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路燃如何软磨硬泡，沈冰不为所动，嘴怎么也撬不开。
“算了。”路燃把他抱进怀里，“我又不是等不起。”
路燃也不知沈冰在想什么，但他的确是有瞒着自己的事，不过并不重要。
“路燃快看，第一页就是你的名字，这么大一个。”沈冰翻看手机上的新闻，递给路燃看：两侧是少年势如破竹，先斩祁崇后杀褚双。中间写着大大金字：杀神路燃。
“他们就喜欢取这种夸张的标题。”路燃飞快瞥了眼，不再细看。
沈冰倒是认真看完了一整页，评价了句：“写得不错，英姿飒爽，少年英雄啊。”
路燃闭了眼，装睡去了。
太阳很快升起，照亮两人的睡颜。
叮——通讯器响了，路燃掏出通讯器，上面是密语，只有军队上层的人才看得懂。
路燃在心中一字一句地破译：洛河叛军。
洛河乃是两国交界之处，比邻天山，叛军想逃去天山？为何要去敌国。
但这种级别的密语是一对一对接，保密等级极高，情况怕是势不容缓。
路燃未再多想，送沈冰回了宫殿，独自去了部队。
到了军队暂居的大楼，一个十岁多的男孩站在门口，来迎接他。
“我叫小俞，刚来部队不久，你就是路燃吧。”男孩一头寸头，笑得憨厚，看见路燃便走过来打招呼。
路燃没见过他，不免有些警惕，而且——这么小就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小俞见路燃不答，又解释道：“上将让我来接你的，跟我上来吧。”
路燃跟着他进了大楼，电梯直上顶层，狭小的电梯里，两人都没有讲话。
“来这边。”电梯停稳后，小俞主动拦住电梯门，让路燃先出去，然后继续带路。
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推开门，房间里只有许骅之，阿立，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那老头很老，长着一双老鼠眼，盯着路燃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服。
许骅之向他们介绍道：“这是我方高层派来的徐先生。”
“这次喊你来，是要给你派一个任务。如今仍有叛军不肯投降，逃去了洛河。路燃，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那老头讲话时，露出的一口牙都快掉光了。
“为何是我？”路燃凝视着他，并不是很想接下这个任务。
老头厉声说：“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是上级的命令，你和小俞一起带队去。”
“他才多大？我一个人带队去就行了。”
男孩没想到路燃会这样说，一时愣神。
阿立举起了手，“不如带我，我跟他熟，好打配合。”
许骅之点头：“正好互相照应。”
老头眯着眼，在他们身上巡视了一圈：“那你们三个一起去吧，军队里不分老幼，进来了就要履行义务。”
路燃知道无法再改变他的决议，应下了。
许骅之拍了拍阿立的肩：“好好保护大家，我等着你们回来。”
叛军估摸有三十人，并不是很危险的任务。路燃领了百人，坐上了去往洛河的飞艇。
飞艇上，路燃一个人躺在角落，单手枕着头，从身前口袋掏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他趁沈冰睡觉时拍的。
旁边探出一个头：“你还有老婆？”
路燃立刻收起了照片，抬头一看，阿立搂着小俞，正朝着他身前探头探脑。
“不关你事。”
“这么小气，小俞你记得离他远点，他可凶了，天天威胁我。”阿立对着小俞一脸过来人的模样。
路燃站了起来，去前面查看到哪了，路过阿立身边时说：“你不如先好好反省一下自身。”
“你！”
“你什么，想打架？”路燃冲他挑眉。
阿立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焉了，摆摆手：“谁敢跟您打，要不得，要不得。”
背后传来他两人的谈话，阿立问：“你怎么这么小就参军了？”
“我爸妈死了之后，我跟着我哥来军队，但他死在了战场上，后来军队把我捡回来了。”
路燃操纵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家破人亡的故事就这样被轻轻一句话讲了出来。
阿立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以后就跟着我，我当你大哥！”
小俞开心地回答：“好。”
飞艇不过数个小时便到了洛河，临近目的地前，他们将提前下去，步行接下来的路程，以免暴露行踪。
天山上的泉水流下来，聚成河，流过这片土地，被命名为洛河。
一队人排成长龙，在密林里缓缓前进。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前面的目的地已经显露轮廓——那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其中隐藏了三百多人。
路燃蹲在最前头，拿望远镜看了看，村子里很安静，看不出任何风吹草动。
小俞自告奋勇：“长官，让我去探探吧，我是小孩，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且我很机灵的。”
“好，去吧，注意安全。”阿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俞一溜烟跑远了，悄无声息地进了村子，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小小的人影弓着身子出来了，冲他们打手势：安全。
路燃招手，示意部队前进，路燃刚进村子，后面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有埋伏！”
炸药从远处一瞬炸至村子入口，一阵地震山摇，加上炸药使土地坍塌，身后的战友死伤惨重。
下一秒前方响起号角声——
“杀！”敌军鱼贯而出，声势浩大，人数远超三十，黄沙飞扬，路燃心如死灰：我们被算计了。
不是能战的情况，路燃一把捞起小俞，吼道：“撤退！”
阿立拔腿就跑，哭喊道：“快跑！怎么这么多人啊！”
敌军早有准备，一路紧追不舍，杀伐果断，转眼间身旁只剩小俞和阿立两人。
路燃抬头，天空划过一抹白色，飞艇已经被开走，不留给他们任何退路。
围剿成了被围剿，三人被围至包围圈中，对方的首领像只瘦猴子，摇头晃脑地走上前来。
瘦猴得意地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杀神，竟如此不堪一击，略施小计便成了我们的瓮中之鳖。”
语毕，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胜负已定。
路燃放下小俞，拔刀出鞘，轻抚过刀背。
“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杀得了我。”
瘦猴抬抬手，万剑齐发，路燃以刀背挡下射来的利箭。如他所料，叛军疲于逃命，装备很差，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一支箭从后方射穿他的小腿，路燃即刻劈下箭尾，转身对他们小声说：“我从后方开道，你们赶紧跑。”
路燃抓住他们两人的衣领，猛地往后方一甩，砸到后方敌人身上，顷刻倒了一片。
继而踏步上前，右手举刀，一刀划破前排人的喉咙，左手拔枪，一枪射穿拿弓人的手心，鲜血溅了他满身。
阿立迅速站起，撞开身旁的人，抱着小俞拔腿狂奔，身后人还想举枪，路燃吸气，闭眼，开枪，一枪正中眉心。
待那人倒后，路燃夺了他的枪，弃了自己的，原地转身，枪口指向冲来的瘦猴。
“你说我这一枪，打不打得中。”
话音落下，瘦猴赶紧一个急刹停下，一动也不敢动。
相距十几米，那话语随风清晰地飘进自己的耳中，瘦猴想逃，一颗子弹破空而来，从他的喉咙正中穿过。
瘦猴再说不出一句话，跪到地上，头也垂下。
“我不杀你们，你们走吧。”路燃将刀上的血迹轻轻甩下，反手插入刀鞘。
敌方大概还剩了二十多人，闻言扔了武器，全跑了。
“怎么放了他们？”阿立气喘吁吁地跑回路燃身边，手里还挂着一个小俞。
路燃注视着他们逃跑的背影，风扬起他耳侧的发：“他们只是饵，放钩子的人在背后。”
军队怕是已经容不下他了，但这么着急，实在有些奇怪。
“我们回去吧。”
路燃刚转身，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枪响，然后一个温热的身体抵上了自己的后背。
“快跑，路燃……”
僵硬的身体凭着本能回身，阿立倒在自己身上，腹中流出的血染红了白衬衫。
路燃偏头，又一颗子弹擦破脸侧，面前的男孩不复前一刻憨傻的模样，镇静地举枪，枪口正对路燃。
“差点就能杀了你。”小俞看向倒在路燃脚边的阿立，他紧紧捂着肚子正在剧烈地喘息。
“为什么？”路燃不解，一路上阿立对他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前一秒尚在称兄道弟，下一秒就能将子弹打进哥哥肚子里。
“军队收养了我，我将永远服从于军队。”小俞沉声道，语气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漠。
又一枪，没打中。
“你的手，真的拿得稳枪吗？”路燃一步上前，抬起受伤的那只腿，膝盖从下往上猛击他的手腕。
“啊！”手腕疼得一抖，枪掉了。
小俞痛苦地捏住自己红肿的手腕，一双眼死死盯着路燃。
路燃跨步至他身上，用手勒住他的喉咙，“那你也不该杀他，你要杀的人是我。”
徒手砍向他的胳膊，卸了他的两只手，他痛苦地喊出声。
路燃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扔在地上，他的两只手软绵绵地垂着。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路燃撕下衣服绑住阿立的肚子，然后将他背起，跑向最近的城镇——阿立已呼吸微弱，危在旦夕，背后仍感受到源源不绝的热流涌出。
“求求你，活下去。”
路燃边跑边喊，一滴眼泪滑下，散在风里：“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住。”
双腿都失去知觉，跑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见了洛河城门，路燃加快速度，朝城门而去。
但城门向他们紧闭。它像一个无情的神，无论路燃怎样拍击，怎样哭喊，喊道声音都嘶哑。
“求求你们，开门……”
“快开门，他快不行了！”
神面无表情，屹立不动。路燃不管是打还是拍，用身体猛烈地撞击，它也纹丝不动，只落下一层薄薄的灰。
路燃试图连接耳麦求救，但是所有信号都被切断。
“阿立！”路燃跪在他身侧，死死捂住他的中弹处，“撑住，再撑一下。”
眼泪不断流出，路燃拼命呼唤，阿立却越来越虚弱，终于，他微笑着看向路燃，举起颤抖的手抓住了路燃，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路燃嘶吼得大喊，已经按照所有人所愿的重新去走这次人生，为什么，为什么……
阿立抱住了他的脑袋，小声说：“这不怪你，我已经活了很久了。”
他茫然着望向前方，喃喃道：“老大还在等我。”
在天光消失之时，他的瞳孔里也没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