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花板轰隆一声

清晨的鸟叫，有着神奇的疗愈功能，那种清脆简短而时断时续的翠啼，表示着呼朋引伴与朝气四溢的欢快情绪。不得不说，那是漫漫长夜之后，林默通常能真切感受的第一份来自天亮的问候。

王彦妤是林默经常上学放学一起的同伴，一般的年纪，住在同一个小区，她们通常约定一个时间在小区门口碰面，一起上学，去学校的路程大概15分钟，不远，但是需要绕出小区，走进巷子，然后从反方向穿过一条大马路，再走进巷子，绕到学校门口。

简单地讲，她们居住的小区跟学校之间仅隔着一条大马路，不过马路两边的黄金码头，已是庞大商业街的一个小分支，因此居民小区跟学校，就这样巧妙而稳妥地恰好隐匿在店铺林立的商业街背面，林默每天的上学，说得惬意一些，可以当作逛街。

王彦妤显然非常享受这样步行的过程，然而季季更迭的街景，年复一年，似乎直至小学毕业，也没有填满王彦妤对一切新奇潮流事物的好奇心。

在家里听到清晨的鸟鸣，是经常但不长久的，因为一旦城市苏醒，接连不断的其他声响，会转瞬掩盖掉自由透彻的鸟叫声。

雀跃机警的鸟儿们，意识到生活在闹市的人们醒来，不管是喜欢它们的，还是被它们吵醒的，不一会儿，鸟儿们的叫声便停止了。

大清早刚刚萌发的生机，一下子偃旗息鼓，如果是晚起的人们，甚至并不知道这里每天早上会响起过鸟叫。小区的绿化已经很完善，但是大概因为白天很少听到大自然其他动物的声音，加之隔着半条巷子开外越来越繁华的商业街，居民们潜意识里觉得生活环境永远需要不断提高与完善，不久前，巷子门口贴出了附近一个废弃制造厂改建文化公园的公示书。

那个废弃的工厂，林默是有印象的。很老很旧的样子，在那个地方静静地呆了很多年，厂房的围墙外也是巷子，废弃的工厂，就这样，跟许多小区一样，被巷子分隔在它原本的地方。

这对于繁华地段的商业中心，简直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但是，废弃工厂的地理位置，似乎又在无时无刻提示着所有来过或者离去的人们，它曾经显赫的地位，一如此时、现今一般。

改成文化公园大概是最好的选择。“文化”，就像用知识在讽刺曾经制造工厂的衰落，“公园”，则承载着附近所有居民或者游客对良好自然生态环境的向往。

或许，那些早晨啼叫过的鸟儿，每天也到会到那废弃工厂观察，人们离开的地方，总会有其他生物在那里适时地选择栖居。

林默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公园的建造与落成，因为升学，她率先被家人放逐到了更荒凉的地方。

一座后山，一弯湖泊，一座长桥，附注标签为:一个景区的背面。

这样一个学校的存在，让林默不得不怀疑，这个中学所处的位置，或许是因为无法让景区纳入统一管理，但为了均衡旅游收益的同时避免景区毗邻的山区变成荒地，智慧人士才别出心裁地在这里建起一座封闭式的学校。

兼顾山区总体管理的同时，增加了人气，强化了收益。

人气是关键的一点，尤其是这样一群朝气蓬勃的中学生。对于林默这样一个虚弱的胖子，她明显可以感觉到从前每天跟王彦妤上学放学，遇见的许多陌生人，无形中传递过许多人气给她。哪怕那些目光或注意中夹带更多的是不屑与鄙夷。

这与山间静穆的气氛，有天壤之别。

等了一整夜而未至的凉风，林默本来做好思想准备，要感受一下这深山野外的幽冷，可惜连续高温高压造成的临时假象，让林默姑且安稳地度过了最先几个难熬的夜晚。

快要起床，正式进入中学的学习生活了，林默还有些懵。

王彦妤说她从没在家听见过鸟叫，如果换作现在，不知道睡得特别踏实的小王会不会被窗外密度极大的鸟鸣吵醒。因为，刚刚寝室里已经有几个同学，在睡梦中不安分地来回翻转了好几次身子。

山谷中的鸟儿，既不知道王彦妤，也不认识此时宿舍寝室里栖息着哪样一些人们。它们只管欢快的叫着，且在这个地方，人声显然不会胜过自然界的回响，鸟叫连绵不断、掷地有声，它们是这里长久的主人，正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响亮的叫声，砸醒尚在梦边枕上徘徊的年轻人们。

林默头一次听得这么长久而密集，越听越觉外面已经热闹非凡，寝室中却还睡意沉沉，这样的反差让她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自己庞大的身躯，心潮澎湃又万分警惕地。

“欸，是该起来了。”

“欸，此时起来应该不算怪异了。”

“欸，再不起来，就要浑身抽搐至僵硬了。”

林默起床的强烈意念，终于驱使她掀开了覆盖在自己身躯上的被褥。

“嘎吱”床板果然不给她丝毫颜面地大响一声。

太尴尬了，但是林默能够怎么样，这样的事情以后天天都要发生，且不止一次，这些人必须习惯。

林默咬牙狠心想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床板哀嚎而惊醒的新生。

这个寝室里，一共6个女生，从里到外，左三，右三，林默睡在最里面靠阳台的位置，日晒雨淋的感觉，也是她失眠时吸收月光雨露最有力的位置，她初来便选定了那个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床位，还能怎样。

如此，其他人忍受一下林默身躯下床板的哀嚎，也不为过吧。

林默已经顺着床沿踏到下床的梯子上，床板在林默完全离开的那一刹那，又发出了响亮的“嘎吱”一声，比刚刚那声略显清脆，仿佛在庆祝林默对其压迫的解除。然而林默的体重移到金属梯子上的时候，难以避免的尬尴情形再次出现，金属也没能幸免，“格兹”林默觉得金属的尖锐比木板的疏松更有穿透力，顿时，林默如履针毡。

不知道是否没有睡觉的缘故，已经离地不高，林默所幸双脚一蹬，跳踏到寝室地板上。

清新的早晨，楼下寝室的同学听到了天花板“轰隆”一声响过。

林默安全落地，她觉得这个降落是起床以来最完美的动作，因为没有发出多大声响，且寝室的同学这次显然毫无察觉。

林默自然不会知道，刚刚腾空一跃，已经惊醒了楼下还没来得及认识的哪位新同学。4点50分，这个时候被天花板轰隆巨响惊醒的人，是绝望的，因为一旦醒来，窗外鸟儿雀跃的欢歌便再也不会让这个醒来的人再次入梦。

下面书桌衣柜，上面卧床的结构，注定了这个睡在楼下床上的可怜虫，与楼上某人的脚板，包括天花板在内，相隔也仅一人高左右。

一个不知道被什么巨响而惊醒的可怜虫，其实以为刚刚自己大概只是出现了半梦半醒间的幻听。