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离去,大堂里只余各种货物,亟待保鲜冷藏的,分好后放进酒窖,或者装进篮子,垂挂进水井。
秦槊拿着梁佑记录的账本,字一如既往的丑,代表数字的符号,正是和离书上写的日期。
“这是一种记数方法吗?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这样写,往后账房先生没办法对账。”
梁佑敢写也不怕他问,习惯不好改,这样记录对于他来说更快速,
“从一本破旧的杂记中学的,有位商人远渡重洋做生意,记录的一些趣事,这是那边人的记数方法。
我练得久了写的习惯,再誊写一遍就是,你们要学,我也可以教,很方便的。”
秦槊确实挺感兴趣,他发现梁佑做生意很有想法,连算学也特别有天赋。
“公子,我也可以学吗?是不是学会后就能像您刚才那样厉害?”
他报称重数字时,就注意到梁佑算的快,若是自己学会了,做掌柜肯定没问题。
“想什么呢,这只是记数方法,要会算可不止学这个,不过你要学我也教的。”
柱子很高兴,风风火火地又去菜市那边,向新的山货摊主做宣传。
秦曾来得挺快,还带了四个帮手,邱婶跟他们熟,忙着招呼介绍。
秦曾看着三十左右,虽然一身干农活的短打,却比一般的庄稼人整洁利索。
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梁佑好像在秦岭村的路上见过他,介绍后才知是花婶的男人秦三。
其他三个年龄不一,都是村里人,跟秦槊打过招呼后,和秦三站到一边不吭声,看来只管做事,不管谈活。
梁佑带着秦曾,把要改的位置一一指出,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要订制哪些东西。
谈到工钱,出乎意料的便宜,五个人才8两银。
他想把部分床铺桌椅挪到下面,他们也说帮着搬,这在预算中都是要工钱的。
梁佑干脆加了2两,让他们帮着挪家具,做些杂活。
都是庄稼人,搬下东西,顺手收拾一下就有这么多钱,哪有不乐意的。
其他需要用到的材料,他也交给秦曾购买,含工钱,先预支了二十两出去,几乎算做全包。
梁佑和秦槊合计了一下,往后还需要人,指望邱婶一人做饭可忙不过来。
干脆把原来的厨师召回,邱婶打个下手,做做卫生就可以。
柱子去了不久,带回几个猎户,梁佑观他们,都是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人,几乎是柱子引导着签了合同。
待结完款,柱子没再出去,梁佑让他帮着联系之前的厨师,今天就可以过来做饭。
柱子答应后没有立刻去办,看着吩咐完后,准备誊抄账册的两人,踌躇片刻道,
“公子,明天就是集市时间,还有一些不知道咱们收山货的猎户,肯定照常出摊。
同样售卖,我们价格高出那么多,有此参照,他们可以卖出收购价,甚至还高一些,再想招揽他们就难了。”
梁佑瞅瞅他一脸愁容的小模样,跟刚才出去时大相径庭,大概猜到是为什么,
“怎么?有猎户觉得卖给我们不划算,还想乘着东风卖高价?”
柱子抓抓头发,他不明白,梁佑都猜到了,为什么一点不着急,
“是有人这样议论,搞得想过来的人犹豫不决,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动这几个。”
柱子提出问题时,秦槊也疑惑梁佑的做法,他相信这人肯定有手段,毕竟这不是个会吃亏的主。
见梁佑冲柱子招手过来,他也坐近了听听有什么应对之法,就见梁佑拿出之前的价格单,
“明天,你把它粘在木板上,带到集市去喊话,我们……哦店名还没有取!”
梁佑话说到一半,转向秦槊,伸手比划一下剪子包袱锤,随意道,
“来,三局两胜,决定咱们的店叫梁记山货铺,还是秦记山货铺。”
他忽然转换话题,取店铺名称竟如此儿戏,秦槊无奈,不欲跟他争,
“就叫梁记山货铺吧。”
“那怎么行,公平竞争,我不需要你让着,快!还要说正事呢。”
见他执意如此,秦槊只得配合着玩一把。
“剪子包袱锤!好,我们店就叫梁记山货铺了!”
拿下胜局的梁佑,正要接着对柱子讲,见秦槊认真旁听,故意不给他知道,拉着人到一边嘀咕,
“你到集上后喊话,我们梁记山货铺……”
柱子一听急了,“公子,这,这能行吗?!”
梁佑拍拍柱子的肩膀,“照做就是,你快去找厨师吧,咱们这多么人,邱婶可忙不来。”
柱子愣愣地点点头,出门找厨师时,脑子里还想着梁佑刚才出的主意。
秦槊没有听成,便催促梁佑誊抄账册,见他一副‘好奇你就求我’的得意样,嗤之以鼻,
“鬼鬼祟祟,定是上不得台面的招数,不知也罢。”
梁佑老神在在地拿起账册,慢悠悠地拖着长音,
“今天晚上啊,怕是又有人因为好奇心重,辗转反侧睡不着咯。”
厨师老王,得知可以继续做工,自然高兴,只是往后只供店内三餐,工作量锐减,工钱也减半,考虑后仍然当天过来。
柱子擅作主张谈妥工钱,被秦槊夸赞有潜力,做管事,可不就得以东家的利益为先嘛。
梁佑也觉得格外省心,正式称了柱子一声秦掌柜,试着让他安排人员做事。
中午所有人都在店里吃的,厨房在停业前正常使用中,只需购买食材就能开火。
秦曾几人没想到,挣着工钱还包午饭。
饭菜荤素搭配,比自家吃得好,还是客栈厨师做的,他们平时可不舍得下馆子。
几人感慨梁佑二人的大方,对他们一番感谢,下午做事更卖力了。
饭后,秦槊去了药铺,再回来时,拎着一个罐子,梁佑一眼认出,不正是小六熬药用的吗?
昨晚喝药的痛苦涌上心头,胃里开始隐隐不适,见秦槊靠近,他不禁往后躲了躲。
秦槊上次见他这么怂,还是去山上打猎遇到蛇,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项害怕的东西。
“这是甘麦大枣汤,听名字就知道不苦,我先尝过了,味道甚好。”
他拿过梁佑喝水的杯子,倒了一些推过去,“你先喝着,我去找邱婶,跟他说一下煮汤的方子。”
梁佑端起杯子,望着秦槊离开的背影,唇角上扬,他轻抿一口,有点苦味,但回口甘甜。
忙碌的一天结束,柱子提出要不要宿在这里,若是住客栈,梁佑会挑,但是没有心理不适。
如今买下来了,想到床上用品等物都是别人用过的,反而觉得不舒服。
加之邱婶担心家里食材坏掉,想着明天带过来用,几个便在店里吃了晚饭,一起回秦岭村。
一辆马车,一辆牛车,还能连秦曾等人一并捎带回去。
秦曾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说自己会赶牛车,干了一天活身上脏,他们五人坐牛车就行。
梁佑也大方,直言,干活的这些天,他们几人可以使用牛车来回,甚至牵去自家停放,只要给喂好牛就行。
今天的集市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也只有卖山货的同行们,能发现少了十几个竞争对手。
被称为春小子的年轻人,整理着摊上的货物,他昨天和弟弟在山上待了一天,不仅采集了更多菌菇,还捕到好几只野鸡。
眼见赶集的人多起来,他一边吆喝,一边在摊位间搜寻,却迟迟没见到要找的人。
就在他以为对方有店铺,不会来这里跟他们一样出摊子时,就见昨天过秤的柱子走了过来。
当看到他举着的东西,春小子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柱子举着一根棍,棍端钉着一块木板,贴的正是昨天收购山货时用的价格单,一路走来,路人无不好奇打量。
他也不找固定位置,就这么举着木板随意走动,待县城过来的采买陆续到来,他便扯开嗓门吆喝起来,
“梁记山货铺,货全品优,明码标价,新店酬宾,在此价基础上再减一成!”
“走过路过不容错过,梁记山货铺,你想要的咱都有,新店酬宾,在此价基础上再减一成!”
在梁佑戏谑的眼神中,秦槊远远跟在柱子身后去了菜市,一炷香的工夫,回转店里。
见梁佑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喝药汤,像是等着他来问,便遂了他的恶趣味,
“说吧,为什么这样做?你不会做赔钱的生意吧?”
梁佑偷笑,这人昨晚拐弯抹角打探,早上起来不大精神的样子,像极了那次想玩游戏而不得。
他轻咳一下,掩饰笑意,吊儿郎当地道,
“又没人规定不能高价收低价卖,我就想花钱赚吆喝!”
“花钱赚吆喝?”秦槊若有所思,片刻后,神色严肃起来,
“你想以这样的方式,让那些山货摊主知难而退,主动跟你签契约,这算不算拿钱垫人?!”
梁佑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起身到柜台拿起账册放在桌上,手指在上面敲了敲,语气玩味道,
“你看这个收购价格,我没有亏待他们吧?但人就是这样,有一会想二,有二会想得到更多。
我最初只想打猎卖点钱,会做这份生意,是听柱子说,那些县城采买黑心,压价低。
出发点固然是为了挣钱,却也有对山货摊主的同情,自然不会坑他们,但这不代表别人能踩着我抬价!
若是搞得我不好做,那就维持现状,拿钱垫人?我钱又不多,不垫人也能做得行业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