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有些不可置信，男孩子也能做这种事情。
正坐在床上发呆，房门被敲响，裴廿青走了进来，穿了一件深绿色上衣，歪着头道：“刚刚怎么不过来？”
……
这要我怎么答，难道说梦里和你干了那件事，暂时不想见你么。
习惯了俞子衿有时的不接话，裴廿青耸耸肩，朝着门外抬了抬下巴：“走吧。”
“去哪？”
“不是说好了带你去靶场吗？”
！
俞子衿冒出星星眼：“今天就去？”
“嗯，昨天你不开心了，今天让你开心一点。”
哼，勉强原谅。
难怪对方穿了黑色衣服，原来是应景，那他也要这样穿：“哦对了，你那件衣服我洗好了还给你。”
“你可以留着，反正我去了战士营也用不到。”
俞子衿选衣服的手僵了会儿，挑了一件出来，回了声：“哦。”
换完衣服，他背了个包和裴廿青一起下楼，俞父俞母还坐在客厅里，两个人都很严肃，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看到两个人的身影，他们闭上嘴，看着交谈甚欢的少年们，不知是喜还是忧。
俞父道：“你们现在就出发？”
“嗯嗯。”
“在家多待一会，吃了午饭再走吧？”
俞子衿大手摆摆：“不用，爸你也不看看现在离中午还有两个钟头呢。”
还要在家百无聊赖那么久才能去靶场，他熬不住。
“臭小子，谁问你了，我问的是廿青。”俞父虽然刻意放松着表情，但从内里还是有股威严。
裴廿青礼貌地拒绝了。
俞子衿看着身旁人的模样，两人距离挨得近，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人好像在紧绷着肌肉。
出了门，他好奇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感觉很不安。”
“不是不安，我不太擅长和长辈们相处。”裴廿青眉眼间展现无奈，客套话说多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别人的关心。
“那你父母呢？虽然一个人住，但他们总会来看你吧。”
裴廿青不说话了。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俞子衿的问题有这么久的沉默，久到俞子衿认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道：“不会，他们两个，都在北国。”
啊？
俞子衿瞳孔地震。
为什么，他茫然，表情尽是不解。
北国与南国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了，稍有不慎就会打起来，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为什么要与自己的孩子分开。
并且，裴廿青在北国土生土长无疑，为什么父母不一并来到南国呢。
俞子衿想到了一个可能。
“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但你是他们收养的么？”
“……不是。”
俞子衿皱了皱眉：“那你想当战士，是为了他们么？”
“不全是。”裴廿青摇头，伸出食指：“一半是因为他们。”接着伸出中指：“一半是因为自己。”
不懂，想不通，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校霸。
天空慢慢不是那么的晴空万里了，有云孤独地漂浮，寻找自己的伙伴。
它们挡住了光束，柔和了烈焰。
俞子衿跟着裴廿青重返战士营。
这一次，没有中暑，也没有出逃，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在原野上，远远看见了靶场，那里已经有士官等着了。
裴廿青走过去和士官交谈了几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又拿出了另一张纸，最后打开一个电话才搞定。
士官带二人来到武器室，路上，俞子衿瞥着身边人的口袋，问道：“你刚刚给他看了什么？”
“能让你进靶场的东西。”其实很难弄，连夜搞到的。
“废话，不说就不说。”
裴廿青笑了笑，随着士官走到装枪支的盒子处停住，他蹲下拿出一支枪递给俞子衿。
俞子衿本来是自信地单手接，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不得不两只手端起来。
看着他的模样，高个子少年轻笑几声：“和我第一次时一样。”
可恶，取笑他，这还有外人呢，居然敢取笑他。
俞子衿咧牙警告，细品后发现了盲点：“你以前打过枪么？”
蹲着的人挑来挑去，最终还是拿了把和俞子衿手里一样的枪，少年的眼睛深邃，熟练地把枪从盒子里取出，站起来道：“不止一次。”
莫名的就很帅气。
士官从弹药室拿了一盒子弹交给他们后站在一旁，小校霸放下包来到射击区，时不时瞟士官一眼，和裴廿青咬耳朵：“他怎么还不走？”
“他不会走的，这里二十四小时都得有人看着。”
“哦。”
“当在普通的射击场内就好。”
哈？
俞子衿环视一圈，你的普通我的普通好像不一样。
裴廿青利索地把子弹装进弹夹，把弹夹放进枪管中，□□自动装弹的一系列操作完成后，偏头一看，俞子衿子弹都还没装完。
后者有点惊讶：“你怎么就好了？”
前者单眉一挑：“你怎么还没好。”
“这个子弹很难装。”
裴廿青拿起一个子弹想要帮他，身体微微靠近，呼吸纠缠，俞子衿心头一跳，推开了面前的人。
“怎么了？”
望着面前不明所以的少年，小校霸无法解释，他慌乱中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太热了，你离我远点。”
“是么？你装子弹时把尾巴抬一下卡住，会轻松一点。”
俞子衿照做，发现确实如此。
第一次上演真枪实弹，不免紧张，第一枪打出去后脸都麻了小半遍，惹得裴廿青哈哈大笑。
相比俞子衿的不熟练，另一人就好太多了。
前方是遥远的目标，还有稀疏的杂草，头顶是靶场屋顶，模糊了鲜艳的蓝天，只有杂糅的灰绿色。
高个子少年笔直如青松，两条有力的大腿稍稍分开，站姿潇洒，嘴唇绷紧成一条直线，眼睛紧盯靶标，扣下了扳机。
片刻间，好像起了风，随着子弹呼啸奔腾，卷起了少年们的发丝。
也许是性格与天赋相辅相成，裴廿青很适合使用枪支。
说实话，俞子衿也描述不清这人的性格是怎样，每个年纪，他都觉得裴廿青有不同。
少年很捉摸不透，在看着远山时散发着别样的情绪，有时若即若离，永远包容世间的不可理喻。
在陌生的环境有一层保护膜，遇到自己想感兴趣行了解的人又会去主动打破这层膜。
两个人玩了许久，期间裴廿青主动去调整俞子衿的姿势，没有再被推开。
直至过了晌午，有些头晕眼花了，才与士官道谢离去。
这里的天空没有很多白云，露出了蓝天。
他们走在原野上，任本能带动身体，思绪飘在空中。
“你不拍照么？”
“我没带相机。”
“你都知道今天要过来了还不带。”
裴廿青坐在草地上，脸上有细微的汗珠，他随意擦了擦，看着俞子衿的眼睛，道：“这次是来陪你，为什么要带？”
俞子衿哦了一声，眼里焕发神采，嘴角噙着笑意，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相机，是那种老旧的款式，外壳是银灰色的。
他摇着手中的相机：“看看这是什么？我帮你带了。”说完头一昂，身后好像有尾巴开心地摆动。
裴廿青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笑了，道：“我们子衿真好，还时刻想着我。”
哼，还时刻，我也就几秒想到你，勉强算片刻。
俞子衿把小相机丢到裴廿青怀里，摄像他不懂，中午没吃东西有点累，干脆像远行一样脑袋枕着包，闭目养神。
原野无边无际，近处还看得清根根分明的小草，远处就只有嫩绿，和天地相连。
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来，俞子衿睁开眼：“你不去拍么？”
“先躺会。”
如此，俞子衿倒有点闭不上眼了，他把相机拿回来，直起身随意咔擦了一通，再回头，地上的人好像已经睡着了。
小校霸悄悄趴在地上，对着面前的脸打量一番，情不自禁就按下了相机键。
“偷拍我啊。”裴廿青闭着眼睛道。
“……你怎么知道？你还有第三只眼睛啊。”
裴廿青哼笑几声睁眼，要去拿相机：“看看你的作品。”
俞子衿见状立马藏在身后，摇头不给。
“嗯？刚刚还说是为我带的呢，这么一会儿就变了。”
矮个子少年眼神闪躲，表情有些窘迫：“我不会拍，很丑。”
“放心，我这张脸，怎么拍都帅。”
神经病，这必须翻白眼以示无语。
裴廿青没有起身，反而也趴在了草地上，招呼着另一人和自己面对面，为对方调整好了高低与距离，道：“好了，拍吧。”
这样会好看么？
俞子衿将信将疑凑近目镜，默了默，道：“这样拍不到你身后的青山。”
“没关系，你快拍吧，我热的流汗。”
这是俞子衿那照片墙上最中央的照片的来历。
裴廿青确实挺会拍，这张照片非常好看，阳光，蓝天，白云，旷野，无一不缺。
陈十六居然有些走神，她总是想去看照片，这些照片粗粗看去没问题，但仔细看了就会发现，有一半的取景比另一半更优秀。
“那是我和裴廿青一起拍的。”俞子衿笑着解释，而且他觉得也没差很多好吗。
“一部分的自己中，有他吗？”
“当然有，我们永远是一起进步的好朋友。”
在自己里，除了裴廿青，还有成长树，它比之前更高更大，终于让俞子衿想明白了一些事。
结营第二天，从宿舍到战士营大门这一段路程中，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些队伍，感觉每个人都已经有了战士的雏形。
他们一天比一天强，可能最终会超过朱夏，再超过李一斩，成为守护南国的新人物。
而结营后的假期，他偶然会听父母说起未来。
未来，真的很远。
现在三十五岁的俞子衿去回忆过往，也都是一些美好到不真实的回忆，没有人会刻意去想失败和痛苦，就算有，也是在后悔和感慨中提起。
可悲的是过去的日子太多了。
都说，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
这瞬间，某个片刻，喜怒哀乐，一闪而过的人们啊，怎么就随岁月一般，慢慢的，在手中流逝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