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工具人

就这样，面试还没开始，先莫名其妙吵了一架，对方是个拥有洋娃娃脸庞的高挑女孩子，如果是竞争对手，显然是一个“劲敌”，如果甚至不是对手，结果只能更坏，两个人无异于刚刚踩完一个雷。

眼下纠结踩不踩雷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已经踩完了，接下来只需要判断到底是个闷雷还是一个炸雷，是会把她们两个女孩子炸的粉身碎骨还是毫发无伤。

李妙音被张一曼怏怏不乐地拉到后面，她从宏大的气愤中稍微清醒过来，才发现张一曼拉着她坐到的是多媒体教室最后一排，谢天谢地，拜张一曼所赐，发生了什么，从小到大，李妙音都没有“享受”过坐最后一排的待遇。

本来里面总共也就二三十个人，这么大的教室，张一曼何苦要拉着自己坐到最后一排，贴着墙壁、墙根，难道真的是因为个子高养成的习惯——做什么事都站在最后？

李妙音凳子还没有坐热，气冲冲地跟张一曼说，“走，坐前面去，这是阶梯教室，又不存在你挡着谁。”说着，李妙音拉着张一曼硬生生往前走，直到坐到了前面第三四排，这个时候已经7:20多，大部分布置现场的同学都已用餐完毕，前面有人在嚷嚷10分钟之内要清理完现场，显然那喊话的学生受命于邹竟兮，张一曼跟李妙音便顺便也搭了把手。

说是搭手，确切地讲不过是提起人家兜好的垃圾袋到文化楼门口，里面是所有同学吃剩的饭菜或空瘪的餐盒，大大的黑色塑料袋口冒出残汤剩饭特有的气味，仿佛诉说着先前同学们布置场地的辛劳与这样丰盛的晚餐，多么匹配。

没想到，文化楼大门外面已经站着食堂来的一个大叔和大妈，她们身上的食堂工作服还没有脱掉，因此很容易辨别，大叔跟大妈和蔼慈祥地接过李妙音跟张一曼手里的三大袋垃圾，确认没有更多，爽利提走。

张一曼一时疑惑，为什么送餐的从校外来，现在食堂大叔大妈却来主动收去装餐盒的垃圾袋呢？

李妙音倒是一句话点醒了张一曼，“这里是文化楼，平时又没有很多学生老师，这么多垃圾放在这里，如果忘记打扫被发现了，还不是食堂背锅。”

说得也有道理，毕竟，要么是食堂太难吃所以学生要点外卖，要么是既然外卖有跟食堂合作，怎么不及时清理。

“所以，怎么不直接到食堂吃呢？反正也就几步路。”张一曼这个发问李妙音很难回答，因为李妙音本身就是一个很少点外卖的人，也没有过在忙碌中争分夺秒抢时间用餐的经历，其实从现实角度来讲，这个问题由张一曼问出，本身就充满了一种逻辑上的难以自洽。

张一曼家楼下就是大型商业广场，不同咖啡馆、餐厅应有尽有，即便如此，一个人没事在家的时候，她也不愿意到楼下哪怕去超市采购物品，点外卖、同城快送，通常才是她青睐的选择。

在家一步都不愿多走的人，此时质问人家为什么不多走几步去食堂吃完饭，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开始了，开始了。”有个女孩子在教室那边朝着外面的张一曼跟李妙音喊。

她们俩飞快洗手，应声跟着进去。

多媒体教室的窗户已经打开透气，刚刚张一曼跟李妙音两个帮大家扔垃圾的功夫，里面的学生更是已经基本整齐坐好。

再进教室，完全没有了刚才饭菜香气的萦绕，而且灯光也已进行过调整，原来黄澄澄的暖光色变成了现在冷峻的白亮色，且亮度增加了不少，不禁让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之前的工作人员多半也同样是第一批等待面试的同学占了两排多，最前面一排八个人，就是今天面试的评委。

邹竟兮坐在靠最中间的一个位置，让张一曼和李妙音没想到的是，之前抢张一曼手册的那个洋娃娃般纤细的女孩，便坐在邹竟兮旁边——另一个靠中间的位置。

两个人的头上正好有一束大的灯光打下，平均地倾泻在两人的后脑勺及肩膀上，从进门的角度看起来，就好似一对金童玉女沐浴在阳光下一般。

张一曼倒没有太惊讶，李妙音则又莫名其妙地受了一下打击。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变得斤斤计较，敏感清晰，玻璃心仿佛时不时就要被拨弄砸碎一样。看着张一曼觉得张一曼是敌人，如今见着邹竟兮旁边冷不丁出现另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孩子，又觉得那个女孩子也是敌人。这样草木皆兵的生活，真是让人有些窘迫得透不过气。

李妙音干脆低下了头，有些丧气，因为她发现先前那个趾高气扬跟她争论的女孩子，现在坐到评委的位置上，俨然没有了刚才跋扈的气息。

因此，李妙音断定自己没有真正弄清，人家这种骄横中带着多少克制、教养、家世和背景。

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再跟人家再起任何正面冲突，甚至因为刚才的不快表露哪怕一丝轻蔑也不行，因为这也并不代表她就此败下阵来，各就其位的开始进行下面的工作，才显得彼此都知书达理，才会让那个洋娃娃女孩同样知道，李妙音也有不一样的底气。

主持人开始在台上介绍今天晚上面试的主要流程，注意事项和大概的评判规则。主持人的手稿念得颇有些磕磕绊绊，张一曼跟李妙音也听得模糊浑沌，以上一切充分显示出这确实是一台精心准备的提前预演，不管对这场活动的组织者还是参与者而言，都如此正经中夹杂着青涩。

李妙音和张一曼听出的大概，就是既然是预演，便很心甘情愿地融入这样的场景跟大流程里，时刻准备着他人把她俩推送到应有的位置。

工具人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候场的时候兢兢业业，上场的时候按部就班，最要讲究的“职业道德”就是绝不临场发挥，如此，什么都没做还错了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反正最后的评分筛选跟结果，还要两个礼拜以后。

非要说整场面试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得算坐在第1排中的那8个学生评委。他们应该是各社团的代表，有些是被高年级学长委托的新生，有些则直接是高年级的师兄师姐，这就难怪邹竟兮协调一切事物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礼貌周到。

经过张一曼的观察，感叹岁月在现代孩子们身上留下痕迹之迅速，她推断在座的8个评委中，大概有5个是高年级的学长，这也就意味着，另外三个可能就跟她跟李妙音一样，是刚刚进校的新生。

既然新生可以坐在评委的位置，自然有不同于常人之处。“多半是艺术特长生吧。”李妙英病恹恹地说了一句，很有一种运筹帷幄又缺乏太多兴趣的意味。

张一曼不知道李妙音为什么会有这种经历沧桑般才有的体悟感，仿佛李妙音已然看透在场的几个评委，都是为了及早锻炼自己的各项能力，所以乐此不疲借助许多工具人同学来不断操练他们以后赖以生存的领导技能和沟通本领。

李妙音这种突然隔岸观火的理智跟她之前的彷徨、局促、焦急、激动截然不同，坦白地讲，这理智似乎已经超出她们这个年纪应该拥有、可以体验甚至能够理解的范畴太多，因而让张一曼不由自主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这就好像，还没有入世，身边一个一直以来跟自己差不多的朋友忽然告诉你，早已看透一切，及时出世。

主持人介绍快结束，一个女孩子从门口悄悄进来，弯腰曲背跑到第一排，在每个评委的桌前放水牌，女孩子为了避免遮挡大家视线很是用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一曼有那么一刹出戏，觉得那女孩勾着背一溜烟在第一排经过，好像在参拜在坐的八位评委。

实在忍不住，想看清刚刚跟她吵架的那个女孩子名字是什么。

李妙音早就暗暗伸长了脖子。

文：刘席聿修订于：2023-08-08

“工具人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候场的时候兢兢业业，上场的时候按部就班，最要讲究的’职业道德‘就是绝不临场发挥，如此，什么都没做还错了的话，也在情理之中。”——《更星洛洛藏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