊？不用了。”

他有一屋子的石头，都没机会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喜欢送人石头。

-

今天，张小茂直播间的榜一刷新了。

一位叫做“花落橡树”的账号成了新的榜一大哥。张小茂要给他麦的时候，人家马不停蹄地就下线了。

【噗，大哥完全社恐是吧】

【笑死，送完钱之后人走了】

【大哥送猫猫送钱，大哥好人！】

张小茂也被逗乐了，嗲着嗓子说：“谢谢小花哥哥的礼物～”

【嘶，听立了……】

【就这个嗲嗲的，四肢酥麻爽……】

【笑死，猫猫宝是会拿捏大哥的】

弹幕提醒张小茂注意卫光泉那个微博账号的发言。

张小茂“嗤——”一声，白白的小尖牙露了出来，骂道：“超雄小丑。”

这个称谓精准踩中卫光泉，将出租屋里的木桌砸得稀巴烂。

【卫光泉8764：呵呵，某些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从小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偷子！在孤儿院里，是谁经常吃完自己那份，还要偷摸顺别人的吃！以为没人记得吗？从小当小偷，长大能干净到哪里去？喜欢这么个玩意儿，我看你们脑子也是沾点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